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彩擷點點頭,眼里滿是孤疑。她可沒傻到以為只要撥幾個音就能糊弄過去。
“大家靜一靜,今天咱們的琴技課請到了錦樂師給咱們指教一二?!蔽涮禐槿藸幟美?,錦程能來他自然不甚高興,巴不得說服他留下來授課?!皶r間有限,琴技切磋以兩人合作的方式進行,一方面促進相互學習與磨合;另一方面更直觀比較出高下?!?
兩人?所以才會有兩個蒲團?所以王子琦早就知道才讓她來找李梵音?為什么所有人除了裘彩擷仿佛都對這個決定了然于心?她看著李梵音,對方一臉地云淡風輕。
“那就讓婉婉拋磚引玉吧,”秦婉婉裊裊娜娜地走過來,十一歲的身子已經漸漸抽高、生出曲線,“世子,不是可否與婉婉同奏一曲?”
狐媚子!裘彩擷暗道。
“論琴技本世子遠遠比不得瑜表弟,未免連累秦姑娘。”
“那就讓本宮與你同奏吧?!崩铊ぶ鲃诱埨t。
見此情形秦婉婉也不好多說,坐到李瑜身邊,低頭做準備,就在裘彩擷納悶李瑜怎么突然那么好說話的時候,李瑜一低頭的剎那朝她小眨一下眼。裘彩擷若有所思。
“本宮要奏‘戰臺風‘,這便開始了?!彼麅墒职粗幸魠^按弦撥彈,起先是緩緩的音調像是戰事起吹響了號角、擂起了戰鼓,一下一下清晰分明。而秦婉婉尚且能跟上節奏從旁配上清脆的音色就像送行的妻子依依惜別。眾人皆閉目欣賞,而武太傅也面露滿意之色。而后音色驟起,錚錚之色尖銳刺耳勉強稱之為金戈鐵馬,但此番再做任何配色不僅食不知味更顯累贅。秦婉婉并不愚笨,只手勾彈出“叮叮”聲,倒也不顯突兀。
李瑜見狀只得在按弦一指上狠下內力,慢慢以內力研磨琴弦,另一只手照舊彈撥只是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李瑜怎么滿頭大汗呢?”她用手肘捅身邊的人,仿佛那人就是多年備受她欺負的何晉。
“嘣!”琴弦果然在秦婉婉施力要彈撥的時候震斷兒用力過猛還在她手指下勒出一道血痕。
樂聲驟然而停,眾人也從繚亂心神的月聲中清醒過來,有些怔怔然地望著兩人。
“咦?秦姑娘你的指力可真大,生生震斷了琴弦哦。大家閨秀鮮有你這樣的指力呢!”李瑜嘖嘖稱奇,順帶告訴眾人這秦婉婉并不似一般閨秀。
秦婉婉面上不快,被震傷的食指和虎口隱隱作痛,但是最痛的莫過于在寧王世子面前失了完美的形象。她知道裘彩擷和李瑜眉來眼去甚久,所以她只能穩住世子才能擺脫寄人籬下的命運,但是這個裘彩擷,不但腳踏兩只船,更是不給她活路。如果此刻她不是低著頭,那么這怨毒的眼光足以叫裘彩擷加以防范。
秦婉婉假裝無事,但是心里卻無法釋懷,“都是婉婉的錯,與殿下同奏心下緊張無措,這才……”她的嬌柔怨懟在裘彩擷看來就是造作,但是在大多數男人的眼里卻顯得可愛無比,加之她嬌艷的一張臉。
“不知婉婉這塊磚可引得出裘姑娘這塊美玉?”
這就叫禍水東引!
裘子楠憂心地看著“不學無術”的姐姐,平日里也不見她練習關鍵時刻更是拿不出手,其實更深層的原因是她琴聲著實擾人,阿爹阿娘唯恐她練習,刻意讓她忽視了十三弦琴。府里人皆知裘彩擷音律不通,更何況秦婉婉這位表小姐,此番作為更是令裘子楠心下生惡。
裘彩擷不屑何她多言,汗濕地一雙手往裙擺上擦擦,就著李梵音教導的姿勢和指法擺放好,她只當自己是個端正的木頭人。秦婉婉、李瑜等人見她莊重優雅的姿態大吃一驚。
“阿彩?”
“嗯?”
“你可信我?”
她瞧著他,眼神有點動搖,但還是重重地點點頭。
“那便好,”李梵音五指張開跨越兩個音域,“這便開始了,‘紫竹調’。”
先是一段流暢優美的小調,輕柔又不失清脆,有種清風過林的舒爽。他眼神示意,于是裘彩擷順勢加入進他的調子中,只是作最簡單的彈撥,頗有春雨入湖、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本就不是出風頭的兩個人,又為了幫助裘彩擷順利過關,選的‘紫竹調’即溫和又輕靈,很是考究指法與韻律間的融合和轉換,但最重要的還是默契。
隨著裘彩擷幾個悠長的搖指,節奏突然一變,風氣、雨驟,仿佛萬物復蘇讓人聽來十分舒暢爽快如沐春風。幾個音區轉換自如,仿佛能從音色里聽出鳥獸的鳴叫,已經非常。而制造出這一切的男人只是微頷著臉,神色自如。
裘彩擷松了口氣,來回重復的幾個彈撥她已運用自如,現下還能抽得出時間同裘子楠眉來眼去,洋洋得意地朝李瑜挑眉努嘴,更是不忘對出言提點的王子琦點點頭。直瞧得秦婉婉氣急,如果是她和世子配合彈奏,此番出風頭的就應該是自己。
臨到結束的時候她也只不過是迎著越發高昂的音調隨意發揮地多撥弄了幾下,沒想到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重重疊疊使意境更上一層,她聽到有人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氣,仿佛這是極稀罕的事情。連李梵音都帶著驚奇的神色看著她,沉靜如水的眸子里是笑意,卷翹濃密的睫毛根根分明。
裘彩擷受寵若驚,莫非我認真起來還真是各種高手?她仿佛發現新大陸似的,順帶對彈琴多了幾分興趣。
一曲終了,眾人皆意猶未盡。這琴音似有魔法一般蠱惑。
“世子對琴理的理解真是獨到,一曲‘紫竹調’如行云流水、清新自若,讓人神往?!蔽涮狄缑乐~,期間竟然絲毫不談裘彩擷。
她撇撇嘴。
“過獎。如果沒有裘姑娘傾力相助必不會如此?!?
見李梵音開口,一直作壁上觀的錦樂師一反常態,面露喜色,道,“裘相家這姑娘倒真是難得的可造之才,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讓你拜之我門下?”
“這……”人群突然熱議起來,國子監歷來成績最差的裘彩擷居然能被錦程破格收為弟子。錦程師從樂師璃,十六歲就被譽為二百年來第一樂師,能被他收為弟子,頂著錦程的名義更多了幾分加入貴族的機會,而這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就這樣輕易被說出來。
“你確定你要收的是我,而不是李梵音?”
問題一出眾人當機傻眼,旁人皆是生怕錦程反悔急急答應了便是,這人怎還把機會往外推,難不成裘相生的是個傻子么?
“自然是你,”李梵音笑道,眼神撇向錦程,“錦樂師,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