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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村中鬧鬼 神廟求雨

  • 奇荒1877
  • 東皋客
  • 5006字
  • 2020-03-24 12:15:56

陽光明晃晃地射在這片赤黃的西北大地上,才四月份的天氣,人們卻早已經脫下了厚厚的襖子,沒有了樹木雜草的青綠,人們從外到內都覺得燥熱,許多干枯的河溝,仿佛也能冒出火來。

自從糧價一天一個樣后,張老板就讓家慶每天只開半天鋪子,而且半天里價格還會看前來糴糧人的多寡而變動,家慶覺得不妥,畢竟這個時候賺這個錢,怎么都感覺別扭,可張德利只一句他張德利落難時這些鄉里鄉親又可曾幫過一毫,一句話便嗆得家慶啞口無言,無奈便只能事事聽從掌柜的去做。一天夜里,忽然有幾輛馬車拉著一包包鼓鼓囊囊的麻袋來到了糧鋪子的院里,張德利急忙讓家慶開了鋪子后門,將麻袋卸下,為了盡快卸車甚至連自己也脫衣上陣。家慶扛著麻袋時摸到,這麻袋里應該是谷子或麥子,足足有一千多斤。事后掌柜的將一大包銀子交給了那個趕車的頭人,黑暗中,家慶隱隱覺得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頭人聲音似乎熟悉。事后掌柜的咧著嘴給了家慶半袋糧,并讓他對今晚的事情保密。

第二天后晌,鋪子關了門,家慶見沒什么事便和老板告了假回村看娘,并將那半袋子糧也帶回去。回到村口正好遇到他弟,家聲正帶著幾個村里后生在忙著。

“哥,你回來了!”

“嗯,家聲,狗娃,你們在忙啥哩?”

“哥,這不是鬧荒嗎,村里為了防止逃荒的人進來,便組織了些人口看村口咧,而且要日夜有人巡邏。我們正在把土墻加固咧,吳先生還給我出了個主意,讓我們用木頭做個拒馬,說這拒馬能夠攔得住馬嘞!”

“啊,啥子叫拒馬?”

“哥,你看,這是先生給我畫的圖”,說著家聲拿出一張圖紙,家慶一看,就是用木棍十字交叉訂好,然后把這些再用一條粗干從中間串連起來,這樣便可以立在地上,再將朝上的棍子全部削尖以阻攔人或馬。家慶笑道:“這不就是城門口官兵們的哨卡嘞嗎?我去縣里曾經見過”。

“哥,你馬后面麻袋是啥?”

“哦,這是張老板給的糧,我拿回來給咱娘!娘在家嗎?”

“娘應該在地里哩。”

“行,那我回去放好東西就下地幫娘干活去了!”說著便往家趕去。家聲這邊幾個人邊干著活,便叨歇著馮家老爺卒中的閑言碎語。

當天晚上,家慶已經回鎮子上看鋪子去了。家聲見娘睡下了,心里惦記著夜巡的幾個人,便出門去了。這才剛走了沒多遠,就見一黑影從馮家院子里躡手躡腳地出來,家聲低聲叫道:“哪個?”

那黑影聽聲一愣,隨后便向前狂奔,家聲心道這是個賊,大喊一聲抓賊,便緊追不舍,那黑影慌不擇路,直接從路上跑到田地里去了,家聲追了二里地,卻追到了墳地里,便不見了黑影,遠處幾個舉火把的人影也向這邊跑來,家聲知道是巡夜的人,便將他們叫到跟前。巡夜的德全一舉火把,“呦,家聲嘛,這是怎的了?”其他人也是一臉地疑惑。家聲說:“我看到個黑影從馮家出來,我想是個賊,就一路追到這里,丟了。”

德全問道:“賊?你可看清長啥樣了么?”

家聲說:“天這么黑,又沒得火,哪里能看得清楚嘛?”

幾個人正說著話,忽然不遠處有幾個火光從地底升起,火綠熒熒的,飄蕩在半空。家聲見狀大喝一聲:“誰在那邊?”可是并沒有回話,家聲從地下撿了個石頭砸了過去,其他人見狀也扔了幾個石頭土塊,可是除了石頭落地的聲音,啥也沒有。巡夜的有個叫大頭的,最是膽小,他低聲說:“莫不是鬼?這個好像是鬼火?我聽老人們說過,鬼火就是綠的,那是鬼身上的顏色,咱得罪了鬼,不會被鬼弄死吧?”德全呸了一聲,讓他閉嘴。家聲拿過一只火把,向著那幾點綠火走了過去,可是奇怪的是,他不動那火也不動,他往前走,那火就往后退,家聲心頭一緊,奶奶的真個遇到鬼了?

其他幾個膽大的湊過來,德全低聲說:“咱們幾個從四邊慢慢圍過去,看他往哪跑。”于是幾個人分成四路,放下火把,慢慢的從四邊將那綠火圍在了中心,家聲喊了聲“上”,幾個人舉起火把,迅速向中心聚攏,可眼見離它還有幾步遠,那玩意竟然消失了。他們眼看著它憑空消失在自己面前,沒有一絲聲響,也沒有半點影蹤。這下所有人都不再淡定,一個個心里直犯嘀咕,咋個真遇到這么邪門的事了。家聲看了他們一眼道:“這世上哪里有鬼,別自個嚇唬自個,要真是鬼要害咱它咋不出來,還被我們嚇跑了”,可說這句話時,他自己都有點不信,只是給大家壯壯膽罷了。

一眾人離開了墳地,來到馮家,馮家也被剛才家聲的喊聲吵醒,燈都上了起來,馮四帶著幾個人正在里里外外地查看,見了家聲幾人過來忙開了門問情況,家聲便將剛才的事情都說了,馮四也說奇怪,他起來的時候確實院子門開著,肯定是有人從里面出去,可是家里卻并沒有發現少了什么東西。就這樣雙方又四周看了一下,便各自散了。到了第二天,村里鬧鬼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大家都說家聲昨晚遇到鬼了,有的傳地更邪乎,說馮家老爺卒中也是鬼作祟,還說那鬼說不好就是馮家收留的那個孫老漢的,他死的不甘心就回來害人,而且專門害馮家人,這樣也解釋了為什么碰到鬼的幾個人平安沒事了。

第二天家聲在山上將夜里遇鬼之事講給師傅玄城道長聽,道長和眾道士哈哈大笑,把家聲笑得一頭霧水,便問道:“師傅,笑什么?”

玄城道長道:“家聲,你信這個世上有鬼嗎?”

家聲支吾道:“我本來是不信的,可……”

玄城道長:“這個世上,從來只有聽到鬼神之說的,卻從未有人見過鬼長什么樣子。世人又說鬼害人,可自古至今卻只有人害人,誰又見過鬼害人呢?我不敢說鬼神有沒有,卻知道人心比鬼神更加難以形容揣測。所以說惡人之心便是惡鬼吧!”

家聲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又問道:“那我昨夜所見的鬼火,那是?”

道長微微一笑:“依你所說確是鬼火無疑,可這鬼火卻并不是鬼。南宋陸游在《老學庵筆記》就提及“予年十馀歲時,見郊野間鬼火至多,麥苗稻穗之杪往往出火,色正青,俄復不見。蓋是時去兵亂未久,所謂人血為磷者,信不妄也。今則絕不復見,見者輒以為怪矣。”乾隆年間有個大學士叫紀昀的,在他的一本書中也曾提到:“磷為鬼火。”所以這鬼火實乃埋在地下的尸骨所化,與鬼無關!”

家聲這才明白過來,這鬼火就是和天上下雨,土中長草一般,都是自然造就,和鬼神無關。那么昨晚所見的黑影便的的確確是人了!這個人究竟是誰?又為何出現在馮家?看來還要細細調查才是。

這天馮永福從縣上回來,還有田不滿跟著,他對村人宣布了他此次回來的目的,奉巡撫曾大人之命,各地以官員為首,祭祀上天,以求雨水,保佑風調雨順,生靈平安。

馮家溝的南頭有一個荒廢很久的廟,村里人已經記不得什么年代的,門匾已經掉落腐朽,有幾根椽子也已經搖搖欲墜,里面的泥胎塑像已剝落殆盡,頭也碎了,手臂也落了。馮田二人,抬頭一看已是心照不宣,便宣布村里修廟,為神像重塑金身,并宣布由各家各戶捐功德錢,為了配合村民捐功德,他們還不知道從哪里請出個天師來,這天師自稱是龍虎山張天師之五十八代子孫,如今天下大旱,便奉天命下山做法安民,前不久恰巧來到山西,遇到了馮大人,在馮大人的懇求中被這位赤膽忠心、憂國愛民的父母官感動,這才決定留下來,助他們一臂之力。村民們聽了,自然激動不已,有如此神仙來相助祈雨,必定能讓馮家溝風調雨順,而對于馮永福自然也是心存感激。張天師還對眾人說,此次功德皆用于修廟求雨,每一文錢都是村民的心意,正所謂人心通靈,上天會感覺到他們的虔誠與否。此次旱災蝗災,正是由于人們對上天不敬已久,所以蒼天才降下災禍。如果要度過難關,各位一定要誠心誠意,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家聲一聽心里便明白,就是捐的越多越好。可是張天師后一個要求,讓眾人犯了難,那就是要眾人選一位年輕女子獻祭,并說這樣如何如何才能感動上天之類的話。

出錢出力的活,人們還能擔待,可要用活人獻祭,誰家舍得出這個女子。可天師說了,如果沒有活人,就是不誠心,這可急壞了村民。最后有人出主意,說縣城外有不少外鄉人正在賣兒賣女,不如村里去買一個回來,這樣不久解決了。眾人都連聲贊同。

不出幾天功夫,就籌集了幾百兩銀子,因為每個人都害怕自己心不誠而帶來災禍。那座破廟也被人們重新修復一新,換了新的椽子,頂上也將原來的青瓦換成了琉璃金瓦,廟門重上了朱漆,描了“龍王廟”三個金字,要不是廟小僅僅一間,還不知要修成如何豪華。一座嶄新的龍王塑像將近一丈高,也是栩栩如生,氣派非凡。馮永福和田不滿看到這座嶄新的廟時,也是為之一驚,嘆為觀止。

馮永福對身邊的天師道:“短短數日,天師便將我們馮家溝的龍王廟變得煥然一新,真是辛苦啊!”

那天師笑道:“哪里哪里,馮大人辛苦,田鄉約和我說大人為了村中求雨之事可是夜不能寐啊!”

馮永福輕嘆一聲:“哎,都說做官好,卻那只是只見強人吃肉不見強人受罪罷了。都是為了這一方百姓啊!”

天師身子一弓:“大人真是位好官哪!只是貧道的那份……”

田不滿心道你這道士也忒心急,銀子還沒算好怎么分呢,便連忙上前拉住天師:“張天師莫急,等到這祈雨結束,我們大人還能少得了你不成?”說著還捏了捏他的手。

天師會意,趕忙欠身道:“是,是,大人自然不會那樣,是我魯莽了。”分銀子這事也就暫時不提了。

祈雨這天上午,日頭正盛,村里能走動的都來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馮永福穿好官服與田不滿在人群最前。廟前面本就不寬敞,這下更顯得促狹了。只見廟前已經樹了一座木臺,約三尺,左右各寬約五尺,臺子周圍插上二十八星宿黃旗,隨風呼呼作響,臺上一張長案,案中一只香爐,左右兩只燭臺。只見這道士頭戴九轉華陽巾,身披紫色法衣,腳穿十方鞋,真是一身好迎頭,他抬頭望了望天,手中又掐算一番,這才點了香燭,一時間煙霧繚繞,靄靄生氣。那道士手中銅鈴一響,口中喝道:“天師祈雨,眾人拜天。”馮永福便帶頭跪下了。

天師拿出桃木劍,從案上拿起一摞黃紙,上面畫著符箓,用劍穿上,放于燭火點燃,然后口中念念有詞,腳下還走著天罡北斗步。待紙燃盡,便拿起祝文高聲念到:“維丁丑四月八日,張天師攜大人馮永福、鄉約田不滿及馮家溝鄉民等敢禱時雨于五土之神、五谷之神,皇皇上天,照臨下土,集地之靈,神降甘雨,庶物群生,咸得其所。惟神俯從民愿,某等不勝瞻望,哀懇之至!”

眾人三拜后,天師將祝文一并點燃燒了,眾人起身。只見這張天師一揮手,倆人從廟中帶出一女子,家聲望去,只見這女子約莫十五六歲,面容清秀,身穿紅袍,頭戴步搖,兩手卻被從后面縛著,臉上神情哀怨,雙目中似乎還含著淚。永蘭此時正在家聲身邊,見了就問家聲這是要做什么。家聲搖頭。

廟門口除了道士站的神壇,西邊還有一塊地上豎著一根木樁,周圍圍著成捆的柴木,兩人將女子押到木樁前,天師高喊一聲:“焚女獻祭!”

眾人們開始騷動,他們有的一開始就知道用人獻祭很是殘忍,所以便去買了個女子回來。可是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是要將她活活燒死,他們的騷動,既是同情可憐,又是興奮激動。村民們仿佛個個都血脈噴張,有的叫著,有的笑著,也有個別的人低下頭去并捂住了孩子們的眼睛。

但是沒有人會去阻止,他們與她沒有任何關系,甚至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他們渴望這女子的血能夠換來雨水,他們需要一場救命的雨。至于這女子,是天要她。只要給了她心里的同情就夠了,因為不是他們押著她去獻祭,他們的手上沒有沾上她的血,如此,他們也便心安理得了。人,似乎永遠都是這么明智。

當那女子被綁在柱子上,家聲便想要沖出人群,他覺得不能眼睜睜得看著一個美好的生命為了村民們飄渺的希望而死去,哪怕這個女子與自己并無任何關聯。可是他被他娘緊死死抱住,他娘幾乎懇求地讓他千萬不要出去,不要和天師作對,不要和全村的人作對,因為那樣,他就必然成為全村的罪人。他努力掙扎,直到女子周圍的柴火全部被點燃,傳出那女子痛苦的哀嚎,直到哀嚎聲漸漸消失,天空升騰起一陣黑煙,他才渾身癱軟,最后終于憤怒地離開了這一群看熱鬧的人群。

天空突然烏云密布,云層里還有一道道的電光,伴著天雷怒吼,天迅速暗了下來,就如黑夜降臨。突如其來的狂風將神壇上的符紙吹得漫天飛舞,燭臺和香爐也倒在地上,張天師慌亂中滾落倒地,人們歡呼著:求雨感動了上天,就要落雨了。忽然,一道詭異的旋風將燃燒后的灰燼卷向半空,說不清是柴灰還是女子的骨灰,飄飄灑灑彌漫在人群里,鉆進人們的衣服里、口鼻里,有的人便開始嘔吐起來、謾罵起來。

過了不知多久,天又漸漸亮了,人們滿心歡喜期盼的雨水終于還是沒有到來,留下來的人發現廟前除了一片焦土外,卻再也沒有別的痕跡。

直到很久以后,人們才醒過來,覺得這場求雨并不靈驗,甚至還有些殘忍。有的人便開始說:造孽了,好好的一個女子就這么死了,老天發怒了,不會給雨了!這些話,又成為人們這段時間田間地頭的談資。而那個張天師,在馮永福和田不滿分剩下來的功德錢里得到了一些殘羹,便悄悄離開再也不知去向。只有那個廟,繼續荒涼地破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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