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讓宋先生如此失神吶?我看我也不賴啊,宋先生不如……”吳鳶媚眼如絲,話里暗示明顯。
宋先生一把推開吳鳶,怒吼了一句:“滾!”說完不再看吳鳶,一腳油門開車離去了。
荀兮辭沒鬧清這是在干什么,她心里清楚吳鳶從來不是趨炎附勢之輩,自小教她“唱戲的,可不一定是輕賤的”,轉頭望向自己師父,只見吳鳶已神色如常,甚至臉上帶著些輕蔑。
“師父……”
“以后宋家的堂會能推則推。”吳鳶淡淡道。
這次荀兮辭應了宋先生的拜帖,吳鳶最后也沒說什么,于是老班主也不好責怪,只是無意間問了吳鳶為什么,吳鳶瞥了一眼荀兮辭,道:“我在她這個年紀,都準備嫁人了,凡事總要有點自己的主見。”
“您居然還嫁過人?!”荀兮辭錯愕。
“……”
說的跟她沒人要似的。
——
第二天報紙頭條便是“姜委員長大閱兵慶建國20周年”,荀兮辭嗤笑。
四九城黃沙漫天,天空不見蔚藍。那天是民國建立20周年,本該站在南京政府以示威望的王躍銘來到北平與虎謀皮,那天的南京,有人站在人民面前自欺欺人道:去年的中原大戰中他完勝對手,業已以軍事力量完成了中國的統一。
昨晚吃宵夜時聽陳師傅他們聊了許多,當下時局動蕩,姜王兩家忙于奪政,而姜家背景殷實,是民國四大財團之一,在經濟方面更勝一籌,王家不甘落后,便有了王先生去宋先生府上聽戲這一出。
當下王家掌權的是王躍銘,王躍銘家父原本是清朝的官員,后來清朝敗落,王家也家道中落,王躍銘父母更是在王躍銘十三四歲時便相繼背離了。而王躍銘尚無子嗣,所以那天在宋家宅子里見著的,應該就是王躍銘本人。
宋先生大抵是選擇了中立,亦或是支持了第三方。政治上的東西,荀兮辭不太明白,可也覺得宋先生這樣做得沒什么錯,想了想又覺得,宋先生本就是局中人,到時真能自保嗎?
當今政局紊亂,連捧哪個角兒唱戲,都是對立場的表達。比方這次,北平諸多名旦,選梅老板便是支持孔家,選陳老板便是支持唐家,選商老板便是支持姜家。
娛樂不再娛樂,純粹消失殆盡。
宋先生端的個聰明人,直接挑了尚未成角又唱的是滇戲的荀兮辭,意在指明:不論政局,游離法外。
荀兮辭思前想后,突然覺得很是沒什么意思,只是又好奇起師父和宋先生的關系,她確信師父認識宋先生,那種厭惡——可以說是恨,也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
趁著吳鳶陪著荀兮辭去找王玉瓊練戲的時候,荀兮辭隱含地問到這事,吳鳶也沒什么情緒,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就是個一心想讓我嫁入豪門的‘大好人’。”
“……?”
荀兮辭不解,吳鳶卻不再說了,只是低著頭自顧自地走著。
她只是突然想起來自己十五歲那年,宋先生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揪著自己的衣擺,說:“我還小,等等我,好不好?”
等他什么呢?
等他年少輕狂忘言忘諾嗎?
所謂懦弱不是顧全大局,年少風起云涌從來不是心臟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