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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除夕

  • 七情策
  • 近雪
  • 4738字
  • 2020-03-29 08:00:00

希夷數日不曾上朝,據說是在家中靜養,可除夕夜宴終歸還是要入宮來的,小年過后不久自然就是除夕了,射卿府上張燈結彩,她換了官服,動作還有些滯澀,沒有人皮面具的臉也少了血色。

冬天里她害病害得厲害,舊傷復發又添新傷,夜里趴著睡又不好透氣,肺腑壓著難受,一直沒休息好,人反倒比打完的那幾天憔悴多了。

“要不,宮宴咱們托病請辭吧。”若言替她披上裘衣,問道。

“不合規矩。”希夷閉目道,攤開手任由若言打理。她的臥房是現在是不許離衛靠近的,起因是她夜里咳嗽得厲害,離衛擅自去叫了若言。這事兒也只是個發作的由頭,書房還是有離衛駐守的。

她對若言傳音入密,淡淡道:“若不趁著現在去演一出苦肉計,哪兒還有人疼。”

若言輕撫她的背,嘆道:“這還不夠疼嗎?”

“疼慘了。”希夷笑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不是沒道理的。若言已經知道府上是不能亂說話的,就算此地安全,可小心駛得萬年船。

希夷捻起人皮面具在面上細細揉開,遮掩了奇差的面色和眼皮底下的淡青痕跡。唇色還是有些慘白,她拿起唇脂抿了一口,把它化開,若言嘆息著為她挽發,大人很多時候都很稱這個地位,只是少數時候犯糊涂。

“整天唉聲嘆氣。”希夷放下唇脂,細長的手指把它按在桌上。“當心一日老十歲,再也嫁不出去。”

“屬下這種人,能遇到個好主子已是難了,如何談婚論嫁。”若言扎著紫綬,希夷的那枚蒤琈之玉每逢除夕都會外佩,金釵卻沒有戴,她平常隨性時作為女子帶著金釵無可厚非,若是出席此等宮宴還有外使在場總歸是不合時宜的。

“無事,我也不是養不起老姑娘。”希夷扶著桌子站了起來,鏡中人逐漸撿起了威儀和寒氣,若言遞了個暖爐給她,入了宮門便不能隨行了,東長鳴與她一道,見她走得慢,也放慢腳步跟著,替她打傘遮雪。

希夷細弱的手接過了傘柄,蹙眉教訓他:“你也是個大男兒,又是離衛統領,出門在外像侍衛一樣伺候我,算怎么回事?”

“末將本就是大人的護衛。”他木著臉撐傘,他雖不會做人,卻不是傻子,此番大人受難,蔣斌是導火索,這朝堂卻還有無數暗箭針對這纖弱的射卿,他才發現她一直孤身走在這樣一條路上,有那么多人巴不得她死。

射卿大人,比他想的,看到的,脆弱得多。可這些暗箭,他沒法擋。

“以往如此也就算了,今日是宮宴,你給我站直了。”希夷見他為了用傘擋風,因與她身高差得多了便需躬下身來,把傘從他手中奪過,真氣一吐把他推出傘圍。“拿出你離衛統領的氣魄來。”

東長鳴挺直了腰板,在雪中跟在她傘后,周圍結伴的官員來來往往的言笑,只她一人孤身在走,縱使東長鳴跟在身后,也難掩蕭瑟與寂寥。

射卿這位置,可以有下屬,可以有很多的黨羽,唯獨不會有人敢與她在明面上說一句話,除了東長鳴這樣護主的瘋狗。

“長鳴啊,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冷。”她輕聲道。

“的確,草原白災也特別嚴重,今年初雪也是近十年來最早的一場。”東長鳴說道。“大人身體無事吧?”

希夷搖了搖頭,走過漫長的宮道,比平常多花了近一炷香的時間,中間還停下來休息了一陣,東長鳴只是默默的跟著,什么都不說,沉默的站在射卿身后。

“我看你這段路,走了快一盞茶,也沒挪幾步,怎么休息上了?”聞橫川從后方趕上來,問道。

希夷沒有回答他,她在穩固內息,感受到氣運周天的無形牽引,聞橫川便知她在運功了,待她氣沉丹田,心想自己如今也不算是苦肉計了,她不需演,力不從心之感已經很容易占據心頭。

“射卿大人?”東長鳴出聲問她。

“走......咳咳......”希夷袖口按著唇瓣,舉著傘接著走,腳步加快了一些,聞橫川也邁步跟上,問道:“射卿大人好一點了?”

女人抬眸斜瞥他一眼,有些復雜,她收了傘,雪花紛揚撲在臉上,即使隔著面具也能感覺到眉睫上的冰冷,破天荒的,她微微頷首:“嗯。”

“把傘打上吧。”聞橫川道,東長鳴也顯然想勸。“雪景雖美,還是遠觀,不宜近賞。”

“雪景雖美,若在遠處只能看到綺麗爛漫,不置身其中,怎知它亦會殺人于無形,沉寂于柔和。”希夷把傘提著,也不給東長鳴,不給他打傘的機會,不過也到了正殿檐下,她裘衣上帶著冰雪,解開了系帶,被東長鳴伸手捧過,抖了個干凈,交給侍立的內侍。

“大人覺得是我?”聞橫川雖在問,卻也沒有疑問的意思,是陳述的語氣。

他指的是商天恒之事。

“是不是,重要嗎?有分別嗎?”她踏入溫和的殿中,伸手逝去眉睫上吻著的飛雪,來這場宴會的人,沒有人是來團圓的。

“射卿大人,陛下召您去后殿。”老于海對她道。

希夷頷首隨他走了,聞橫川看著她的背影,的確就結果來說,已經沒有區別了,希夷現在只能被迫選擇不再對他出手以確保她的權力不再擴大到一個危險的地步,是不是他用這件事警醒她的,不重要了。

答案,同樣也不重要了。

“你病的很厲害?”聞秩宇問道,似乎漫不經心,但還是聽得出問候的。

“還好。”她搖頭。“老毛病了,咳咳。”

“朕這兒有些補品和好藥,你是大夫,自己挑些合適的回去吧。”聞秩宇道,見她推拒,有些生氣,平常的時候一個勁的說不合規矩,有的時候又犟成那樣。

但她從不上妝今日連唇脂都涂了,想必是臉色不太好,他也就不奢望她挑了,全都送到射卿府上去,跟她聊正事:“蔣斌同意退回青恒江以西,條件是離國需要開放與西武的貿易,尤其是鹽業。”

“包括私鹽嗎?”喻子衿問道。

“朕沒有同意,但若官鹽開了,私鹽只怕也少不了了。暴利之下,難免有人鋌而走險。”聞秩宇道。

“若是真的開了,就算設離衛或七言府督邊,只怕也無用。”那其中官商勾結,官私轉換,假借名目,豈是堵能堵得盡的。

“所以你有什么意見嗎?”聞秩宇問道。

希夷搖頭,道:“沒有,難不成還能不開嗎?”堵不上也得去堵,難不成堵不上就不堵了嗎?這種事情總是斷絕不了的。

“朕知道了,你去吧,你有傷在身,記得少喝點酒。”

“臣遵旨。”她躬身退了出去,再回大殿人已經坐得差不多滿了,見她終于露面了總有暗地里的打量,不過她還能從內殿特殊進出應該是沒被折損太多信任的。原本這種宴會,聞橫川應該排在她對面,可因為蔣斌在,又排到了她身邊,對面則是蔣斌與陳祚,東齊以右為尊,聞橫川一品加王爵坐最右首席,蔣斌一品是客坐左側首座,希夷與陳祚平級但有射卿諸多特權,貴于陳祚居右,杜向卓身份特殊也居右,后面才開始按品級排下去。

這個杜向卓沒和她有過什么交集,只是當時汝陽的三個人又坐在了一排連坐,上次陳祚隔著還好,這次就有些一言難盡了,偏偏他們兩個男人聊得很來,她夾在中間難免就有些多余了。

她索性端著酒水看精心排的歌舞,顧清歌不久后便登了臺。

她便挽起水袖唱起那《滿庭芳》,這種地方這種節她自然也不敢唱悲的,老老實實選了首吉利的,聞秩宇見潘玉心聽得開心,特地想要賜座。

見她面露難色,拒絕了:“民女家中尚有幼女,請陛下成全民女回家團聚。”

聞秩宇本想把她排去希夷那兒解解悶,既然被拒絕了也大度的賞賜了一番,請她回去,待她下場,希夷才離席與她小敘。

“我便是在那兒唱戲也知你夾在那兩個中間有多沒趣。”顧清歌打趣她。

希夷搖頭道:“你能指望我和他們有得聊嗎?”

這宮里能與她聊上兩句的女人如今也只有顧清歌了,她與殿里的那些人是格格不入的,顧清歌不久就要回家陪顧玉書了,柳子墨被她托付給顧清歌悄悄照看,等節過完了還得送回去,沒有團聚的,一直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要不你就趁早回府,或者來我這兒看看。”

希夷諱莫如深的搖頭,對她傳音道:“我這里,已不安全。”

顧清歌沉默了,希夷目光投向外面,雪已經積了一層,她道:“也沒什么關系,在府里是那么過,在這里也是這么過,沒差了。”

自己多待下去,顧清歌反而不太敢走了,于是希夷先與她告別,坐回座位,歌舞升平的宮殿,戶部正在匯報今年冬日的受災情況。

因為餓死的民眾空前的少,聞秩宇自然又是當庭嘉獎了主持此事的射卿,這事兒不會沒事在殿上提,肯定是聞秩宇授意借機替她撐撐腰的。

希夷有權勢不錯,可若一旦失了信任,下場豈會好過當年的虞瑾瑜?這也是為什么聞秩宇足夠放心的原因。就算東長鳴他們死心塌地,沒有家族,沒有根基的希夷,全部的依靠只有他,只要她不是權傾朝野如當年藍秋封那樣說一不二的權臣,拿捏著她命脈的始終是聞秩宇。

希夷領了賞,謝了恩,射卿的地位又穩固了起來,酒席上說說笑笑,又活躍了起來,聞橫川敬她一杯,“恭喜射卿大人。”

希夷端起酒杯,虛虛碰杯,也一飲而盡,東臨最有名的便是桃花釀,是很難喝醉的,她喝了數杯,便不再喝了,桌上的菜也沒幾人真的安心吃飽了。笑話!團圓飯還在這里吃的嗎?

東長鳴家中尚有老母,自要與弟弟去盡孝,他湊到希夷身邊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趕走了。

自柳子墨送走以后,希夷府上更加冷清了,今年回府時,若言站在院子里,在檐下架了個火爐正冒著香氣,柳子墨與顧玉書從柱子后面探出頭來,兩個人都穿的紅紅火火喜慶得緊,顧清歌墊著步子將將走出來,咿呀有聲:“呔!恁十萬江東子弟,今日既出,非建功立業,安有顏面還家!”

這將軍令,皇宴上唱不得,家宴上隨心唱。

希夷掩唇笑了,黑眸幽深在燈光下閃爍,似寂靜星海,柳子墨大叫一聲“先生!”笑著撲上去,抱著她的大腿。

“公子可千萬小心大人傷口。”若言念了一句,發現柳子墨夠不到,松了口氣,道:“我請東將軍送了幾只牛羊羔過來,廚房已經殺好切肉,就等著大人回來烤了。”

“回來?好!回來。”她笑了,牽著柳子墨的手穿過白雪,圍在檐下火爐旁,火堆的暖意驅散了寒涼。“大人吃肉可不許喝酒啊!”

等午夜煙火升空,東長鳴兄弟把門拍得震響,吆喝道:“新年咯!新年咯!”

若言開門一看,兩人身上各綁著數丈的長鞭炮,穿著鐵鎧點著了身上的鞭炮引信,繞著府邸朝兩邊走起來了,邊走邊在那兒敲鑼。

“災厄退散咯!”東長鳴的大嗓門繞著府邸轉,真是哪兒都聽得到。

希夷坐在臺階上,捂住臉笑了起來。

她擁有著她想得到的與想不到的諸多財富,哪怕為了守護這些美好也足以支撐她在這片波橘云詭的朝廷走下去。

射卿府上今年十分熱鬧,去年除夕愁云慘淡,今年吆喝的動靜聲,都能傳出玉橋街,等用完家宴,自然而然去金水橋上放天燈,柳子墨被顧清歌打扮成了女孩兒,氣得臉色通紅,但為了先生,扮女孩就扮女孩!被玉書笑就被玉書笑!

若言取了個大紅的天燈過來,東長鳴拿著毛筆,柳子墨捧著硯臺,東千騎大喝一聲,蹲下來把背給大人當桌子,顧清歌笑著道:“寫點什么吧。”

“是啊,否則東副統還要趴多久?”若言也笑道。

希夷微微笑了,頂著那張寒霜般的面,寒冬乍暖,她筆走龍蛇寫了三個字在上面,眾人撐開天燈,由往常不茍言笑的射卿大人親手點火,然后一齊松手,把緩緩升空的天燈放開。

聞橫川和戚衍小七站在街頭,他們好像才是孤苦伶仃的人啊。

往常孑然一身的射卿被擁簇在中央,東長鳴兄弟的盔甲被鞭炮熏黑了不少,若言笑著罵道:“明明可以撐一柄桿子。”

兩兄弟憨厚一笑,也就是希望如此滑稽之態可以哄得大人今日一笑,今日射卿確實是笑了,那笑總也停不下來,金水上游桃花未開,但斷斷續續下了一日的雪終是停了。

希夷帶著笑容回眸,正巧和他對上眼神,笑容逐漸收斂了,變得得體、端莊,微微頷首,與他打了個招呼。

眾人見了岐王,都不怎么待見,東長鳴兄弟笑著搭了個人轎子,把貪玩的顧玉書放上去,天燈放完便是游街看春聯,寫春聯。

東臨內的文人墨客有些會在夕水巷擺起攤子,免費寫春聯。恰巧走過一位寒門子弟的攤子,正是希夷提攜過的門客,若言建議大人親自寫一幅帶回去。

“我......我字不好看的。”希夷有些局促的想要拒絕,顧清歌在她耳畔道:“那就把你的丑字貼在書房里,這就沒人看得到了。”

希夷實在卻不過他們鬧騰,只好左手提了袖子,右手寫聯,她的腦海中記起許久以前在高大男人脖子上貼的橫幅以及春聯,長出一口氣,提筆一氣呵成:梅傳春信寒冬去,竹報平安好日來。

九州同春。

“倒是沒想到,你還會寫春聯,我還在想要不要給你一幅抄一下。”顧清歌笑道。

希夷放下筆笑而不語,顧清歌拿起端詳了一陣,希夷字跡雖然蒼勁有力,確仍娟秀細弱;筆法雖然峰回路轉,總也跳不出格律,似行卻又近楷,論楷卻又不至于方正。

要說她的心性從這字中就能讀出一點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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