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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順藤摸瓜 煙花之地

  • 奇荒1877
  • 東皋客
  • 5614字
  • 2020-04-26 16:58:20

自從粥廠回來,家聲便奉閻老之命,盯住了這條線索,死守。粥廠每天依舊,熬著一眼望到底的粥水,躺著黑壓壓饑餓的人群,“炮臺”每天都運著一車死尸拉出去。街上的乞丐都不見了,他們就像沙粒,落在了沙漠中。

新奇的是縣里出現了幾個高鼻梁、藍眼睛的洋人,家聲在師傅和夫子給他說的故事里,知道了洋人欺負百姓的一些事,他們舉著洋槍殺國人,販賣大煙給國人換取真金白銀,甚至會勾結官府做下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所以家聲一早就從心底萌芽出一種仇恨來,和其他普通百姓一樣,會稱呼他們“洋鬼子”。

可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的“洋鬼子”似乎和聽來的并不相同,他們一身黑袍,手里拿著奇怪的亮閃閃東西,操著一口奇怪的口音,經常在粥廠的周圍,對那些饑民說著“哈利路亞,神愛世人,信上帝得永生……”奇奇怪怪的話。他們非但不是兇神惡煞,奇形怪狀,反而彬彬有禮,一臉和氣。可一開始,人們就害怕他們,見了他們過來就躲,躲不過就像鴕鳥一樣,轉過身子,屁股對著他們。這些洋人會勸他們去教堂——一個聞所未聞的地方,后來有人傳言,教堂就是洋鬼子的寺廟,這些洋鬼子白天披著人皮來騙人入什么教會,晚上就恢復了魔鬼的容貌,他們手里的十字架其實就是刑具,他們將騙來的人綁在上面,然后用牙齒咬破喉嚨吸血,血吸干后再摘出心肝來,一口口吃掉。這個傳言就像瘟疫般,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新平縣,人們對洋鬼子更加害怕,有的甚至備好了黑狗血,說萬一被洋鬼抓了,好用來破他們的妖法。

再后來洋人不再主動靠近饑民,而是在附近放了一排桌子,上面堆了一個個布袋,布袋里放著白米、白面。可是很長時間,饑民們寧愿餓死,也不會去動這些魔鬼的誘餌。

半個月過了,家聲已經又去糧鋪前排過兩次隊,并不是糧食吃完了,而是想著多存些,因為沒人知道還要在新平縣呆多久。每次家聲盯著的那些運糧車都是官倉出,最后還回到官倉。董老玉也是連續這么多天,守在官倉門外,除了上面運進來的賑災糧車,就是運出到各粥廠、糧鋪的車子,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其間家聲還去過義莊,知道李毓的尸體已經被其叔父李泰拉回了老家安葬,那劉一手自從得了錢糧,見了家聲就是笑臉相迎。

八月的一天,這種正常的平靜被打破了,正如閻老說的,看著越是正常,其實越是不正常。時間久了,狐貍尾巴,藏不住的。

這天夜里,家聲發現官倉送來糧食后,這幫人并沒有再回官倉,而是到了一個叫做“巫山雅軒”的樓前,可他們并未敲門,而是沿著一側的青磚院墻繞了半圈,原來那樓只是個院子的門臉,這院子還有個后門藏在巷子里,家聲遠遠只聽后門里外的人低聲說了幾句,那門就開了。家聲心想,此地如此隱秘,而且和官府的衙役有往來,必定有鬼。好在這墻頭只有丈余,便找了巷子的一個拐角處,飛身爬上了墻頭,抬頭一望,這墻里墻外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跳下墻,只見綠柳周垂,兩周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銜,幾處假山后是一個小小的湖,只是如今已近干涸,水中依稀還散落著幾株殘敗的荷花,湖上一座石頭拱橋相連,穿過拱橋,面前又出現了一排青磚瓦房,房與房之間隔著樹木,門前回廊相通,家聲心道,這里雖不似曾去過的縣衙那般有氣勢,卻別有一番說不出的韻味雅致,不知是哪個富戶家的宅院。

大多數的房間都是漆黑一片,家聲貓著身子,眼見那幾個人進了一間閃著火光的屋子,便悄悄跟了上去,來到屋后窗下,聽得里面說話聲。

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道:“各位兄弟都辛苦了,前些天的那批貨已經出了,今日叫大家來,就是分賞錢,記住,這些賞錢可是王大人特別吩咐,犒勞大家伙的!”

幾人齊聲道:“替我們兄弟謝謝王大人!”

話音剛落,邊聽見屋內的桌上一陣“嘩啦啦”的聲音,隨后沙啞的聲音報起了賬:“二子這個月三個貨,三兩銀子;貴子兩個,二兩;小徐,一個,一兩……”

有人在報完帳后問道:“包哥,上次夜里,為了捉賊被那家伙砍傷了,王大人就沒說要意思意思?”

“就是就是。”幾個人都附和道。

“呵呵,你們這慫貨,沾上毛就是猴了,咋不想想那夜死了的小五,他除了那二兩銀子的喪葬錢,還有啥?你還好意思提那夜受傷,你們十幾個抓不住兩個蟊賊,還讓人跑了一個,想想都窩囊。你要這么算,那我就和你算算損失,你受傷的補給你,跑了損失的你給我,行不?”

這一番話不僅把里面個個說的啞口無言,更是把屋外的家聲聽得心驚,這些人所說的那晚兩個蟊賊救人,莫不是就是自己和董老玉去的青衣巷那個大宅?那么說這群人就是那幫守大宅的人?那他們口中的貨豈不就是那些被關的女子?

“包哥,錢咱不要了。這個月咱不是也帶了幾個貨過來嘛,我想要不讓咱們兄弟幾個快活快活,就算是大人額外賞賜了。再說了,她們本就是要賣到窯子的,遲早要做,也沒啥損失,何不先便宜了我們呢?”

“放你娘的狗屁,你回家睡你婆娘去吧。這些個貨大人們還沒驗過,哪里輪得上你們?”

“那等大人們驗過貨,我們再來也行啊!”

那沙啞聲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到時候再說吧,兄弟們的意思我會和大人提的。只要你們多多地弄些好貨色過來,大人必有重賞。”

“包哥,你可不曉得,現在弄貨不像之前,難了。以前滿大街都是插標賣身的,隨便說點銀子或是吃的,就能騙過來,可如今,這街上能賣的都賣完了,剩下看得上眼的是少之又少,咱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去那些人里去挑,讓咱們到哪里去弄嗎?”

“我說你們蠢,你們還別不信。非要在饑民里挑個啥?那些大戶人家日子如今也不好過了,你們可以去找找,打聽打聽,有沒有哪個大戶家的小妾或是下人,主子嫌棄不要了的,你們盡管去開價買來嘛,在這個地界,她們賣不上價錢,可是到了江南那地,那可就是白銀滾滾啊!動點腦子,知道不?”

眾人傳來一些恭維聲,又聽里面諞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這群人才出門離去。

那個聲音沙啞的人并未離去,而是從旁邊一間屋子喊來個人,低聲吩咐了幾句,便又回屋等下了。不久門外便又人送茶和點心過來,家聲心想,難道還有什么人要進來?

正思忖間,又見一人帶來一個女子,送進了屋子。只聽那女子哭到:“大爺救命,大爺救命啊!”

“這是做啥?誰要你的命了?”

“大爺,當初說好來做下人的,可這里的人不給吃不給喝,整天關著,說話就要挨打,這不是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嗎?”

“哈哈哈,吃吃喝喝這有何難?再過幾天,你們都會吃香的喝辣的,那時候你們就快活和神仙一樣了。”

“真的?可是我現在就餓。”

“這有茶有點心,你想吃不?想吃就答應我一件事,今天把我服侍舒服了。你答應了,我就讓你吃個飽。”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大概最后還是抵不過吃食的誘惑,或是饑餓的痛苦,最后終于趴在桌上,屋子里滿是吃喝的響聲。

家聲心中大概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了,因為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對于那些男女之間的事情多少有過憧憬或是夢,可是這里的一切太丑惡,不是他想看到聽到的。可是偏偏門口還守著兩個人,他不確定這外面到底還有多少人守著,他怕像上次那樣打草驚蛇,最后人沒救成,自己也身犯險境。所以現在他只能躲在屋后黑暗的角落,捂著耳朵,盡量讓自己平靜。

可是屋內桌椅的晃動,特別是那女子的痛苦呻吟,穿透了這該死的寂靜的黑夜,門前守著的人傳來幾聲嬉笑聲,或許對于他們來說,這是司空見慣的吧,不值得任何人來同情或是驚訝。終于,一聲低吼后,屋內恢復了平靜。

門外的人將女子又拉了回去,那男的出了門還在系著腰帶,心滿意足得哼著曲兒,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便向后門走去。

家聲知道這個人至關重要,便一路遠遠跟著。穿過黑漆漆的兩條巷子,這才轉到一條稍寬的街上,路邊有幾處宅院前掛著燈籠,那人一路都是哼哼唱唱,忽然停下了腳步,對著一戶人家的門檻吹著口哨,開始尿尿。家聲掃了一眼,本想轉過頭去,可這一眼,卻借著那戶人家門前的燈光,發現這個人似乎在哪里見過,當下顧不得別的,遠遠滴仔細大量起來。

在哪里見過?我一定見過的,這走路的身形,還有那副嘴角,家聲的腦中用力搜索著每一個角落的記憶,這些記憶如同一幅幅圖畫,快速的閃過。

忽然,一副圖畫定格下來,圖畫里他和李毓,正在善緣庵內說話,忽然李毓神色驚慌看向庵外,有三個人正四處張望,似乎在找著什么人。這三個人,其中有一個正是面前那廝,不錯,錯不了,除了他和李毓見面那次,還有一次就是在李毓死的那天,他也見過此人陪在一群人身邊,后來好像說是什么長隨。對,這三個人好像是認識的,有兩個叫孫翔、牛連升的供詞自己曾見過,錯不了了。這就是閻大人讓閻洪去追查的人。沒想到這么久,竟然被自己發現,這個人出現在販賣人口的地方,絕不是偶然。他的身上必定藏有重要的秘密。

家聲睜大眼睛,緊緊跟著他來到了一處宅院——“王宅”,給他開門的見了他道:“包爺,回來了!”他只是點點頭,算是回應了。

家聲知道,這里應該就是他的家,看下人的態度,似乎他在這院子里還有些身份。家聲不再逗留,直奔回自己的住處。他要將這一切盡快稟明閻先生。

回到家中,閻敬銘正在書房伏案寫著什么,閻洪在一旁磨墨,見門被推開,抬頭一看正是李家聲。

“家聲回來啦。”閻洪招呼道。

“嗯,”家聲點了點頭,“先生,我有重要的事情向您稟報。”

“哦,那就說罷,”閻老手中的筆稍微頓了一下。

家聲抬頭看了看閻洪,沉默不語,這一幕被閻老看到,明白了他的心思,笑道:“但說無妨,洪兒也不是外人。”

聽閻先生如此說了,家聲也不再避嫌,說道:“今夜我跟著那些押糧的衙役,他們沒有回官倉,而是去了一個叫巫山雅軒的院子。在那里我發現了那些曾在青衣巷宅子被騙來的女子。”

“巫山雅軒?什么地方?”閻敬銘擱下了筆。

“我也不清楚,那是個別致的大院子。不止如此,我還聽到了那些衙役的話,原來上次在青衣巷宅子里的護院便是他們”。

“好大的膽子,官府差役竟然參與私販人口。家聲,你接著說!”

“他們去那里是為了分什么王大人的賞銀,領頭的他們叫他“包哥”,想來應該姓包。最后我跟著此人,回到在南街一個“王宅”里。我認出了此人,當日在我和李大人在善緣庵遇見時,此人似乎正在庵外尋找李大人。還有就是李大人死的那天,我也見過此人。”

閻敬銘不再說話,站起身來,來回踱步,他讓閻洪尋找了這么多天而不得的人就這樣被發現了蹤跡,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此人是個關鍵人物,接下來怎么辦需要他來定奪。

沒有人注意到閻洪的臉色變了,閻洪當聽到王大人和包哥這幾個字時,心中就已經想到了縣丞王申和他的長隨包祥,自己和他們現在已經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如果包祥的秘密被人發現,難免不會牽出自己。到時候莫說買官不成,說不定還會被牽連下大獄。自己該怎么辦?

閻敬銘重新坐回桌前,將后背貼緊椅背,頭向后仰,努力地回憶著來新平后的點點滴滴,他要通過這個姓包的打開一條通道,一條通往真相的通道。但是一切似乎很紊亂,以他當官這么多年的經驗來說,越小的地方往往越是盤根錯節,關系復雜,所以他們行事更加不擇手段。又俯身看了看自己寫的東西,很久才對家聲說到:“你明日先查一查那個巫山雅軒是什么地方。至于那王宅,我來比之前曾詳細打聽過新平縣衙的所有人,只有一個縣丞叫王申的,如果我所料不錯,必定就是他了。你也順便打探一下,這王申和姓包的什么關系?是個什么人?”

“是,先生。”家聲應道。

“好了,你倆先回屋吧我自己靜一靜!”

家聲和閻洪便退出了書房。“家聲,那什么青衣巷宅子是個怎么回事?”閻洪似乎很感興趣地問道,因為那晚夜探私倉之事他并不知曉,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哦,就是我無意間發現有人趁饑荒之時,拐騙良家女子的事,那夜我救出蘭妹就是在青衣巷宅院的。”

“哦,原來如此。難怪我不知道呢。那今晚姓包的……”閻洪正要接著問家聲,就看見永蘭走了過來,只得暫時住了口,“永蘭妹子好。”

“閻大哥好。家聲哥,你還沒吃飯呢吧?廚房給你留了,快去吃吧!”馮永蘭看起來很愉快,畢竟在這樣一個如花的年紀,時間能夠迅速沖走一切不快的往事。閻洪識趣地獨自回了屋,永蘭就陪著家聲一起來了廚房。

本來還沒有感到餓,可一聞到這饅頭的香味,立刻饑腸轆轆起來,家聲端起桌上的粥,咕嘟咕嘟喝起來。

“家聲哥,你慢些,瓦盆里還給你留了些咧!”

家聲對著永蘭露出笑臉,點了點頭,嘴里卻一刻沒停下,粥不僅解餓,還解渴。不消幾口,一大碗粥便下了肚,看著永蘭為自己盛粥時那瘦弱的背影,心中既幸福又心酸。

“蘭妹,你天天和我們在一起,為我們準備粗茶淡飯,辛苦你了!”

“家聲哥,你說什么呢啊?在這有你在,我心里就踏實。夫人對我可好了,從不把我當下人看,都舍不得我干重活,我每天就是洗洗衣服,做做飯,已經很開心了。”

家聲將手里的饅頭掰開一半,硬是塞給了永蘭,看著她開心,自己的心中便也開心。“蘭妹,想咱馮家溝嗎?”

永蘭放下饅頭,點了點頭,可是過了會,又使勁搖頭,看著家聲道:“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我做夢會夢到爹和娘,夢里爹娘都喜歡逗我,好吃的都會留給我,有時候我醒了才發現嘴里都流涎了。”

“呵呵,你個小饞貓。”

“不只是夢到爹娘,還會夢到和你一起放牛,你會用麥桿給我編蟈蟈籠子,還會下河摸魚,上樹捕蟬,還有你的那些朋友。捉了魚和蟬,你們都會在河邊烤了吃,那種味道別提了,現在想著都香。”永蘭說著,一臉的沉醉,沉醉在那童年記憶的味道里。這這話,也把家聲帶進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候,他忽然就想狗娃、大寶他們了。可是,似乎回不去了。

忽然永蘭的眼神暗淡下來,“可是,自從我娘瘋了以后,我便不想再想起馮家溝,現在那里沒了爹,沒了娘,我更不想了,甚至還有些怕。”

“那你想不想你大哥二哥?”家聲自己心里惦記著家慶,所以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

“我不想,二哥是壞人,就是他賣的我,我這輩子都不想見他。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從小就不喜歡我,現在他當了官,娶了妻,烏鴉變鳳凰,更加不會對我好的。家聲哥,,我只想永遠呆在你身邊,這就夠了。”

家聲知道,永蘭吃的苦與馮永福和永貴都脫不了干系,這兄弟倆真的是變了太多,和小時候印象中簡直就天壤之別,特別是永貴,現在還學會了抽大煙,哎……

兩人又說了好多話,這才收拾好各自回房。董老玉還沒回來,永蘭每天都是等閻老歇息了才去書房的榻上歇息。

睡不著的人總覺得夜晚很長,因為翻來覆去總是等不到天明;可有的人又覺得夜晚很短,短的只是一個閉眼睜眼就沒了。這個夜晚,又不知多少人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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