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垣作為主辦方的負責人出席了明星慈善夜,他本來可以不參與的,畢竟剛剛才跟前任董事長進行過交接。
可之前生病時,在林先生的宅子里,他欠了葉珂一個人情。
葉珂今晚有個重要手術,抽不開身,而今天原本是計劃要為剛歸國的唐念喬慶祝一番的,唐念喬作為Tans集團的代表,會出席這次晚會,葉珂無法到場,她同伴的角色自然落到了向垣的身上。
想到自己怎么也得過來,不如就接手了負責人的工作,也好在剛上任時,在老員工面前展露下實力。
坐在很遠的地方,曲清越卻能清晰地辨認出向垣的身影。
他跟白天時有點不一樣了,面容更加俊雅帥氣,身上穿著得體的禮服,無一不透露著衿貴。
更要命的是,他的手臂還被一個女人挽著。
女人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也許是臉蛋比較圓的緣故,顯得少女氣息十足,一雙含著星光的眼睛注視著向垣,纖細白皙的手輕輕挽著向垣的胳膊,穿著一身帶著蓬莎和碎鉆的白色禮服,像一位翩翩然的公主。
高高挽起的頭發上,別著一根發簪,發簪是金色的,折射出細長的光來。
曲清越幾乎無法從這對佳人身上移開視線。
比起悲傷,她更多的是一種羨慕。
羨慕向垣身邊的那個女孩,她看起來就是在富人堆里長大的孩子,有氣質,有涵養,而且在這些打扮精致的明星中間,也絲毫不遜色。
如果不是這抹開朗的甚至有些夸張的笑容太有特點,曲清越幾乎要認不出,那人就是她在照片里看到過的,叫做唐念喬的女孩。
向垣跟唐念喬在最前面的桌子落座,曲清越只能看到他們的背影了。
盡管只是背影,依舊在不停流轉的燈光下熠熠生輝。
曲清越原本心里是沒有太多情緒的,可不知怎的,興許是這燈光太強烈、太刺眼,叫她不由自主地,落下兩行眼淚。
錢雨燦似乎也被驚到了,雖然她一早就從蘇禾那兒得知了這個秘密,她也以為曲清越同樣會從蘇禾那兒知道,但還是被眼前兩個燦爛而華麗的人震懾住了。
仿佛那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從心底便騰升出來兩個字——般配。
盡管她此時應該多為曲清越著想的。
轉頭看到身邊的人臉色發灰,臉上還掛著淚,由于剛撲了粉底的緣故,淚水劃過的地方留下兩道慘白的痕跡。
錢雨燦心疼地握了握曲清越的手。
晚會馬上要開始了,她會很忙,沒辦法時刻照顧著曲清越的情緒,又不能把她丟在一邊,錢雨燦只能不停地重復著“等我、一定要等我”,直到曲清越答應了多次,她才肯松開手離去。
座位上又只剩下曲清越一個人。
望著幾乎都有同伴在場的大家,她似乎像一個演啞劇的龍套。
錢雨燦還不知道,因為曲清越兩句話不投機,蘇禾只給她看了照片,并沒有告訴曲清越向垣是安向集團繼承人一件事。
曲清越是此刻才被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的。
那種感覺,可比別人事先告訴他的沖擊要大得多。
也許看著臺上的一切都秩序井然,主持人拿著臺本,一步一步按計劃走著。錢雨燦卻一直忙忙碌碌,在停下來稍作喘息的功夫,她覺得大腦已經嚴重缺氧了。
好不容易得空,她坐回曲清越身邊,見她一直是一個表情,沒有過度憤怒也沒有極度悲傷,背后僵直,似乎坐了很久都沒挪動地方,像個笨重的木頭人。
之前流淚的地方已經干涸成兩條細細的痕跡。
錢雨燦拼命思考著得趕快說些什么來安慰曲清越,可無論說什么都顯得不合時宜,于是她只好閉上嘴巴。
她心疼地盯著曲清越的側臉,在剛剛那段時間里,曲清越已經恢復了平靜,理清了思緒之后,自己反而沒那么難以接受現實了。
曲清越朝錢雨燦搖搖頭,表示自己還好:“是我把生活過得太理所當然的安逸了。”
“不是你的原因。”錢雨燦握住她冰涼的手。這事絕不能怪到曲清越的頭上啊,聚光燈打在臺前,面對暖場表演以及主持人致辭,兩人都沒聽進去。
向垣今日似乎只是作為唐念喬的陪伴者而前來的,期間只有唐念喬舉起過一次牌子,拍賣下一件古玩,說是獻給父親的生日禮物。
唐念喬的嗓音清潤甘甜,似乎有冰糖燉雪梨的功效,足以浸潤人心。
奇怪的是,看見此情此景,無論是對向垣,還是對唐念喬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曲清越都討厭不起來。
心中明明是有怨懟的,可這大多都是面向自己的。
她不生氣,只是失望。
失望的情緒在心中十分飽滿,幾乎就要如被搖晃過的汽水瓶子一樣,只要稍稍接觸點空氣,便立刻噴涌而出。
她此時能做的,便是盡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錢雨燦低頭看了眼手表,隨后拿起對講機,用極快的語速交代著什么。她依舊是忙忙碌碌的,想必要干的活兒也不少,但她還是一抽空就跑到曲清越桌子前,跟曲清越聊一會兒。
不管聊什么,錢雨燦都希望曲清越此時能說點兒話,不至于太過陷入悲傷而無法自拔。
“馬上結束了,一會兒拍賣物品結束咱就能出去了。”錢雨燦用極輕的語氣說,“我讓同事幫我頂了班。”
她這話只是說給曲清越聽的,不管接下來曲清越要做什么,錢雨燦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支持她,做她最堅強的后盾。她甚至都做了最壞的打算,倘若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了,錢雨燦就把曲清越拉到她家里來住,好不容易租到一個大房子,總不能空著。
對門還住著夏仲時,就算錢雨燦如今跟他形同陌路,可他畢竟也是曲清越多年的老友,至少陪伴在她身邊,也會多些安慰。
“看來他今天只是來陪那位女士的。”錢雨燦輕嘆了口氣,她并不認得唐念喬,全程都在擔憂向垣會不會為他身邊的女士拍下什么物品,可是沒有,向垣靜悄悄的,坐在座位上,儼然一座大山。
其實,如果沒有向垣的突然出現,曲清越跟錢雨燦兩人應該對這慈善晚會充滿了期待的。尤其是最后要上場的那枚項鏈,光是在圖片里看過,就已足夠震懾心靈。
如果說,這整場晚會曲清越的心思都飄在空中,那落地的一刻,就是為了這項鏈。
也許是燈光的襯托,項鏈寶石上彌漫的光輝格外動人。
主持人介紹說,項鏈的主人是有名地產大亨的女兒,她曾在巴西待過一段時間,偶然得到一塊寶石,把它加工成這條項鏈。
項鏈名字翻譯過來就是“金色花叢中的媚眼”。
聽主持人講述完這條項鏈的背景故事后,從進場便一直低調的向垣此刻卻把手放在了牌子上。
隨著價格的攀升,他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抬手競拍:“五百二十萬。”
“五百二十萬一次!”
“還有沒有?”
“五百二十萬兩次!”
“……”
“那么——讓我們恭喜這位低調的先生,獲得這條珍貴的項鏈,為我們今晚的慈善事業貢獻出巨大的力量!”
曲清越心里懸著的那根細細的絲線,隨著主持人激動的尾音而崩斷。
他還是為唐念喬拍下了全場最閃耀、最矚目的一件拍賣品。
錢雨燦臉上更多的是驚訝,她觀察著向垣的每一個舉動,好為曲清越安慰些什么,最起碼還沒有太糟糕,可最后的拍賣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以為這項鏈會被本場的焦點——一位影后拍下。
曲清越的雙眼黑洞洞的,仿佛無論多耀眼的光芒都無法反射在她的眼中。錢雨燦的頭有些疼,她拉著曲清越的手,感受到她手掌的溫度越發冰涼。
兩人靜默著,在這最熱鬧的一刻,猶如兩座冰山屹然不動。
幾乎是在主持人宣布結束的一瞬間,錢雨燦拉起曲清越的手就往門外走。
曲清越整個人像個僵尸一樣,任由錢雨燦拉著,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只是機械地上了電梯,開了門,凝望著屋子里一塵不染的家具,像個失了魂的木偶。
司南異在國外給曲清越發了幾張照片,他正在觀賞一場盛大的日出。
那邊剛入清晨,而曲清越這邊只有黑洞洞的深夜。
她跟司南異簡單聊了幾句,努力掩飾著悲傷。可客套從來不是曲清越的強項,司南異很快便從字里行間捕捉到對方的別扭。
他什么都沒說,直接一個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曲清越不像讓他看到自己此刻灰頭土臉的狼狽相,沒有開攝像頭。
可對方并不在意,而是把攝像頭對準了很高很遠的天空。
“我現在在山頂上,看到那個巖石沒有?盯住它。”司南異的聲音清爽干凈,他那邊明明才四點鐘,可聲音里沒有絲毫困意。
曲清越看著那塊黑得發紫的巖石漸漸變紅,又暈染上一層金橙,緊接著,從那大石頭后面,火紅的朝霞里,攀升出一輪金色的火球,照映著巖石,讓它周邊染上點點金光。
這樣盛大的一場日出,叫曲清越的心被治愈了不少。
“嘿嘿,好看吧?我最近天天都能欣賞到這樣的美景。”司南異臭屁地說,他把鏡頭轉過來,對準自己的臉,“開心點哦,清越姐姐。我們下一站是冰島,到時候給你直播看冰川。”
“好。”
掛了電話,被一場日出沖洗過的曲清越又窩回到沙發里。
想到自己白天如此痛快地就遞交了辭職報告,她竟發覺自己有點后悔。
向垣曾是她堅信的依靠,讓她有了底氣,可如今,這份底氣已經岌岌可危,曲清越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處在飄搖之間。
盡管,屋子里,安靜的能滴出水來。
向垣還沒有回來,明明慈善晚會結束時,她、錢雨燦,向垣還有那個女生,都是一同站起來的。
曲清越跟著錢雨燦依舊走的工作人員的通道,那之后向垣便在她的視線里消失了。
那么他此時會在哪里呢?
身邊會陪著誰?
答案在曲清越腦海中漸漸浮現,她猛地站起來,快步走去廚房,像給自己熬點湯喝,趕緊忙碌起來,把剛剛那個念頭壓下去,克制自己不要在憑空想象。
向垣回來時,曲清越正坐在單人沙發上,在電腦里做簡歷。
他連外套都沒脫,直接走進客廳里,聲音里難掩喜悅。
“今晚去朋友店里玩,偶然看到一條項鏈很美,感覺會特別適合你,我一沖動就買下來了。”
“這樣的嗎。”曲清越漫不經心地放下手頭的工作,轉身看著向垣。她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歡快地跑到他面前,鉆進他的懷里蹭著他的肩,而是站在沙發旁,隔著幾步的距離,面色平靜。
她聽到向垣說項鏈時,眼里流過一絲驚訝,不過很快就掩去了。
向垣還沒有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只當是曲清越工作太久有些疲乏了,他脫下外套,十分神秘地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精美的首飾盒,語調輕快上揚:“你一定猜不到它有多漂亮,這個項鏈還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呢,叫……”
“金色花叢中的媚眼。”曲清越淡淡地說。
向垣的手停頓在半空中,他愣了幾秒才恢復笑容:“你怎么猜到的?這盒子上有寫名字嘛?”
他呆呆地把盒子轉到自己面前,仔細地檢查著盒子的每一個表面,可并沒有發現有什么字。
“這真的是你從店里買的嗎?”曲清越表情依舊平靜,語氣也是平常的語氣,可卻讓向垣背后愈來愈發涼,“你朋友還有做珠寶生意的吶,一條五百二十萬的項鏈,偶然買來送我?”
“你怎么……”他聲音逐漸僵硬。
“我怎么知道的嗎?向垣,我不是傻子,你今天參加的那個慈善晚會的總導演,是燦燦姐。”
面對著向垣的沉默,曲清越一點都不驚訝,也不憤怒,只是心頭充斥著一股悲傷的洪流,快要把她沖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