一聲悠長的號角,壓迫,震顫。
不遠的斜陽處,一排黑面騎兵。
黑色勾勒著他們的身姿,明暗交界處是駿馬高高鼓起的褐色肌肉,馬蹄揚起了塵土,又歸于塵土當中。
騎兵們默不作聲,斜陽里他們就這樣默默地疾馳。
一人被割去了頭顱,又一人被斬斷了胳膊,許多人逃竄著,甚至都來不及喊叫。
騎兵們調轉馬頭,黑色面具上,兩眼空洞。
又是一輪沖鋒。
一人被割破了肚子,又一人被攔腰砍過,許多人叫喊著,母親跪在地上,只顧著護住孩子。
騎兵們默不作聲,斜陽里他們就這樣默默地疾馳。
一人被割去了耳朵,又一人的雙腿被齊齊斬斷,許多人都癱倒在了一起,斜陽照在了母親的尸體上,懷下的孩子在嚎哭。
騎兵調轉馬頭,疾馳過后,萬物寂靜。
再沒有哭聲。
一個黑面騎兵掉落馬下,零散的幾騎稍稍放緩了速度,背著青色彎刀的男子扶起了騎兵,摘下他染血的黑色面具,好讓他大口呼吸。
“慢慢來,習慣就好了。”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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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宗。
十五年前,宗主易東風撿來了一個棄嬰,取名徐子君。
雨淋宗,山門前,不遠處便是那不知有多少年歲的石碑,那上面的石刻也只是有“此間仙境”四字可以清晰辨認而已。
時光飛快,如走馬過隙,了無聲息。
云頂峰的桃花開開落落,歷經了些許歲月,而那蓮花少年且也不知曉的悄然成長,身形窕窈,初長而成。從被師傅撿到山門后不知不覺便已十五歲,時間不等人,當真是極。
這個懵懵懂懂的少年還不知江湖已因他將要掀起一番波瀾,亦或是腥風血雨。
宗主易東風早早的為他訂下親事:一年之后,這位名叫徐子君的翩翩少兒郎將會迎娶中洲傅家的一名女子為妻。
女子名為傅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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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山的一位長老謝絕了掌門的再三挽留,簡單的收拾之后便悄悄地下山了。
還俗。
臨走的時候也沒有多少人知曉,只是幾位師兄弟敘敘舊,三杯茶后,叩拜離去。
山上淅淅瀝瀝刮起了蒙蒙雨,那衣衫簡樸的長老撐起紙傘,悠悠哉哉,哼著小曲便下山而去。一只小狐貍緊緊地跟在身后,走走停停,只是跟在屁股后面。雨水打濕了毛發,也只是輕輕的抖落,之后便加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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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遙遠的蒼梧洲。
一人緩緩將手浸入血池中,又是捧起,血水從指縫間滲出。那人也是不管,只是小心的走向前方的古樹,臉上的淚也順著臉頰滴到手里的血水中,她的腳步很慢,一步一步的挪著前進,在她的眼前便是那棵古樹。
那古樹的枝葉幾乎枯敗干凈,只是稀疏的還留有幾片黢黑的萎葉,仿佛一陣風過來便要掉個精光。
它的枝干卻是異常的粗實,與它的枯敗稀少的葉子相比應是格格不入,隨意的彎曲著,朝著那暗暗的天空伸出臂膀,猶如無數只手,似乎都要將天空扭曲捏歪,猙獰著,掙扎著。
它的樹根狠狠地扎進地里,紅黑色的土地,錯雜繁多,不留情面。大片大片的落葉鋪在這幾乎失去面目的土地,鋪在樹根上,肆意散亂。
而在中間的樹干之上,分明長著一個人臉,干枯卷曲,沒有生氣,更是分辨不出男女。
那張人臉感應到了少女的靠近,費力的睜起了眼睛,黑溜溜的眼珠勉強轉了轉,開口問道:”你是哪家來的?“
少女受了驚嚇,也不看它,只是自顧自地哭,也不敢放聲的哭,不停的抽泣著。
人臉還在不停的問著:”戚家還有幾口人?當家的秦氏死了沒有?族里還有幾個女娃?我不在的時候,蒼梧洲還姓殷嗎?哦,差點給忘了,那個孫家的小子從中洲回來了沒?我還指著他給我說說那中洲的奇聞異事解解乏呢。”
話至此處,小姑娘已是梨花帶雨,人臉突顯兇態:“我最煩人哭,你這女娃怎就顧著哭,半句話也不說。想我當年不知活活掐死多少哭哭啼啼沒個歇停的女婢,若是臉皮耐看,我便剮了下來貼在臉上,若是引人作厭,就丟了剁碎,作豬狗食。只是如今,被困此地,沒了威福,性情也收斂些。罷了罷了,年年如此,我也問累了。“
少女沒有回應,人臉也不生氣,自顧自地冷笑著。
少女終于止住了哭聲,因為方才還在說話的人臉現在竟然張開血盆大口,枝干也幻化成了無數的手臂,向她蠕動了過來。
少女隨之尖叫,叫到最后嗓子也叫不出聲來,只是嘶啞著發出顫調。淚水早就在臉上干了,一路上不斷滲出的血水流了一地,現在已被樹根下的土地貪婪的吸凈。
那青黑色的枝干攀附著纏繞在少女的身上,她來不及逃跑,來不及反抗,只顧著不斷掙扎。瘦弱的身軀敵不過粗大的枝干,纏繞在脖子上的樹枝不斷收緊,少女幾乎無法呼吸,用手不斷地撕扯著,撕扯著,在枝干上擦干了手上的血跡。
隨后,可憐的少女停止了呼吸,四肢垂了下來,被四周圍來的枝干不斷纏繞,漸漸看不見人形。
人臉喃喃自語,念叨著:”呵,易東風的徒弟,叫徐子君嗎?既然在中洲,想來也有遇到孫家娃娃的一天,不知道那時又會是誰勝的過誰。“
枝干漸漸回縮,等到恢復之前的模樣,那枝干上最后的幾片葉子也落的干凈了,人臉一聲長嘆,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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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宗。
宗門,議事堂。
“東風,這一次可不同以往,你真的準備好了嗎?”說話的是宗主易東風的師叔,在宗門中擁有話語權的幾人之一。
“孫師叔,我意已決,自當承擔后果。”
說話間一個邋遢漢子已經踏進了議事堂,聽到宗主易東風的話后,沒來由的哈哈大笑,直拍的身前的木桌震震作響。在場幾人皆不做聲,只是靜靜地看著這邋遢漢子,議事堂氣氛凝重。
邋遢漢子終是停止了笑聲,指著白衣宗主厲色道:
“承擔后果,你易東風承擔的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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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寒山卦象:少年漸長成,惡龍應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