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銀子解毒 旱魃見天
- 奇荒1877
- 東皋客
- 4847字
- 2020-03-21 16:56:48
話說糧行張老板家,自從被搶了糧,商鋪關門后,這幾天是死氣沉沉,張家是請遍了鎮上的郎中,給張老板灌了無數的湯藥,外加張夫人在佛堂里念了無數的阿彌陀佛,直到二月的最后一天,張老板才悠悠地睜開了眼,直挺挺地盯著床前正在服侍他的李家慶,大口喘著氣。
家慶見東家醒來,忙叫來小婉和老板娘,一家人歡喜了半晌,終于發現這張老爺魔怔了一般,不認識人,也不能料理自己,一家人的心情就如同剛燃起的火苗遇到了瓢潑大雨。小婉娘的身子被這么一刺激也漸漸病了,每天郎中來瞧病還要給張夫人一副藥,家里只有小婉和家慶,小婉終究是個女兒家,所以重活累活都落在了家慶身上,連給老東家把屎把尿也成了家慶一人承擔。
一天夜里,家慶給東家換了褲子伺候睡下,便一個人坐在屋外石頭上,他學著老東家拿起旱煙捻好煙絲才發現身邊沒火。忽見火光一閃,正是小婉拿著火折子站在自己身邊。家慶靦腆的一笑:“我從未抽過哩?”
小婉將旱煙嘴放到家慶嘴里,將煙絲慢慢點燃,“你輕輕地吸!”
“咳咳咳,”家慶吸的太猛,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小婉連忙給他捶拍后背,“你咋個吸這么猛啊?”
家慶轉過身,一只手抓住小婉的手,盯著她的眼睛,小婉被他盯得心里發慌,“家慶哥,放手,被你捏疼了!”
“哦哦,”家慶慌忙放了手。兩個人肩并著肩,抬頭看那天上的星,星星很多,月亮卻是昏暗昏暗的。
“小婉,你有沒有聽說過縣城里的范大夫?”
“是那個濟世堂的范同范大夫嗎?”
“不錯,正是他,我上次聽隔壁的陳老板說,這個范大夫靈得很,別號叫做華佗再世哩!”
“可是我聽說,這個范同愛財如命,見錢眼開,如今家里已經拿不出錢銀了!”
“沒得事,我在糧行做了這么多年,還有些積蓄,我回去拿了,先去把范大夫請來給你爹看病,如果能治得好你爹,多少錢都值了!”
“家慶哥,你真好!”小婉深深地依偎在他懷里,眼下這個人就是她張家的天,她心里想著,以后要好好待他!
第二天一早家慶就回家向他娘拿了銀子,這是他娘給他一直存著的老婆本,如今看來這錢也是為了自己的親家花的,所以便沒有阻攔,還貼了自己的一些體己,只想著這張親家能夠早日康復,到時候兩家娃娃結了親,豈不美事一樁!
家慶騎馬趕到濟世堂,掏出身上全部的七八兩銀子,低聲下氣地乞求濟世堂范大夫隨他去馮家鎮就診,磨了半天這才答應,二人回到鎮上都已經后晌了。
范同看著張老板是一頓望聞問切,在他數次施針推拿無效后,他長嘆了一口氣,對著家慶和小婉說:“張老板病已入五臟六腑,針藥已經解不了了!”張小婉一聽,幾乎一頭昏了過去,范同見狀忙道:“哎呀,閨女莫慌,針藥不能解不等于沒得救了嘛!”
“先生快請講!”
范同慢條斯理說道:“正所謂心病還需心藥治,你爹得的是心病,心火太猛化成心毒淤積,這毒又隨著渾身血脈走遍全身,如今靠著針藥那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不過對我再世華佗來說,既然收人錢財,自然要替人消災,這也是咱醫者父母心嘛!”說罷就對著家慶和小婉耳語了一陣,兩個年輕人聽了半信半疑,范同看了他倆的表情哈哈大笑,“你們放心,只要依我所言,保管藥到病除,如果不能好,你盡管來找我,我會將診金如數奉還!”說罷便收拾好藥箱乘馬車回了縣城。
你道是這范同出了個什么好主意?原來他是讓張家人去籌個幾百兩銀子,往張老板床前這么一堆,這心病可不就是損失了銀子才引起的嘛,所以這最好的心藥啊就是銀子!要說這范大夫醫術精湛吧,他也沒治好人哪,要說他是個庸醫吧,他開的這個方子卻也有幾分道理!人還躺在床上沒有咽氣,怎么說也要試一試,萬一好了呢?
可這張家早已為了那批糧把家里能拿的全拿去了,哪里還有多余的銀子?就算去借,也沒有哪個普通人家能一下子拿出個幾百兩啊!
兩個人是想了一夜才想到,只有去縣里的錢莊去借了,這錢莊是胡記在本縣上的一個分號。要說這胡記錢莊那可是在全國都鼎鼎大名,財力雄厚,據說錢莊老板大有來頭,連朝廷出兵打仗都要這老板籌備糧餉、管理財政,那可真算得上富可敵國了,而且胡記錢莊遍布全國各地,通兌方便,成了不少外出生意人的首選錢莊。可他倆哪里還知道,這錢莊畢竟是個生意,既然是生意那么追逐利潤便是它的根本,而且這錢莊里的股東那是盤根錯節,有商家的,有當地大戶的,還有朝廷官員的,一個一個那都是尖著嘴等著吸血的主,所以一般人并不會去借錢,因為這利錢太高,一般人他承受不起。
張小婉決定死馬當做活馬醫,拿了家里兩進祖宅和糧行店鋪的房契就和家慶進縣城找到了胡記錢莊,掌柜姓徐,一個瘦高老頭,下巴幾根稀疏的山羊胡,見人總是笑瞇瞇的,他看了看兩個房契,拿著算盤打了半晌,這才緩緩說道:“二位客官,你們這房契可不值幾個錢呢啊!”
小婉心急忙道:“徐掌柜,請您仔細瞧瞧,這可是我們家的祖產,我們要不是等著救命,萬萬不敢拿這來抵押的。”
徐掌柜捻了捻山羊胡子,一臉堆笑:“不是我不給小姐出高價,確實是小店規矩,你這兩處鋪子只值四百兩銀子,按錢莊抵押規矩要打八折,也就是三百二十兩,小姐借錢借的時間短,我們自然利錢比長期的高些,三分利,最短借期半年。你這生意委實太小,所以我們為了保險起見,要先收回利錢四十八兩,所以你們最后拿到手的就是二百七十二兩。如果你同意我們就簽字畫押給您取錢,如果您不同意那就另當別論。”
家慶心里聽得一驚,沒有想到這東家的兩處屋子才被估價四百兩,還一開始利錢就扣了將近五十兩,那可是幾千斤糧食呢。可是小婉救父心切,最后還是抵押了。只是希望能夠用這些錢救活張老板,并讓糧行鋪子能夠繼續開下去這樣賺了錢也不愁還不上,否則那房子鋪子可就是人家錢莊的了!
倆人回到家,小婉將銀子堆在桌子上,輕輕在她爹耳邊說:“爹,銀子回來了,爹,銀子回來了……”
只見這剛剛還面無血色、雙眼無神、奄奄一息的老頭子,聽到這幾句話后,竟然開始鼻息也重了,臉上的血色也慢慢回來了,他費力地將頭側向一邊,眼珠子緩緩地轉動,當看到桌子上堆的一摞白花花銀子時,眼睛頓時活絡起來,就仿佛一個丟了魂的人,忽然間三魂七魄都回到了身上一般,整個人忽然直挺挺坐起,嘴里念叨著:“我的銀子回來了,我的銀子回來了…”這動靜把小婉娘也驚動了過來:“哎呀他爹,你醒啦,好啦好啦,可算醒啦。”張夫人看到自己丈夫蘇醒了過來,她自己也變得精神煥發,身上的癥狀也都沒了,忙讓小婉去把先生開的最后一劑藥煎好了端來。只見張老頭赤著腳挪到桌子前,用手抓起兩錠銀子,放在眼前仔細打量,又放到鼻子下深深嗅著,然后慢慢又挪回床上,把銀子死死緊握在手里,說了句:“銀子回來了,我要好好睡個覺。”說罷就閉上了眼睛,鼾聲均勻而有力。看來古人所說錢能通神,有錢能使鬼推磨都是所言不虛,如今這銀子還能治病救人,倒也是天下奇事!
后來小婉又叫了鎮上的大夫來瞧,那大夫一把脈也是連聲稱奇,說是聞所未聞,本以為病入膏肓、藥石無靈,誰知道范同的方子竟然藥到病除,看來這再世華佗還真不是浪得虛名啊!
馮家溝里,過了七天停靈,孫金非該下葬了。當天一群和尚吹吹打打,后面跟著一身孝服的孫來娣,后面還有撒紙錢的,哭喪的,都是馮林才花錢雇的。那些人哭的震天動地如喪考批,連旁邊看熱鬧的都被感動的留下了幾滴淚水,可是只有孫來娣無動于衷,她只是機械地走著,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更沒有眼淚,她此時心里不但沒有一點傷心,還覺得一身輕松,她想喊叫,她覺得心里有一股氣憋了好久,今天就要沖出她這嬌媚柔弱的身體。
來到事先已經挖好的墓穴,這是一處偏僻之處,并不和村里的其他墳在一起,因為孫金非畢竟是個外鄉人,按規矩不能入馮家溝的老墳地。“吉時已到,升棺發財嘍!”一人喊到,眾人聞聲,將棺木抬著對準墓穴,慢慢放下,然后便是開始填土,有一個女人走到孫來娣身邊對她說:“閨女,你哭兩聲吧,這是最后送你爹了!”
孫來娣茫然地看著土一鍬一鍬地撒在棺木上,忽然想笑,她覺得這里面埋的不是他的爹,而是自己,她感覺自己就困在那烏漆麻黑的棺材里,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能聽到泥土嘩啦啦的聲響,那和尚的嗩吶念經讓她心煩,那哭天搶地的嚎叫讓她輕松,終于她說出來一句話:“爹,你死得好!”然后發出一聲尖叫“啊……”,這聲尖叫聲傳得很遠很遠,林子里的鳥也被驚飛。
周圍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瘋了瘋了,這女子瘋了…”人們開始對她指指點點,她看著那已經漸漸隆起的墳墓,轉身走了,消失在眾人的目光里……
回到馮家,正遇到馮永福在院子里發愣,忽然看見孫來娣,趕忙賠了個笑,哪曾想這孫來娣竟然對他也露出了笑臉,還說了聲:“馮大人好!”這一下可是讓馮永福麻酥酥地,他還從來沒見她對自己笑過,更未曾聽到過她稱呼自己一聲大人,見孫來娣進了屋子,瞄了一下四下無人,趕忙也閃進了她的屋子,她并不驚慌,當著他的面脫下身上的孝服,露出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馮永福看著呼吸加重,竟然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嘴里直喊著:“乖乖,讓我抱一抱抱一抱,”孫來娣一把推開他,“你真的喜歡我?”
“那是當然,從我見你第一次起我就腦子里全是你。”
“你不怕我身上戴著孝嘞?”
“那怕啥子,我是真心想對你好,你爹如果地下有知,高興還來不及呢。”馮永福此時已是色膽包天,滿嘴胡咧咧著叫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話來。
孫來娣聽了,笑盈盈地貼住他,用手在他身上輕輕撫摸,他只覺得這是福從天降,抱起她就是一頓親熱,就在他將行好事時,忽然“轟隆”一聲,半空中響了個炸雷,仿佛就在頭頂,這一聲直把個馮永福嚇得魂飛魄散,身子頓時萎靡了下去,沒了心情。他趕緊將衣帶重新束好,出了屋子去一看究竟,正巧遇上他爹出了正屋,他爹見狀,望著那個屋子,嘴里大罵:“你個狐貍精,背著我偷人,偷到我兒子身上了,你個狐貍精,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弄死……”
此時馮四氣喘吁吁從外面跑來:“老爺,不好了,剛剛孫老漢的墳被雷劈開了,連尸首都炸了出來!”
“什么?”馮林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會有這樣的事,便拄著拐一跛一跛往外趕去,邊走還邊罵:“你個狐貍精,造孽了吧,老天都要劈死你!”
孫來娣在屋子里聽到說新墳被雷劈了,也是驚出一身冷汗,急沖沖重新披上了孝服,往那邊走去。
孫金非的墳邊上已經圍了好多人,一看那剛做的墓果然已經四分五裂,連新漆的檀木棺材也被劈得四分五裂,有幾個板子就散落在周圍,一個裹著布的尸首直挺挺倒在了地上,一些人向村頭匯報著當時的情形。原來就在孫老漢下葬后,墓穴全部做好,和尚們圍著念好了經,算是做完了法師,一行人便準備離去,哪知道回頭沒走多遠,就一個晴空霹靂把新墳炸開了,還把這尸首炸了上來。
這事情太過蹊蹺,馮林才記得孫老漢下葬時穿著衣服呢,身上也沒有裹布啊,便讓幾個大膽的人,去把那布拉開,看看到底什么情況。幾個人趁白天人多,壯著膽子用樹枝木棍類的將那白布一點點挑開,直到露出里面的尸身,又有用鍬的將那翻了個個,仰面朝上,眾人驚呼:“壞事壞事,這個不是孫老漢啊,這個是個女的!”只見這女尸面色發青,渾身都長著一層白毛樣的東西,也不知道埋了多少年,村里人從未見過此人,最令人奇怪的是尸首竟然沒有一點腐爛,看那手上的指甲,似乎還長了幾寸,真是看了讓人心驚膽戰,夜里做噩夢!
這時候一個老和尚看了半晌,轉過身對著馮林才道:“馮村頭,我看這個東西不簡單,依照我的判斷,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旱魃!”
“旱魃,啥子東西?”
“和尚我也只是聽年長的人說過,有一種女尸百年不腐,墳上不長草,但墳頭會滲水,因為旱魃鬼會夜間往家里挑水。而旱魃出世,定會有大旱,只有燒了旱魃,天才會下雨。”聽和尚這么一說,眾人中有眼尖的叫道:“真的哩,你們看這墳旁邊果然沒什么草!”
“那就把她燒了就沒事了?”馮林才半信半疑地問老和尚。老和尚說他也只是聽說,從沒有見過。至于真假與否卻是無法判斷。眾村民聽老和尚這么說,一致同意將這叫旱魃的尸首一把火燒了。
孫來娣此刻在墳旁瘋狂地刨著翻著,可奇怪的是她爹卻不知道被那一聲雷炸到哪里去了,莫說尸身卻連半個身上的零件也沒有,有人便說怕是這旱魃便是孫老漢所化,是他的冤氣不散,要回來報仇雪恨呢!
這個事情越傳越神乎,以至于村子里好一陣子都流傳著孫老漢化鬼索命的故事,哪怕很多人親眼看著這女尸被一把火燒成了灰,可還是好多人從此夜里再不敢出門,并用這個來嚇唬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