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寅與葉言二人之間經過一些回合,姑且算是達成了一個兩年的協議。
這兩年間,陸寅會給葉言應有的體面,兩年之后,再做決定。
不過這些顧清都不知道,正月十五的時候,顧清總算可以活動,便又帶著宮妃做燈籠,顧清畫工雖說一般,卻貴在傳神。
配上濃墨重彩的顏料,燈籠反而顯得格外喜人。顧清先做了個福祿壽桃樣的大燈籠教人送去給了慈微,又費心做了明黃八角燈,寥寥幾筆,一副簡單的江山縹緲圖就躍然紙上。
另外顧清也給白幼敏做了一提蓮花底托燈,白幼敏收到后歡喜了一番,又回了顧清一個新繡的花開并蒂蓮的荷包,里邊鼓鼓囊囊的塞了些比較淡雅的干花香草,正好合了顧清的心,立時佩在了身上。
燈送到乾元殿的時候,陸寅正在宮中演武場與御林軍統領何鐸比試。
何鐸不敢使出全力,因而僅僅局限于防守,陸寅受不得他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便停了比試,直嘆沒勁,回去的路上,他倒是折了路去了宋頌與柳應如的宮里轉了轉,呆了兩盞茶的功夫,便讓人擬了賞,而后才回來乾元殿。
看到顧清折的燈籠時,陸寅并沒有表現的那么歡喜,只讓人掛起來,便去了御書房。一時間,連一直看好帝后的劉登,也不知陸寅在想什么。
劉登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跟著陸寅出征的時候,他可是知道陸寅對顧清那是一往情深的,這一回來沒趕上時候也就算了,去了葉言那里幾天,莫非還真折騰出了不一樣的感情?
不對啊,陸寅整葉言那一套,有一半還是他幫著出的主意呢。
你說這帝王心,真的是……
唉,皇后娘娘咋的也不爭口氣呢!
——
不過劉登也沒失望太久,晚上中秋家宴,就擺在勤政殿的偏殿千秋殿里,四面一圍,點上火盆,倒是去了這寒氣。
顧清著皇后正服,添了濃妝,難得的生出威嚴之色來。
葉言近來心里憋屈的很,她知曉陸寅是為著顧清才給她難看,因而幼稚的堵著口氣,直盼得顧清出丑才好。
只是到底可惜了,顧清一到正兒八經的場合里,就像變了個人,姿態從容,儀態萬方,卻是皇后應有的樣子。
顧清剛到沒多久,陸寅便扶著慈微進了殿,慈微雖為太后,但到底皇帝為大,便添了例席落座,顧清因著為皇后,便與陸寅一同坐在金座上。
陸寅并沒有看顧清,隨意的揮了揮袖:“不講究虛禮,都坐下罷。今日中秋時節,賞賞月,看看歌舞,在此也都算團圓了。”
嬪妃們紛紛行禮:“陛下萬福,太后娘娘千歲,皇后娘娘千歲。”
待到諸人落座,御膳房的宮女們都將菜品一一的奉了上來,因著是家宴,御膳房便添了些吉利彩頭的菜,如那八寶鱖魚,便是取了南邊新鮮的鱖魚,佐之八樣輔料過油熬湯,經過三道工藝,才算完成。
而因著慈微最近禮佛,御膳房便添了豆腐雞,說是雞,卻全然只有豆腐,也不知是如何奇思妙想的,竟將豆腐做成了雞肉的形狀,食之有鮮香,比之雞肉也分毫不差。
且不說別的菜,里邊卻有一道顧清最愛的湯,也不是什么珍貴的湯,名字叫十全十美,其實也就是民間的佛跳墻。
有句話說的好:
佛聞棄禪跳墻來。
可以一品它的絕妙,似是宮中御膳房新選拔了一批人,有那邊膳食世家出身的小御廚,便奉上了這道菜。
顧清聞著香氣逼人,險些控制不住禮儀,但眼神掃過殿下,宮妃用飯個個都講究的緊。
登時顧清不敢動筷子了,滿桌珍饈也仿若失了顏色。
陸寅也只是草草的用了兩口,自始至終都沒跟顧清有過眼神交流。
若是換了個人,許是直接跟陸寅理論一番。只是顧清就像一塊臭石頭,別人碰不得,不敢碰,她自己也不想動,油鹽不進。
只是顧清到底是凡人,雖然不至于茶飯不思,但卻也有些納悶。
這樣想了想,顧清到底還是試探性的邁了一步:“妾身看陛下今日用飯不多,可要試試這佛跳墻?”
千秋殿上鐘石罄音,歌舞驟起,震得燈火有些晃動,大殿上一時充斥著靡靡之音。
隔著這層聲色,陸寅終于將視線放到了顧清身上。陸寅生了一對風流無雙的桃花目,因而這雙眸子里好像永遠盛著無邊的柔情。
顧清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眼睛,恍惚間記憶回到了很早之前,一時間心中刺痛了起來。
這片刻的失神與暗淡全入了陸寅的眼底,他斂了斂眼瞼:“不必。”
顧清勉力的扯了扯嘴角:“妾身曉得了。”
顧清回答的輕巧,陸寅面色卻更加的不好了。
他一去四個月,只要得了空,便心念著顧清。
他雖威脅葉言,葉言卻也不是吃素的,有句話戳進了他心里:
陛下對皇后娘娘情深義重,可是皇后娘娘恐怕不是吧。
顧清沒對他表白過心跡,也不愛對他獻殷勤。甚至對于滿宮的風風雨雨,都不在意。
他等顧清來埋怨他等了很久,可是時隔四個月,顧清對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不咸不淡的問他要不要用飯。
劉登在一旁看的是火急火燎,恨不得把兩個人面對面的摁在一塊兒。
當局者迷,旁觀者如何不清?
感情是一個鬧別扭,一個含蓄內斂不敢哄。
他只得示意自己的徒弟弄出點岔子,劉登選出的徒弟也是個機靈鬼兒,立刻讓人裝作手滑倒水,撒在了帝后二人的身上。
也虧得是知曉帝后二人隨和,不然誰也沒膽子這樣做。
于是劉登順勢領著二人去千秋殿的小閣樓換衣物,也是因著為夫妻,并不需避嫌,不然劉登哪敢出這種餿主意。
劉登在門口堵著,等宮人拿來了衣服后,便讓人走了。而后進去對帝后二人說道:“陛下,娘娘,實在不巧,殿里比較忙,宮人一時錯不開手,所以……”
畢竟是自己多年的貼身侍奉,肚子里裝什么水,陸寅哪里不知道。只是他也想看看劉登耍的心眼對故事來說有沒有用,便沒戳破:“這兒有皇后,你下去吧。”
劉登得了陸寅的首肯,這才敢退下,且暗暗為顧清揪了一把心。
顧清聽到陸寅的話,也沒什么拒絕的念頭,拿起了衣服,看向站在小窗旁,似乎不打算配合的陸寅。
剛想說話,卻見陸寅煩躁的瞥了她一眼:“在那里磨蹭什么,就這么不想靠近朕?”
顧清蹙了蹙眉,走向陸寅,口中卻回得有些委屈:“陛下為何會這樣想?”
“你就沒什么想問朕的?”
陸寅心里有壓不住的煩躁,但是到底不忍心朝著顧清發火,不由得捏了捏鼻梁,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沖動。
顧清訝異的看了看陸寅,本來想說沒什么,但看到陸寅的表情,卻忽然止住了快到嘴邊的話,斟酌了一下字句才回道:“有作為顧清想問的,但作為皇后卻不能問。”
陸寅的表情卻更加難看了:“那你什么時候才是顧清。”
顧清忽然動了動身子,左看看陸寅,右看看陸寅,直把陸寅看的氣笑了。
“你做什么。”
顧清一本正經的回道:“那陛下現在見到了顧清,心滿意足了嗎?可以穿衣服了嗎?還有……開心了嗎?”
陸寅一把捏住了顧清的整張臉,泄憤似的拿指頭發力捏她:“你怎么都不想我,都不問我為什么不去找你。”
顧清被他的手蓋的幾乎喘不過來氣,忙拿手拍他,陸寅看她掙扎了一會兒,才放開手。
“妾身怎么可能不想陛下。”
顧清揉了揉臉,嘟嘟囔囔道:“違背約定的明明是陛下,不來解釋就算了,還要給妾身氣受。天底下哪來的這樣的道理。”
陸寅啞然,半天才回道:“我可是皇帝……你現在膽子是不是越來越大了?”
“看罷,又要人真實,又要人端莊大方。”
顧清嘆了口氣:“好啦,別慪氣啦。陛下都二十二了,怎么還像個小孩子。陛下快配合妾身換衣服罷,現在一點兒也不威風啦。”
陸寅聞言哼了一聲,卻還是配合的張開了雙臂,由著顧清給他換衣服。
可別說,劉登安排的人,潑的水還真不少,直浸透了中衣。
也得虧劉登是個做事周全的,送來的衣服倒是全套。
因著顧清跟陸寅差了一個頭和頸的高度,站著換衣服確實不方便。最后陸寅配合的坐到了塌上,剛要心安理得的享受顧清的伺候,卻忽然想起了什么。
忙要去阻止顧清扒自己上身的中衣。只是到底晚了一步,顧清還是看到了他胸膛上的長疤。疤上結出了新肉,估計也是新添的。
顧清輕輕的摸了摸,有些怕碰痛陸寅一般縮了回去:“陛下如何添的這道傷?”
“有一次交戰中,馬被砍斷了腿,我摔下了馬,接著就有一個小兵砍了過來,雖說他最后也死了,但到底留下了這么一道疤在我身上。”
陸寅伸手攬過了顧清,抱在懷里,摸了摸她的頭發:“你放心吧,不疼。”
顧清嘆了口氣:“妾身聽陛下的語氣,似乎并不怨恨那個小兵。”
“國家交戰,都是各為其主。齊國將士們為我,別國的將士們為他們的君主。都是可憐人,戰場上刀劍無眼,而我到底是活著回來了,是被上天眷顧的,做哀怨姿態呢。”
顧清笑了,胡亂揉了揉陸寅胳膊上的肌肉:“陛下果然是我喜歡的陛下。”
“嗯……嗯?你方才說什么?”
陸寅不經心的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
顧清納悶的看著他:“陛下做什么大驚小怪。”
“你喜歡我這樣?”
“哪樣?”
“就你說的那樣。”
“陛下沒聽懂罷。”
“我不管,反正我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