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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忌口與挑食

瞿今焉第一次見到季暮的時候,是在《戀白》的開機儀式上。

他們倆站在中間C位上,她被突然響起的鞭炮聲嚇到,一個趔趄身體向后仰。還好季暮及時扶著她的胳膊,她整個人落入他的懷中,才沒有摔倒。

一個陌生人,相安無事的時候,連衣角碰到都會覺得尷尬。遇到了這個插曲,回頭想起來簡直要窒息到蜷縮腳趾。

但畢竟是同出演一部劇要演很多對手的男主角,她對他格外關注。用一個字來概括瞿今焉對季暮的初印象,那就是——假。

那時天還沒有特別熱,季暮第一天開工就給大家每個人買了飲料,再一個人一個人分發。一視同仁,用他克制又有禮的笑面對每一個人。沒有看過這人生氣沒耐心的時候,永遠是面帶微笑溫吞隱忍的,好像永遠不會發脾氣那樣。

因為是男女主角,她跟季暮公用同一個化妝室。季暮經常會問她“瞿老師吃飯了嗎?”,“瞿老師今天累不累”“我待會兒要去便利店,需要給你帶什么嗎?”。她那時被父親趕出家門又斷了零花錢,每天都跟吃了炸藥似地心煩氣躁。再加上之前開機儀式的插曲,她對這個人簡直避之不及。

瞿今焉從小就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死樣子,連他父親都無可奈何,區區一起演個戲而已,干嘛要顯得好像要互相巴結。她不屑,也不想,她只愿意花時間在自己喜歡人事物上。

當下她唯一的念想就是把戲演好,向父親證明自己決心和實力。

跟同事假裝關系好,沒必要。

于是,季暮每次問她的時候,她不是在背臺詞就是在玩手機。通常她頭都不會抬,簡潔地回答“吃了”“不用了,謝謝。”“還好。”但那人孜孜不倦,即使她臉再臭再冷漠,也好像非要跟她打好關系似的,每天雷打不動地跟她說些在她看來無意義的垃圾話。

不過這人對誰都那樣,她也沒在意太多。

愛豆出生,自然不太會演戲,有時因為季暮一場戲NG好多次不過的話。導演喊完重來,瞿今焉會立馬卸掉劇中女主角對他的無限向往的神情,不加以掩飾地用嫌棄地表情看著他。

當然非常偶爾,也會有她出錯的時候。季暮卻不會用同樣嫌棄地眼神回敬她。

這天出了點狀況,他們倆在拍一場戲的時候卡了很久。導演面帶慍色地跟他們倆說“我在你們眼中看不到火花。季暮還稍微可以。今焉,在那一刻你要愛上你的對手知道嗎?想象自己初戀的時候感覺,找不準就回憶一下。中午你們倆商量一下吧,下午再繼續。”

初戀的感覺,瞿今焉想象了一下,應該就是看見自己喜歡的衣服時那種心動的感覺吧,她沒談過戀愛,也沒有喜歡過誰。盡管跟她告白的男孩子數不勝數。看到他們被拒絕時的痛苦與難堪,她卻無法揣摩半點他們的心思,是覺得莫名。

她對于自己從不喜歡任何人這點還挺驕傲的,看到自己的閨蜜小小年紀就為感情要死要活的時候,她可以把這個拿出來吹牛。

不被感情所攫取,是一件多么酷的事情啊。

這天她助理剛好家里有急事請假回去了,她忘記這茬,下了戲依舊一個人坐在化妝師等助理給她送盒飯。

季暮通常會在外面跟其他演員一起吃飯,這人沒有一點偶像架子的自覺性。每次她一個人在里面吃飯的時候,都能聽到外面亂哄哄的打鬧聲。季暮并不聒噪,但耐不住這人性子好,長得又帥卻平易近人,人人都愿意圍著他轉。

這天她餓了半個小時才想起助理已經回去的事情,生著自己的氣悶悶不樂,又不想過了飯點這么久了,一個人出去拿盒飯,總覺得面子掛不住。

剛好季暮吃完飯,從外面走進來,如往常一樣問她“吃了嗎。那我們討論一下...”

“劇情”兩個字還沒落下,季暮就聽見瞿今焉氣鼓鼓地說了句“沒有。餓著呢。”

季暮反應了幾秒鐘才又問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去買。”

“盒飯就行。”聽他那么理所當然要幫他買午飯,她又覺得過意不去。

“那你等我一下。”

季暮行動力非常迅速,還沒有一分鐘,飯就放在了瞿今焉面前。拿盒飯的地方地方應該離化妝室并不近。他光潔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應該是跑過來的。

瞿今焉邊扒拉飯的時候邊觀察對面季暮的表情。

那人連坐像都是筆直的,沒有再多說話,垂著眼睛認真地看劇本。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矯情,自己有手有腳,憑什么讓人家給自己拿飯啊,都是平起平坐的演員,他又不是助理。她一下子就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好像對季暮太沒禮貌,這會兒又理所當然地接受人家對自己好,有點不要臉的意味。

“那個,我明天幫你拿飯。”

聽到她的話,季暮抬起頭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了,在那樣的視線下,瞿今焉都有點緊張,不自覺地移開目光。

“不用算的那么仔細。你要是教我演戲的話,我天天幫你拿飯,想吃什么都行。”

瞿今焉心想,原來在這里等著我呢,果然是有求于她。不過教他演戲也能讓這部戲呈現得更好,便應允來下。

這人就又無聲地笑了,光線擦過他的發梢留下一層金色的光邊。瞿今焉有點愣住,感嘆少年景異這個角色真是非他莫屬,圈內很少有演員有他這樣清澈的少年感。

那天中午,他們并沒有聊怎么演,才能呈現絨絨如何呈現出對景異懵懂的愛意。

但下午的戲,竟然一次就過了。

導演笑瞇瞇地說“今焉,你的演技真的很棒。連臉紅都如此自然,看來我們選擇給你上淡妝是對的,要是底妝濃了,可能會遮住少女美好的青澀。”

如果是在平時,瞿今焉對于導演的肯定評價,心里的小尾巴能翹到天上去。但此刻聽到導演刻意地強調她的臉紅,不敢去看季暮聽到這話的表情,她的心里只有陌生又迷茫的羞恥感,咬著下唇說了聲“謝謝導演。”

剛才還晴空萬里的天氣突然變得烏云密布,空氣中帶著從地面蒸發起略帶泥腥氣燠熱。

要下暴雨了。

導演抬頭看著天色皺了皺眉頭,回過頭跟副導演商量了下,下了決定“今天提前收工。劇組晚上聚餐。你們幾個主演要來,男女主角隨意,在酒店背臺詞就行。”

這突如其來的打斷簡直太妙了,她現在恨不得立馬回酒店房間洗個澡冷靜一下,離季暮越遠越好。

往好處想,自己剛才可能是中暑了。洗個澡吹吹空調再喝個冷飲就沒事了。

瞿今焉正沉浸在自己完美的如意算盤中,耳邊就響起季暮仿佛來自地獄修羅的聲音。

“瞿老師方便我一會兒過去教我演戲嗎?”

她一個哆嗦后故作鎮定,反常地說了聲“可以。”

“好。那我6點左右帶著晚飯去找你。有想吃的嗎”

“我都行,不忌口。”

她說謊了。

瞿今焉如果不忌口,家里的廚子都要燒高香了。香菜大蒜蔥花放一點的話通通不吃,茄子吃炸過的再炒的不吃直接炒的,不吃有刺的魚,不吃貝殼類海鮮....連最基礎的番茄炒雞蛋,她都不吃。

人間事精,瞿今焉本人。

這頓晚飯,季暮踩雷的概率幾乎為百分百。

她覺得她是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恐懼來源。她在心里給自己打了個賭,如果季暮等會兒拿過來的菜踩到她一點點雷,直接毫不猶豫給這人減一千分。

女明星都是虛偽的雌性動物,瞿今焉也不例外。

心理暗示給自己下的死死的,卻一回來就洗好了澡,敷了面膜,畫了一個精致又不失自然的妝。鏡子面前試了無數次衣服,終于選了一件從沒在季暮面前穿過的,但不顯刻意打扮的衣服。

最后噴了閨蜜送的斬男香,在6點到來前的半個小時,瞿今焉在鏡子面前演習,給自己設計了一個開門后不顯生疏又不顯討好的表情。

18:00:05,季暮按了瞿今焉房間的門鈴。

“請進。”很完美,臺詞客氣又不失禮貌。

他一進門,瞿今焉注意到季暮也換了衣服。一件淺藍色的襯衫配卡其色的褲子,很清新。靠近他身上一點點,身上的氣味也是相一致清新的木香。

瞿今焉快速判斷,這人也噴了香水。

季暮找了個小桌子把打包的食物放下,從褲兜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張一次性桌布鋪上,再打開了窗戶,才把餐盒里面的食物打開。

房間瞬間香氣四溢。

是她最愛吃的。

紅燒牛蛙。

沒有蔥沒有蒜沒有香菜。

紅艷艷很辣又撒上了芝麻。

她很饞的時候,曾經想點外賣來著,但是附近好像沒有賣這個的店。

他是怎么弄到的呢,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瞿今焉至今也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始于心動,是因為這個人給他拿了一次盒飯。忠于內心,是因為她猝不及防猶豫要不要變得不酷的時候,這個人給她帶了她最愛吃的東西。

人大概就是很膚淺的生物,餓了的時候吃飯就會覺得幸福。但如果變成最高級的話,那一定就是自己最喜歡的人給自己帶來最喜歡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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