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小花妖在牢獄里老實關了幾日，等著明池前來相救，誰曾想，莫說明池，這幾日連只妖都未曾來過，更別說送一丁點吃的。

步揚在進入妖界之時便將乾坤袋施了隱匿術，沒被虎族發現帶走，現在乾坤袋里還有些丹藥可以填填肚子。

她將今日的辟谷丹遞給曇月，想了想：“不行！明池根本沒打算來救我們，再這么吃下去，我就虧大了！”

“準備準備，我們直接開溜！”

說完，步揚便攤開手掌，拿出傳送符，結印念咒，啟動符咒，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剛拿到辟谷丹的曇月還沒吃，就被她驚人的行動力看得一愣，見符咒即將生效，他趕忙將辟谷丹吃下，下一瞬，步揚便隔著鐵欄，拉上曇月的手，然而兩人在牢獄里向上跳了好幾下，都沒有絲毫傳送出去的意思，四目相對，一時沉默無聲。

步揚不可思議的眨了好幾下眼，松開曇月的手，往牢獄頂上伸出手試探一番：“好家伙！虎族還能有這種法寶呢？仙級傳送符都沒用！”

“什么法寶？”

“覆靈網，這東西為仙界所有。原來不光花靈族在仙界有靠山，虎族也有！”

曇月詫異道：“你......打不開？”

聞言，步揚無奈道：“謝謝你看得起我，再怎么說我終歸也只是個凡人。”

曇月又疑呼道：“你的修為怎么只有二級？”

這下步揚沒有回答，又用幾張傳送符試了試，此時倒是不心疼了。

一旁曇月看著她思慮了一番，好像她很少認真回答問題，或許換一種說法就能有答案？

為了印證心中所想，他帶著不可置信的語氣，試探道：“當年你可是沒有上仙之位便有上仙之實的人，看來還真如你所說，果真是今時不同往日。”

看著報廢的一張張仙級傳送符，步揚根本沒注意曇月的小心思，氣憤道：“當初還不是想著去救你，又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才將修為封印！”

說時遲那時快，步揚立馬坐下，開始運功將體內的封印打開，不服道：“區區覆靈網，你給我等著！”

果然如此，曇月也坐下來，嘴角微微上揚，還真是從不認真回答問題。

當一個人出現危機之時，往往會有另一人前來相救，他們亦不例外。

就在步揚花費好一會兒功夫，終于解開封印著的修為后，青光來了，拿著牢獄鑰匙，將兩人帶出來。

步揚：“？？？”

還以為虎族多高深，只要把門打開就不受覆靈網的控制了？

“你來得真及時。”步揚假笑道。

等她封印都打開完了，倒是知道來了。

青光還以為對方感謝自己，肯定的點了下頭：“此地不便細聊，我們先回族里。”

從虎族牢獄到花靈族境內，再到花靈族族長府上，步揚都一路看青光不爽，又環顧一圈花靈族族長府，嘆道：“這些年混得不錯啊！”

花靈族境內與虎族境內的區別在于，虎族因為仇視花靈族，導致他們地盤上沒有一朵花。

而花靈族所到之地莫說花，植物都已然是千千萬萬，對于虎族的此種態度，花靈族只能表示，草、樹、葉、藤都屬于他們族，有本事就把自己地盤弄成荒山野地。

聞言，曇月詫異道：“你們竟然認識。”

步揚抬手伸出兩根手指，道：“兩面之緣，一面問我你的生死，二面就要我救你，這妖得多信任我。”

青光：“......”

青光笑道：“我們去里面坐下再聊。”

妖族不同人族，在住所陳設上沒有那么奢華與精致，偏向自然樸素。

簡而言之，步揚想說，跟萬花谷還挺像，干脆直接住荒野里好了。

步揚剛坐下，青光還在給她倒靈泉水，她便直言問道：“你是花靈族大王？”

聞言，青光笑了一下，倒完靈泉水后坐下，道：“我們花靈族才不像虎族那樣叫什么大王，我們叫族長，況且花靈族的族長自然是仙帝殿下，我不過在下界暫為管理。”

步揚了然：“那不和族長差不多？”

青光：“......”

她決定岔開話題，說道：“很感謝館主去天門救我族人。”

說起云鶴館，步揚不解問道：“你怎么知道云鶴館館主是我？”

青光笑道：“步揚之名名揚天下，聽聞周浪上仙為尋你下落，不惜闖冥界，得罪冥神，所幸知你未身死。那放眼整個凡界，唯有云鶴館與逍遙樓神秘至極。”

“但我已知逍遙樓樓主乃是周浪上仙，那云鶴館館主是步揚便成了最大的可能。”

這段話信息量極大，步揚卻只注意到后半句：“逍遙樓是周浪開的？好啊！我說誰一直在和我搶生意，凡是我喜歡的法器他們都要來參上一腳！我還一直好奇，可惡！搶我生意！”

隨后恍然大悟，看向曇月：“所以你也是這樣知道云鶴館館主是我？”

曇月無辜道：“我當然不知道，這些年我都未曾與妖界有聯系。”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

步揚瞪了他一眼：“我信你個鬼！心機小花妖。”

曇月：“......”

步揚又消化了會兒這段話，搖頭嘆氣道：“我還以為自己藏得挺好，結果你們都知道。”

“不行！”步揚氣得拍了下石桌，看向青光，“我幫你把他救出來了，你得幫我，我要控告周浪！上仙怎么能貪取凡人之物？他這是擾亂六界秩序！你去給仙帝殿下稟告此事！”

青光訕訕一笑：“沒必要、吧？”

“況且，難道重點不是他為了知曉你的下落不惜闖冥界，得罪冥神？他明顯心悅于你啊！”

曇月立馬警覺起來，猛地看向步揚，對方卻只是淡淡“哦”了一聲。

青光震驚：“就只是、哦？”

步揚直截了當道：“不然呢？好好的上仙不做，去在意一個凡人，有這功夫還不如好好管管人妖兩族，好好守護黎明百姓。”

青光道：“眾仙有的。飛升的人族不一定看破愛恨嗔癡，飛升的妖族也并未放下野心，或許是生不逢時，當年那個時候仙帝之位空缺，仙界內部憂患，眾仙頻頻與下界來往甚密，不少妖仙便想趁此機會意圖一統天下，屢屢挑唆下界妖族對修士出手，以絕仙族后患。”

“后來仙帝殿下一排眾異接手帝位，仙界暫且安穩，便著手管制人族與妖族之間的紛爭，清除內患，可人妖之間的矛盾早已積攢上萬年，想要兩手言和談何容易？”

“現如今也只有少部分妖族不甘于此，而這所有的改變，不只是仙帝殿下出手，上仙放下了妖族曾對他們仙門的廝殺，妖族為了安穩放下野心，所有人都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完成六界和平的心愿，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源于你。”

“源于我？”步揚緊蹙眉頭，隨后嗤笑道，“一個凡人？沒想到青光族長還挺會給人戴高帽子。”

青光認真道：“因為我們所有人都曾對你動容，那驚艷六界的十年，雖短卻銘記于心。或許在你看來你只是一個凡人，所做之事微不足道，但卻無形中影響了千萬人，我們會想起你的道義、你的堅持，慢慢積攢直到徹底改變。”

“在我看來，哪怕有一天，天道為你退步，也并不為奇。”

語落，步揚說不出話來，眼底更多的是難以置信，曾以為自己當年所堅持的道義，所堅持主張的人妖共存不過自以為是，卻不曾想，在她后悔、愧疚、害怕、迷茫、頹廢之后，有人告訴自己，那些沒有白費，甚至有人，有千萬人在繼續為之努力。

天道......步揚跑出花靈族境內，跑出妖界，跑到霧起林的那片花海之中，看這茫茫花海，沒有盡頭，此時此刻仿若天地旋轉倒置，世間唯有她一人在歲月成河中孤苦存活。

上千年，云鶴館開遍下界各地，唯獨那年，云鶴館開于此處，步揚見到了即將隕落的上古戰神。

戰神上光，一個史書上萬丈光芒般的存在，他的行蹤，無人知曉，卻在云鶴館開在霧起林那日出現，他也有些詫異，對步揚直言道：“我曾見過你。”

“何處？”

“你拿到不息那日。”

那年步揚二十歲，參與天門弟子考核，掉入萬里冰川，卻不曾想那茫茫冰川之底竟封印著一把上古神劍，更不曾想在觸碰到神劍的剎那，神劍竟愿認她為主！

剎時，海浪為之翻涌，冰山為之震動，神劍出世引來萬千仙獸，天地翻轉不止，絢爛而又刺眼的光芒直沖天地之間，凡人望而止步，神仙沉默不語。

天上無數云彩籠罩之間，眾仙齊聚，還有戰神上光。

他坐在劍上，一腳踩在劍身，一腳懸空高掛，漫不經心的打量著下界那個此生注定不凡之人。

鳶尾在一旁，問道：“不息是殿下所留之物，可要收回它？”

上光笑著搖搖頭，手輕輕一揮，坐著靈劍離開，道：“不息既認這個凡人為主，那它便不再是只為神界所有。”

......

此時，上光看著遠處漫天彩霞，仍然漫不經心道：“我曾聽說過你很多事情，鳴燈向我抱怨，說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三闖他冥界，一為同門，二為親友，三為求死。”

“你很厲害，也很特別。”

步揚嘲諷道：“戰神夸我厲害可是在笑我不知天高地厚？我想問問上神，您身賦世間最強大的力量，蕓蕓眾生可是渺小如螻蟻？”

“此言何意？”

“妖族進攻天門之時，上神為何不救？天門內上萬修士的命難道不值得上神出手？”

“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不能做。若一妖殺盡萬千修士，我可出手，若上萬妖與上萬修士對戰，我不可出手。”

聞言，步揚沉默一瞬，又問了一個問題：“上神與天同壽，可曾感到孤獨？”

晚霞稍縱即逝，上光沉默的看向他，沒有回答，等她說下去。

她道：“都是修士千年之劫，為何獨獨我沒有？我活著的每一年難道不是天道對我的懲罰？他笑我狂妄，笑我不知天高地厚，笑我自以為是，笑我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卻如今連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

聽此，上光沒有說話，他繼續看向遠處霞光，看霞光慢慢散盡，直到被黑夜所取代，那個曾經叱詫風云的戰神殿下竟在此處悄無聲息的隕落。

他道：“或許，讓你等待千年，抹去生死，不入輪回，不是天道對你的懲罰，而是天道對你的讓步。”

讓步嗎？

黑夜星光閃爍，花開萬里，步揚緩緩睜開眼睛，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都說六界無人敢在霧起林花海之地鬧事，步揚輕蔑笑了一聲，她敢。

她抬頭望向天，怒吼道：“天道不公，戲弄凡人！當年你降下天雷，是給我的懲罰，如今呢？你又想如何?現如今，我之所愿便是入黃泉，不是讓步嗎？不是被我所動容嗎？那就如我所愿！”

晚風襲面而來，四下一片安靜，唯有一個瘋子在此地叫囂。

步揚笑出聲，一滴淚悄然落下，千年孤獨，無生無死，無親無友。

她苦笑道：“那好！既非要留我于這世間，那你等著，看我如何把這六界搞得天翻地覆！”

語落，明明漫天星空的夜晚竟沒有任何預兆的劈下一道天雷，聲勢之浩大，刺眼的光芒直沖下界，精確的落到步揚身上！

瞬時，體內鮮血噴涌而出，緊接著又一道天雷落下，天雷之刑凡人如何能受？

步揚雙腿早已站不穩，跪倒在地上，雙手僅僅握緊，彎著背脊埋頭笑出聲來，這就是懲罰嗎？

笑聲越來越大，即使體內撕裂得再痛，步揚已全然不在乎，她緩緩直起身來，瞪著天，倔強道：“繼續啊！”

然而，并未如她所愿，霧起林再次安靜下來，仿若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這是天道在告訴她，這才是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