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馮家走水 來娣小月
- 奇荒1877
- 東皋客
- 4036字
- 2020-04-03 11:45:13
自從村里來了狼咬死人后,村子里家家戶戶每晚都在院子門口點個火堆,一股股黑煙直上天際,有人說這樣狼就不敢再進村子。巡邏放哨的走的趟數也多了,而且都是成群結隊。
就在李家料理完喪事的當天晚上,約二更時分,忽然馮家后院火光沖天,開始有人還以為是驅狼的火堆太大了,可后來一看不對,那是馮家糧倉的位置,于是一時間叫喊聲,銅鑼聲,響成一片,眾人聽聞馮家走水,紛紛提著桶趕來救火,可無奈馮家院子過道狹窄,容不下許多人通過,而且馮家的水缸里水根本不夠,于是大部分人都到井上打水來救,家聲和巡夜的幾個人也沖進了后院,糧倉里火勢正旺,黑煙沖過屋頂,映得天空都透著紅光,麻子好一會才打開早已滾燙的銅鎖,一根房梁被燒了斷下,正好攔住了大門,人根本進不去,況且里面又都是干燥的麥子雜糧,只聽見“嗶哩吧啦”的暴響聲,還彌漫著一股焦香味,倉房和堂屋只間隔兩丈余,家聲見不得進去撲火,只能叫大家將中間分割開來,用水澆潑外墻面,防止火勢蔓延至前屋。火直燒到天明才漸漸熄了,三間倉房已是斷瓦殘垣,里面更是黑焦一片,麻子等幾個馮家下人坐在地上直喊完了,完了。
家聲清點了人數,沒有人受傷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半天,馮永貴就趕回了家,當他看到家中糧倉被燒成這樣,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對著麻子罵道:“你個狗娘養的,讓你看個家都看不好,這倉房里怎會平白無故走了水?”
麻子跪在地上,身子一直發抖,說道:“大爺,小的不知道,昨夜我還查看了里面,一切都是好好的,哪曾想過了一會就這樣了!”
馮永福怒道:“你個死殺才,定是你偷懶,來人,把他拖下去給我狠狠地打!”
麻子哭喊饒命,可哪里有人管他,直接上來兩個跟班差役把他按到院中地上,抬起手中棍棒便是一陣猛打,直打得麻子哭爹喊娘,皮開肉綻。
“住手。”孫來娣走出來喊到。
馮永福看了她一眼,道:“你不要多管閑事,這個殺才皮癢癢得緊,如今犯下著等大錯,不打讓我馮家以后怎么管教下人?”
孫來娣道:“并非我不讓你管教下人,可這活卻并非因他所起,就算把他打死又有何用?”
馮永福疑惑地看著他:“你知道火咋起的?”
孫來娣一招手,道:“你隨我進屋,我和你講?”
馮永福隨她進了屋子,讓她快說。孫來娣笑道:“哎呦,現在真是在城里有了人了,對人家這么冷淡?想當初你可是千方百計想著進我的屋子,可別忘了你爹咋中的呢!”
馮永福心煩不已,哪里有空聽她嘮叨,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到底火是咋起的?不知道就不要添亂!”
孫來娣道:“好,我和你說,昨夜我起身如廁,隔著窗子,看到一黑影從前院悄悄地走向后面,過了一會倉房就起了火,你說這事蹊不蹊蹺?”
馮永福忙問道:“你可看清楚是誰?”
孫來娣悄聲說到:“我看那身影,好像是你娘哩。”
馮永福一聽火冒三丈:“你這賤人,拿我消遣是不是?我娘莫說已經癡傻了,再說她不是被鎖在前面院子里,又哪里能跑出來去放了這火?”
孫來娣呵呵一聲:“反正我只是和你說了我看到的,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懂。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哼!”
馮永福冷眼看了她一下,甩手出了門。來到堂屋,坐在太師椅上,思量著她的話。手中煙袋鍋子里的火苗一明一暗,心道這火起得蹊蹺,不得不仔細查查。當下把所有下人都喊來,逐一問話,可是卻沒有人看到有人放火。眾人抖抖瑟瑟,馮永福見了并不似作假。半晌,讓人打開前屋的門,他想著進去看看他那爹娘,有沒有線索。
開了門,一股餿臭味迎面而來,永福皺了皺眉,起手就給了身邊丫鬟一個耳光:“你們都是死人吧,這屋子里不知道收拾收拾!”那姑娘委屈地眼淚直掉,卻不敢出聲。永福不理會她,直接走進里屋,看到他爹躺在床上,他娘卻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著他。
“娘,我是永福,兒子來看你了!”永福被娘盯著心里直發慌,低聲說了句。
他娘忽然站起身來,慢慢走進他面前,喃喃道:“你不是我兒子,你不是我兒子……”
永福道:“娘,我是你兒子永福啊。”
他娘枯槁的面龐上忽然煥發出光芒,嘴里叫著:“兒子,兒子,”猛地卻又抬起手,照著永福的臉抽了下去,“啪”的一聲,眾人皆愣在原地。永福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娘,你做啥打我?”
他娘突然如噩夢般地掐住他的喉嚨,嘴里叫喊著還我蘭兒,還我蘭兒,你們把她賣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沒心腸的畜牲,還我蘭兒……
馮永福費了好大力氣才掙扎出來,盯著他夢囈般的娘,問道:“娘,你是明白的還是真癡了,誰敢賣你的女兒?”
他娘冷笑了幾聲:“呵呵,你們這幫出聲,偷著賣了蘭兒以為我不知道,還有那個妖精,你還納了她,你和他們一樣,都是畜牲!”
馮永福心里實在不懂他娘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瘋,可知道再在這里也問不出什么,他娘說永蘭是被賣了,之前他只道她是看不慣家里才跑出去,這下倒要問個清楚。便轉身回到孫來娣房里,冷聲問道:“你們把永蘭弄到哪里去了?”
孫來娣猛地聽到他問永蘭下落,心中忽然一沉,道:“我不知道,他從你爹病后就一直不在家吃飯,誰曉得她跑哪里去瘋了?”
馮永福道:“娘都和我說了,她是被你們賣了!”
孫來娣故作平靜道:“一個瘋子說的話哪里當的真”。
馮永福不知道哪里來的火氣,一個耳光將她抽倒在地,嘴里罵道:“你個賤人,我娘是不是瘋子也輪不到你來說叫,真她媽的賤種一個!”
孫來娣趴在地上,嘴角滲出血來,笑道:“不錯,我是賤種,可也是這個家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奶奶,你如今知道我賤了,你有種打死我!王八蛋你,當初是你求老娘跟了你,你咋不說你是個下賤貨色呢?”
馮永福聽了更加是血往上涌,一腳向地上的孫來娣踢去:“讓你個賤貨罵,讓你罵個夠……”只把孫來娣踢的在地上打滾。
忽然永貴跑進來,一把將他哥推開,大聲道:“永蘭是我賣了,不關她的事!”
永福盯著永貴半晌,咬著牙道:“原來是你,我直當娘說的是瘋話,沒想到卻是真的。”說著又一腳將永貴踹倒在地,“再怎樣馮永蘭也是我馮家的人,是你的妹妹,你個小畜生,平時窩囊氣的,竟搞下這等下作事來,真是該死……”
馮永貴任他踢踹,并不做聲,只是惡狠狠地盯著他哥。馮永福打累了,大口大口地喘氣,讓人把永貴鎖在屋子里,沒他的話誰也不許放他出來。
馮永福這下明白,看來家里的這把火果真是他娘放的了,目的就是為了給永蘭出氣。可是又是誰告訴她永蘭被賣了的?他正心中納悶,忽然聽見地上的孫來娣在痛苦呻吟起來,再一看,胯下正流出鮮紅的血來,裙子已經被浸了一大片,這才猛然想起,她還是有孕在身的人,趕忙叫人去請許郎中。
后來郎中告訴他,孫來娣的命保住了,可腹中卻產下一堆血肉,小的沒了。馮永福看著那坨血肉,只想作嘔,他連看都沒有看她,就轉身去去審永貴,怎么說永蘭也是他親妹,要是讓外人知道他的妹妹都被家里人賣了,那不是讓人看笑話嘛。所以他要問出究竟誰買了永蘭,希望還能找到她。可那永貴一口咬定,人牙子并不認識,也無處去尋。永福心中不禁感慨,這個家怕是要完了啊!說罷便交代下人一些善后的事,頭也不回地回了縣里,這個家他也是待膩了,這哪里還是個家,弟弟把妹妹賣了,親娘把房子燒了,他想想都心煩得緊,去縣里就是他的躲避最好去處了。
孫來娣在炕上養了十余日方能走動,可她竟然也變得有些不正常,常常將一坨油炸的金黃的肉放在面前,一邊輕輕撫摸一邊嘴里念叨著,我的兒,為娘的對不起你。下人們除了端茶送飯竟不敢進她的屋子,那坨肉不是別的,正是她小月產下的那堆血肉,她命胖嫂將那血肉放在油鍋里煎炸透,下人們都當她也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瘋,而且她每頓都要下人準備個小碗飯菜,似乎那坨肉竟如他成活的兒子般照料。
說她瘋了,可她卻每日命人送去相思膏,讓他解癮,這日她親自下了炕,命人開了那間上鎖的門,見永貴正哈欠連天,癱軟在地,便親自為他裝好煙膏,在燈上燒好,吸了一口喂到他嘴里,許久兩人才醒過神來。“你恨你哥嗎?”她問道。
“哼,別以為他現在有官職在身就耀武揚威,可我也是這馮家的兒子,等我哪天出了頭,我一定讓他付出代價!”永貴恨恨說道。
孫來娣笑著盯著他的眼睛:“你真有那么大的膽子?”
永貴悠悠吐了口煙道:“等著瞧!誰讓他打你,我不許任何人欺負你。”
她聽了轉身出去,過了一會端來一盤酒菜,她為他斟了一杯酒,酒是好酒,菜卻是一盤炸得金黃的肉切的片,永貴平素很少喝酒,只是這肉卻覺得從未吃過,只覺得口頰生香,他問她:“這是什么肉?這么香?”
她只是笑著說:“好吃你就全部吃掉,這是我專門為你做的!”
他聽了竟然狼吞虎咽起來,不一刻就將一盤吃得精光,她這才對他說:“你吃的是人肉!”
永貴一聽,腹中一陣收縮,嘔出一灘黃水,“什么?人肉?”
“呵呵,不錯,是我兒子的肉,你不是說好吃嗎?怎么要吐呢?給我憋回去。”孫說著竟然用手緊緊捂住他的嘴,永貴一時不防,竟將嘔到嘴里的又吞咽了下去,她這才松開手道:“你哥哥殺了我的兒子,我就讓他弟弟吃到肚子里,你說這有什么錯呢?”
永貴這才想到,剛才吃得竟然就是那天她胯下流出的如膿一般的血肉,這才感覺腹中猶如有個活物在動一般,他使勁扣自己的嗓子,想著吐出來,可是扣了半天,除了腥黃的水,卻啥也吐不出來。她哈哈大笑:“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嗎?如今我將我最心愛的心頭肉都拿了給你下酒,你怎么能辜負我?”
“你是不是瘋了?這東西也能拿來吃?”永貴有些發怒了。
“有何不可?你沒聽說現在外面都已經開始吃兩腳羊了嗎?你知道什么叫兩腳羊嗎?”
永貴心里不舒服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孫卻不管他想聽不想聽,解釋道:“兩腳羊就是兩只腳的人。你上次讓麻子把你妹妹賣了,也許她早就成了別人肚子里的兩腳羊了。哈哈哈哈……”
“你胡說,不可能的,這世上怎么會有人吃人?怎么可能?”永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繼續囁嚅道:“永蘭不過是讓人牙子買了去給人家做媳婦而已!”
孫來娣一只手摸著他的臉,貼近他的耳朵道:“這個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人,都是一群野獸畜牲而已,畜牲餓了會吃人,就像上幾天來叼了人的狼一樣,人餓急了,也是一樣會吃人的,這些人到時候會比野獸更野蠻、更殘忍。你要記住永貴,如果要想活下去,做人就要像狼一樣,甚至比狼更狠毒!”
永貴直喊:“瘋子,瘋子,你瘋了,你瘋了……”
孫來娣卻沒有一絲表情,留下一句:做不到畜牲,就做不得人。然后就轉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