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保衛新絲綢之路:挑戰與機遇下的中國私營安保公司
- (意大利)亞歷山德羅·阿爾杜伊諾
- 2781字
- 2020-03-24 16:10:29
一、私營軍事和安保公司:從暗到明
在小路的轉彎處,神甫像往常那樣朝前面的圣龕看時,突然看見了他意想不到的,而且也是他很不情愿看到的事情:兩個人面對面地待在兩條小路的匯合處,其中一個人正跨坐在矮墻上,靠外墻的一條腿懸空蕩著,另一條腿支撐在路面上。他的同伴斜靠在墻上,雙臂交于胸前。他們的穿著、舉止,以及從神甫現在所處的位置能夠觀察到的他們的表情,能夠清楚地表明他們的身份。這兩個人頭上都戴著一頂織成網狀的綠色寬邊帽子,上面裝飾著一個大流蘇,一直落到左肩上;帽子下面,露出一綹卷發,披覆在前額;兩撇長長的髭須,在嘴唇上翹起;身上束著一條發亮的皮帶。上面掛著兩支手槍;脖子上掛著一只牛角制成的火藥筒,垂到胸前,像一條小盒式項鏈;下身穿著寬松的燈籠褲,右邊口袋里露出一把匕首的長柄;左腰懸掛著一把帶銅柄的長劍——巨大的中空刀柄是由明亮的黃銅板制成,這組合而成一種暗號:憑這一切,只消一眼便可以認出他們是兩個亡命之徒。[亞利桑德羅·曼佐尼(Alessandro Manzoni),《約婚夫婦》(The Betrothed)第一章]
中國工人2017年在巴基斯坦和2004年在阿富汗被綁架、殺害;2011年利比亞卡扎菲政權傾覆,35000名中國工人撤離;金三角地區湄公河流域,13名中國籍水手被殺害;1名中國公民在伊拉克被極端組織“伊斯蘭國”斬首;3名中國國企干部在巴馬科恐怖襲擊中遇害。諸如此類事件,正迫使中國在境外干預。“一帶一路”的版圖不斷擴張,上面布滿了動亂區。隨著中國成為世界主要經濟體,越來越多的聲音呼吁中國積極參與維穩安全事務。搭便車的便利時代已經結束。解決“一帶一路”安全問題的答案之一便是私營安保供應商的參與。然而,私營安保公司仍然被媒體描述為“雇傭槍手”的角色,視之為雇傭兵的負面看法仍然普遍存在。雇傭兵在歷史上留下的印記,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在東方,都激起了人們對這一職業的普遍蔑視。在中國,近代的軍閥時代令私人軍隊群體的整體概念遭受深刻的不信任。
與私營安保公司有關的若干問題始于對私營安保公司沒有一個明確的、大家都同意的定義[辛格(Singer),2003年]。雇傭兵與私營安保公司、私營軍事公司(Private Military Companies,PMCs)以及提供綜合服務的國際公司之間的界限模糊,這些公司提供包括后勤支持、情報收集、特種部隊訓練、緊急疏散、反海盜護航、固定炮位安保(fixed emplacements security)以及涉及先發制人使用武力的戰術支持等服務。本書中使用的術語“私營安保公司”包括私營軍事公司、提供綜合安全服務的國際公司以及私營軍事安保公司,但是仍然迫切需要每一個參與者都有一個明確的定義。許多研究人員對私營安保公司和私營軍事公司之間的區分,僅僅關注其使用武力的程度。另有其他人從文化道德視角,分析了國家對暴力壟斷的私營化。這兩種視角都是必要的,同時需要從國際關系到經濟關系等更廣泛的學科的參與。對私營安保公司使用武力缺乏一個明確的、廣泛同意的定義,阻礙了市場監管的機會。
解決這一問題的一項最新嘗試是國際安保行為守則協會(International Code of Conduct Association,ICoCA)的成立,該協會出版了特定的中文版指導方針
,并且自2013年起已有3名中國注冊會員。
以《與武裝沖突期間私營軍事和安保公司開展業務有關的各國相關法律義務和良好做法的蒙特勒文件》(Montreux Document on pertinent legal obligations and good practices for States related to operations of private military and security companies during armed conflict)為基礎,《私營安保服務提供商國際行為守則》(The International Code of Conduct for Private Security Service Providers,ICoC,以下簡稱“《國際行為守則》”)于2010年11月9日通過。《國際行為守則》旨在提高整個私營安保行業的全球標準,以確保私營安保公司的行為不違反人權規范或國際人道法律,在確保受安保工作影響的個人享有人權方面有積極影響。
國際安保行為守則協會由政府、成員公司和民間組織三方組成的委員會管理,其成員目前包括來自30個國家的92家私營安保公司、7個國家政府和18個民間組織。國際安保行為守則協會通過三個關鍵流程確保《國際行為守則》的有效實施:證明公司的制度和政策符合《國際行為守則》;對于成員公司實施規范承諾的情況進行實地審查或者案頭審查;為因成員公司不符合國際安保規范的行為而受到損害的個體提供有效的補救措施。盡管如此,《國際行為守則》的執行仍然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美國2008財年《國防授權法案》(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給出了一個簡單但有限的定義,該法案將私營安保功能描述為保護人員、設施或財產以及由武裝人員參與的任何其他活動[美國總務管理局(the General Services Administration),2008年]。此外,《反對招募、使用、資助和訓練雇傭兵的國際公約》(International Convention Against the Recruitment, Use, Financing and Training of Mercenaries,聯合國的系列條約,第一部分,1989年12月4日)上也有關于安全事務的規定和禁止的國家間準則,但與處理這一問題的國家法律沒有直接的聯系。由于缺乏一個得到國際承認、被各國采用的法律框架和有關的執法機構,各國只能單獨處理私營安保產業的工作。在這方面,私營安保公司受益于一個靈活的全球環境,使它們能夠選擇將自己的盈利核心置于哪個國家,以及在哪個國家提供合法的安保服務。俄羅斯私營安保公司莫蘭(Moran)就是一個淺顯的例子,它使用了一個在英屬維爾京群島(British Virgin Islands,BVI)注冊的中國香港空殼公司,在處理金融問題的同時免于觸碰關于招募和部署雇傭兵的法律規定。雖然英屬維爾京群島以提供避稅和有限程度的財務公開的財政特權而聞名,但作為英聯邦的一部分,英屬維爾京群島遵守英國法律,嚴禁直接提供私營軍事服務。
在P. W.辛格的開創性工作中,私營軍事企業(private military firms,PMFs)被定義為“私營商業實體,向消費者提供廣泛的、曾一度被廣泛認為完全屬于公共領域的軍事和安全服務”。在《武力市場:安全私有化的后果》(“The Market for Force: The Consequences of Privatizing Security”)中,狄波拉·阿萬特(Deborah Avant,2005年)將私營軍事安保公司按提供對外或對內安全服務進行分類。后一種分類很適合中國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實力更強的私營安保公司只部署在海外,而本地私營安保公司的發展只意味著對警察的有限支持。在這方面,我們有必要記住,中國政府將國內生產總值的重要部分投入到維護國內安全和秩序方面,如同投入國防預算。肖恩·麥克福特(Sean McFate)在《現代雇傭兵:私人軍隊及其對世界秩序的意義》(The Modern Mercenary: Private army and What They Mean for World Order)一書中,另一次令人振奮地嘗試對私營軍事安保公司的角色進行定性,該書將理論方法與作者的親身實踐經歷結合。另一項定義該領域的嘗試,如《世界各地安保力量私有化市場》[“The Markets for Force Privatisation of Security Across World Regions”,茉莉·杜妮安(Molly Dunigan),2015年],交叉參考了12個國家的私營軍事和安全承包商市場;這里面對中國的分析主要與私營安保公司對內作為固定警衛或貼身護衛有關。安德魯·埃里克森(Andrew Ericson)和蓋比·柯林斯(Gabe Collins)(安德魯·埃里克森,2012年)的這篇文章聚焦于中國武裝市場的特殊性,是自2010年規范該行業的新法律出臺以來,對中國私營安保公司日益增長的需求進行分析的首批嘗試之一。此外,杜懋之(Mathieu Duchatel)的《中國的有力臂膀:保護海外公民和資產》(China's Strong Arm: Protecting Citizens and Assets Abroad,2015年),是關于中國政府應對國際緊急危機期間緊急遣返中國公民能力發展演變的重要信息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