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遲指著天邊,歡呼雀躍。
只見天穹似乎裂開了一條縫隙,有紫雷吞吐,如巨蟒一般。
“那家伙到底吃了什么天材地寶,怎么會有如此異象?”
于道師而言,紫雷并不罕見。
初陽破萬象,會降下十八道劫雷,萬象入八卦,會降下三十六道劫雷,八卦入甲子,會降下四十九道劫雷,甲子入神機,會降下八十一道劫雷。
唯有神機如鬼藏,萬法歸宗,只一道劫雷落下。
但厚顏初時不過初陽三品,難不成這小子一下就要踏入萬象境了?
師炎砸了咂嘴,若真是如此的話,這家伙還真是福緣深厚。
正感嘆時,忽而想到了什么,一拍腦袋。
“糟了,鼻涕泡和姜寇。”
聽言,柳石庭也反應過來了,剛才還說他倆運氣好,被厚顏帶入了洞天福地。
誰知道一息生一息死,眨眼之間,便身臨險境。
這時候已來不及搭救,劫雷之下,不是罰不責眾,而是一竿子打死。
如今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
鼻涕泡剛吞完三粒滋靈丹,丹田之中,道氣翻涌。
一股道韻在心間流淌,他能感覺到道胎此時異常寧靜。
一團一團道氣被它吞噬,而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長大。
若是按照這個勢頭,怕是可以一鼓作氣踏入初陽五品,六品的那道坎,雖說機會不大,倒也可以一試。
可就在這時,體內道氣已近枯竭,三顆滋靈丹僅剩得米粒大小。
鼻涕泡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早知道會進入這么一個玄之又玄的意境,當初就不該吝嗇,有多少就要吞多少。
但事已至此,若是停下心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又遇到這種機會。
但不停下的話,不出三五息,丹田枯竭,道胎也是會跳出那種韻意中。
“算了算了,看來是老天爺不想我提升太快,看來一會兒得去找姜寇小子玩了。”
鼻涕破嘆了口氣,正想睜看眼,忽而周圍道氣猛地一漲。
“這是...”
縷縷道氣精純無比,且跟螞蟥一般,瘋了一般地朝他身體里轉。
道胎歡愉不已,一頓狼吞虎咽。
鼻涕破連忙收斂心神,靜心引氣。
不知過了多久,道胎已近冬棗般大小,就差臨門一腳,便可踏入六品。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哪怕周圍道氣再濃郁,要想踏過這一道坎,需以道胎貫通周身穴道,使得道氣可破體而出。
“看來得歇一歇了。”
他咧嘴一笑,一日之中連破兩品,已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奢求再多,可就有些貪心了。
正欲收起心神,一陣疾風吹來,鼻涕泡打了個冷顫,心頭晃起一陣不安。
.......
厚顏依舊在咬牙苦撐,此時它已疲累至極。
與尋常道師不同,它唯有使得內獄與丹田之中兩處道胎攜手并進,方能提升一品。
當內獄之中道氣充盈,內獄道胎脹大一分,它又得慢慢引著道氣度入丹田。
如此反復,道氣已不知在經脈之中運轉了多少個周天。
全身的經脈已如古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綠光點,像是苔蘚一樣。
而丹田道胎中,那片青葉已完全融入丹田道胎之中。
青葉底端緩緩現出一根細枝,枝椏上有好幾個小凸起的綠點點,看來過不了多久,又有幾片葉子要長出來了。
與青葉融為一體的丹田道胎,若是踏入萬象后,將其煉化成道器,不知道威力如何。
厚顏滿心歡喜地憧憬著,這時候,它距離初陽六品不過一線之隔。
它曾聽鼻涕泡說過,初陽六品是初陽境的第二道坎,需引道胎打通全身穴道,使得道氣破體而出。
“如今雖說道氣充裕,但周身一百零八處大穴要一個個打通,怕也要費些工夫,也不知道中途失敗會不會有什么損傷。”
“算了下次吧。”
它舒了口氣,正要起身,忽而眼前一花,一道紫雷落下,恰好落在胸前。
厚顏一口黑血噴出,大鼎之中,一片殷紅。
內獄之中,霎時天翻地覆。
道胎猝不及防,已現出絲絲裂縫。
劫雷氣勢不降,順著經脈,又涌入丹田之中。
青葉在劫雷之下,忽而翠綠,忽而枯黃,枝椏寸寸碎裂,道胎岌岌可危。
“怎么會這樣?”
厚顏目眥盡裂,瞧著體內千瘡百孔的經脈和布滿裂紋的兩處丹田,心如刀割。
那兩顆如同牙齒一般的石頭,初時如同被嚇壞的小娃娃一般,愣在內獄之中一動不動。
待得內獄道胎開裂,才算是緩過神來,朝著劫雷撲去,一股拼命三郎的勢頭。
眨眼間,劫雷已被兩顆石頭一前一后夾住。
仿佛天生宿敵一般,戰意盎然。
.......
吳遲滿臉擔心地瞧著那間小茅屋,眼眶通紅,一雙小手緊緊抓著薛乞。
李正山跪在邪尊石像前,腦袋砰砰砰地不住地上撞去,震得香案一顫一顫,供酒撒了一桌。
手臂粗的紫雷落下,要說全然無恙,怕是誰都不信。
他就這么一個親人了,只求能保全一條命,哪怕是斷手斷腳,他也知足了。
轟地一聲,天地之間,一片絳紫。
“第五道了,我可憐的阿虎啊,才初陽三品,怎么就那么造孽啊...”
李正山伏案痛哭,這時候要說他們仨能留下一條命,連他自己都不信了。
正悲傷間,又是一聲巨響。
李正山緩緩走出石殿,一張老臉已全無生氣。
他瞥見碧空清朗,萬里無云,眼前霎時一黑,暈倒在地。
......
天地間萬籟俱寂,厚顏緩緩睜開眼,眼中精光乍現。
它搖了搖脖子,一陣風雷聲傳出。
此時在它體內,內獄成了一片小天地,天圓地方,像是桌上倒扣了一只碗。
丹田已消失無蹤。
兩顆牙齒般的石頭此時已是漆黑無比,像是鐵釘一般,分別釘在四方大地的兩處角落中。
內獄道胎如冬棗大小,坐落在最中央,一條半寸的縫隙看著極其扎眼。
裂縫之中,仿佛塞了一顆琥珀,內有一根暗綠色枝椏,枝椏上長著兩片葉子。
雖說有些頹靡,不過卻依舊散著生機。
那本來是丹田之中的道胎,若不是厚顏手快,恐怕此時已毀在了紫雷手中。
此時兩處道胎以及青葉在劫雷下已融為了一體,倒是與萬象境淬煉先天道器有異曲同工之處。
它縱身一躍,跳出大鼎。
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心念一動,只見全身上下青莖忽現,如蛇一般游走。
眨眼間一方樹甲將它籠罩其中,看起來森嚴凜然。
“竟然初陽六品了。”
它敲了敲身上的樹甲,錚錚聲如同寒鐵,看來比當初那只狼王身上的樹甲還要堅硬數倍呢。
想到這兒,它咧嘴一笑,這一回倒是因禍得福了。
...
劫雷歇停半晌后,鼻涕泡和姜寇也換換走出茅屋。
眾人一愣,只見他倆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事,便是衣物都不曾損壞半分。
鼻涕泡剛走出來,便四處望了一眼,瞥見瘸子不免一陣咬牙切齒。
“死瘸子,你是不是又去賭了,害得老天降下雷電,讓我們幾個替你擋了劫...”
瘸子一愣神,沒想到看個熱鬧,倒看出了場無妄之災。
要不是見鼻涕泡此時平安無恙,心里頭正樂著,他非得沖上前一巴掌扇死那個好心當作驢肝肺的小畜生。
這時候厚顏也緩緩走了出來,見到正主現身,眾人神情皆是一凜。
此時的厚顏竟然又大了一圈,站在眾人身前,再也不是那只瘦瘦弱弱的小黑犬的,倒像只蓄勢待發的猛虎。
它的眼中閃著精光,隱隱帶著幾分兇厲。
身上毛發直直豎起,猶如一根根鐵針般,看著就覺得鋒銳。
師炎緩緩走上前去,圍著厚顏轉了一圈。
“厚顏,你剛才是吃什么了?怎么變化那么大?”
不止是師炎,其他人也都想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一個個都望著它,像是盯著一處秘密。
厚顏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又回過頭瞧了瞧茅屋。
它自然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絕對是由那兩顆黑色石頭。
但這種事自然不能到處說,哪怕關系再好,也只能撒個謊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讓有心人得到了消息,怕以后就沒安寧日子過了。
不多時,它回過頭,一臉困惑。
“就幾個風雷果,幾片朔云葉,還有用聽諦柱和玄松熬了些水,其他的就沒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落下雷電。”
“那你如今是什么境界?”
厚顏皺了皺眉。
“應該是....初陽六品....”
師炎又望向姜寇和鼻涕泡。
“那你們呢?”
“初陽六品。”
二人異口同聲說道,話語中滿是欣喜。
他們雖說沒有厚顏變化那么大,但在那幾道劫雷中,也是獲益匪淺。
姜寇體內道氣涌動,如同雷鳴;
鼻涕泡經脈中道氣飄忽,宛若風起。
......
青云城中,一處處豪門府邸涌起風云。
千丹堂內,赫連楚將手中茶盞輕輕落下,望著坐在對面的書生。
“冬叔,那幾道劫雷你怎么看?”
赫連暮冬眉頭緊蹙,半晌才緩緩說道:
“天賦異稟。”
……
城主府,一臉鐵青的中年男子坐在龍虎椅上,居高臨下看著身前一臉倔強的丫頭。
“豹兒,我說過,宗門之事,我們不參和。”
殷豹氣得跺了跺腳,一手指著龍虎椅旁的一方玉搖椅。
“爹,你還想騙自己到什么時候,青林探子回報,說前些日子,墨虎臣與赫連楚在千丹堂相談甚歡,除了這城主之位,還有什么能讓他們相談甚歡?”
“好了,不要說了,爹累了,要歇會兒...”
殷欽擺了擺手,不過殷豹神情越愈發激動。
“爹,你瞧見那六道劫雷了么,白爺爺剛才都說,邪劍宗必有驚才艷艷之輩出世,成就不遜于邪尊。若咱們拋棄成見,與邪劍宗聯手,自然....”
“放肆”
殷欽大手一揚,“啪”地一聲脆響,五個血紅指印落在殷豹臉上。
“退下。”
……
墨家府邸,墨虎臣望著遠處墨黑山巒,似笑非笑。
“沒想到剛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了,邪劍宗...”
他喃喃念了幾句,轉過身,看著書房俯身練字的男人輕聲說道:
“爹,你說,邪劍宗能不能成一把兇兵?”
……
城南城北之間,有著密密麻麻一片山峰。
有一座山,雖說不曾高得離譜,但在青云城中,卻是首屈一指。
一條瀑布從山頂傾瀉而下,轟鳴聲震耳欲聾。
有不少弟子在瀑布下演劍,忽而傳來一陣渾厚鐘響,半空中,有道道身影御劍而過。
眾多弟子翹首仰望,目光之中滿是羨慕。
山頂古樸卻奢華的大殿中,一柄巨劍高懸半空,一個白發蒼蒼的背劍老人坐在首位,神情冷峻
他看了一眼身前七位劍主,語氣有幾分凝重。
“本以為邪劍宗已沒落,如今看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禹城啊,讓參商那孩子早些入劍林吧,六年后劍門開,那柄重八,讓他務必拿下。”
……
與此同時,青云城其他三大門派,玄陰閣、靈寶山莊、虛懷谷,也是紛紛派出探子,打聽劫雷之下,到底是何人破品。
而在北墻一處破落庭院中,一個看起來邋遢瘋癲的女子抱著一床棉被,望著遠方怔怔發呆。
“亂吧,亂起來就好了...”
半晌后,她回過神,抱起棉被準備往里屋走,剛轉過身,便見到一個老熟人。
她臉色微變,不過隨即恢復如初。
“喲,那哪陣風把齊先生吹到這兒來了,難不成吉祥樓又新出了幾樣小菜,想讓我嘗嘗鮮?”
齊真味一聲冷哼,手一揮,布下一方禁制。
外人看來,這處庭院之中,并無半個人影。
“秦寡婦,你老實告訴我,第五青山去道天洞,到底是為求天乩,還是看破了一點天機?”
聽言,秦婉娘微微一笑。
“你們這些世家朝堂的人吶,就喜歡疑神疑鬼,世事變化多端,哪有什么天機可言,都是摸著石頭過河罷了,不過,我可以肯定告訴你的是,青山去道天洞,絕對不是為了避禍。”
齊真味皺著眉頭,輕聲問道。
“你與他不過認識短短十數年,怎敢去肯定他的所作所為。”
秦婉娘努了努嘴,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氣呼呼地說道。
“愛信不信。”
說罷,推開門走近里屋,嘭地一聲巨響,粗魯地關上了門。
齊先生討了個沒趣,嘆了口氣,身形一閃,已是消失無蹤。
破落泥屋中,秦寡婦坐在床頭,眉頭蹙成一團。
“那個死瘸子,該不會是去道天洞找老相好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