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鎮的時候,快要入夏的夜晚,總是能偶爾聽到幾聲蟬鳴。月光會灑落一地的銀灰,鋪滿整個院子。漆黑天幕被閃爍繁星裝點,像是嵌上了一顆顆耀眼的鉆石。而在這里,大都市里,只有車流絕塵而去的尾聲,漫天看不見一點星光,只有霓虹燈孤寂地點亮夜晚。
易奶奶坐在病床上,眼睛看著窗外的世界和易笙感慨說道。
易笙從水瓶里倒了一杯溫水送到易奶奶手里,“等你手術做好了我們就回青石鎮,那里山清水秀的也有利于休養。”
易奶奶接過水端在手里,聞言溫和一笑:“奶奶倒是想你陪著回去,但不是現在,現在你最重要的就是趕緊給奶奶找個孫女婿。”
易笙拉了張凳子在病床邊坐下,手撐著凳子仰頭笑看著奶奶,“好啊,回青石鎮去給你找孫女婿。”
“怎么,這里沒有你喜歡的?”易奶奶語氣調侃。
腦海中似乎有個身影迅速閃過,但是有些東西快的根本來不及抓住,也壓根不敢深想。易笙端著一副認真臉:“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易奶奶想到前天顧景遇跟她說的易笙一點都還沒喜歡上他,看來還真不是他謙虛。雖然易奶奶是真的很中意顧景遇,也讓顧景遇在她這里做了承諾,但如果自家孫女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易奶奶也是不會逼迫她的。
易笙:“奶奶,明天你還要做手術,今晚早點休息吧。”
易奶奶嗯了聲,“你也快去休息。”
顧家老宅,顧霄云和秦蘇從沈闕婚禮的酒店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九點了。秦蘇一進門就疲憊地踢掉了高跟鞋,手提包隨手一扔大大咧咧地就往沙發上躺尸。
顧霄云跟在她身后,任勞任怨地把鞋擺好,把包撿起來放進了衣帽間,然后又去洗手間接了盆熱水恭恭敬敬地端到了秦蘇腳下。
“老婆,洗腳。”
秦蘇軟著身體勉強坐了起來,把腳放進了盆里,水溫正好,泡著不冷不熱的,身上的疲憊感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秦蘇手臂一伸勾住了顧霄云的脖子在他臉上大大親了一口:“謝謝老公。”臉上盡是小女人撒嬌姿態,沒有半點心外科主任的威嚴。
這也是顧景遇不愿意待在老宅的原因之一,別看兩人歲數加起來已經過百了,結婚了幾十年兩人一天還跟對新婚夫婦似的成天膩膩歪歪,各種在顧景遇這條單身狗面前秀恩愛。
得到老婆香吻的顧霄云得意一笑,手上按摩得更起勁了。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老婆,今天臭小子走的時候跟你悄悄說些什么呢?”
說起這個,秦蘇也是滿腹疑云。今天婚禮散場之后,顧景遇把她拉到了一邊問她是不是明天有個搭橋手術要做,秦蘇說是。然后顧景遇竟然表情凝重地拜托她一定要成功。
這可迷惑住了秦蘇,自家兒子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嚴肅認真的語氣求她一件事,秦蘇立即問他是不是認識患者,和患者什么關系。顧景遇只是點點頭說是朋友的親人,然后就什么也不說了,留下秦蘇暗自揣測。
“那位患者是什么情況?”顧霄云問。
秦蘇想了想道:“我了解過了,冠心病。其實這個手術本身難度不大,只是患者拖了一定的時間了,再加上年齡偏大,所以難度增加了不少。”
顧霄云聞言神情凝重起來:“那你有幾分把握?”
秦蘇也凝重地搖了搖頭,最后只有一句:“盡自己所能,別說是兒子特意囑咐的,就是一個最普通的病人,她把自己交給了我,我就一定要全力以赴給她一個交代。”
次日。
手術上午十點開始,易笙從醒來心里就開始不安。飯也沒有胃口吃,還是顧景遇連哄帶騙了好久才勉強吃下幾口。
九點的時候,許承昔來了,傅然陪著的。
許承昔戴著大墨鏡,圍著大絲巾,擋住了整個下巴。一進病房,就毫無形象地摘掉了墨鏡撲到了病床前,抱著正坐在病床上的易奶奶哭聲震天:“奶奶,你住院了怎么不告訴我!”
傅然頭疼地把她從易奶奶身上扒了下來,扶額沉聲道:“你別嚇著老人家。”
易奶奶蒙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驚奇地上下掃視了一遍許承昔,等認出人后驚喜地道:“小承昔!哎呀,成大明星了真是越來越好看了,奶奶差點都認不出來了。”又掃了一眼她身邊的傅然,眉開眼笑問,“這就是你那新聞上的男朋友?長得真俊。聽你媽打電話說起來,沒想到兩人真是一個俊一個美,天生一對。”
傅然聞言微微鞠了個躬:“奶奶您好,我是傅然,承昔的男朋友。”
這現在的年輕小伙怎么個個都生的這么俊,不過最好看的還是顧景遇。易奶奶看著這些年輕人笑得合不攏嘴。
“你怎么來了?”易笙看見許承昔的時候眉心就狠狠一跳。這人不動聲色就和傅然在一起這件事她看她過的幸福開心也就沒和她計較了,現在又放下劇組的工作大老遠跑南川來,還和傅然一起,易笙真怕明天微博頭條就是許承昔疑是懷孕、兩人即將奉子成婚了。
許承昔聽她這話不滿地嘟嘴:“奶奶也是我的奶奶,出這么大的事你還瞞著我,真是太過分了。”說著說著又戲精上身,“也許是距離遠了吧,感情都淡了,你也許久不曾找我聊天了。”
易笙淡淡嗯了聲,配合她的演出,“是淡了,你走吧,別在這占位置,礙眼。”
許承昔狡黠一笑:“我不,我就要在這礙你的眼,礙你一輩子。”
傅然在旁邊假意咳嗽一聲。
易笙嗤鼻一笑:“你還是愛別人吧。”說到“愛”字的時候易笙還故意加強了語氣。
易奶奶看著她倆這樣,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從前的美好時光,心里欣慰不已。有顧景遇默默守護在易笙身邊,有許承昔一直陪著她歡笑打鬧,易奶奶覺得對于即將到來的手術,似乎結果是怎樣已經不重要就。在這一刻,她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幸福。
一張小小的病床被推進手術室,那里躺著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承載的是家人親屬沉重的期盼。
易笙趕到醫生的面前,深深地鞠了個躬道:“拜托醫生了,求你一定要救好我奶奶。”
戴著口罩的秦蘇看到易笙后眼里一亮,立馬回頭,果然看見了自家兒子在后面的隊伍中,還看到了兒子的大學同學傅然,秦蘇頓時一副什么事情都了然于胸的表情,慈愛地拍了拍易笙的肩膀,鄭重承諾:“放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手術室的門被沉重的關上,上面紅色的指示燈亮起。易笙緊張地坐在長椅上,手指死死地揪住衣角暗自在心里祈禱。
許承昔也在她身邊坐下,將她的衣角解放,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堅定地看著她,無聲安慰。
顧景遇和傅然去了樓道空曠的拐角處。傅然掏出一支煙問:“介意嗎?”
顧景遇輕笑出聲:“你以前在我面前抽煙可從來不問。”
“這不是怕你身上染了煙味在易小姐那里不好交代嗎。”傅然回以一笑,然后看著顧景遇突然收斂的笑容,傅然嗤笑一聲挑眉,“不是吧,還沒追到?”
顧景遇斂了斂神色,雙手交叉握住放在窗邊的欄桿上,語氣淡淡的,不答反問:“真的放下九溪了?”
傅然“啪”地一聲點燃指尖的煙,放進嘴里吸了一口,吐出來的煙霧掩蓋住了他的面容,也掩去了他眼底的失落。
“放不下又怎樣,她喜歡的從來都只是你。”
顧景遇側眸看了他一眼,復又看向窗外,那里有蕓蕓眾生的疾苦,救護車來了一輛又一輛,人們的臉上除了心疼與焦急再也看不見其他的神色。所有的陰謀與算計,在面對生死之時都顯得不值一提。
“茫茫人生中遇見一個人不容易,希望你對許小姐多拿出幾分真心,別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傅然嗤笑一聲:“你這樣我還以為你喜歡上我女朋友了呢。”
顧景遇目光平靜看著他:“我說真的。”
傅然挑眉:“你怎么這么關心她?”
顧景遇目光突然柔和起來,像是經歷了半年黑暗的極寒地區等到春分時初見的第一抹陽光的溫柔。
“因為她幸福的話,易笙就不用為她擔憂。”
傅然掐滅掉手中的煙,看著顧景遇也認真起來:“阿遇,你完了。”
顧景遇無所謂地淺笑,“甘之如殆。”
“看來九溪是等不到你了。”傅然落寞地低聲呢喃。
“怎么,沒找到他們嗎?”
剛坐了沒一會兒,許承昔就發現傅然不見了,連同不見的還有顧景遇,于是她和易笙說了句便去找兩人了。
易笙心不在焉地坐在原處等她,過了五六分鐘的樣子看見許承昔臉色不太好地一個人回來,以為她沒找到傅然心里不開心。“別擔心,估計他倆有什么事,過會兒應該就回來了。”
許承昔斂斂神,淡笑著應了一聲,然后又一臉無事地坐下,挽著易笙的胳膊出聲安慰:“你也別擔心,奶奶吉人自有天象,不會有事的。”
“嗯。”
兩人坐在走廊上,沒過一會兒顧景遇和傅然就回來了,只是連同一起來的還多了兩個人,沈闕和徐靜森。
徐靜森快步輕聲小跑了過來,滿臉歉意地道:“易笙不好意思啊,我和沈闕來晚了,本來我們早就能到的,都怪沈闕!拖拖拉拉的!奶奶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