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的時候,倫弈恪的手機被梅姨收了,瀾莣問了他幾次原因,他都是打著馬虎眼,沒細說,從那兒以后,倫弈恪“路過”文科班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瀾莣總會在課間,接水,午休一歪頭看見他,抱著講義,提著錄音機,又或正大光明走進來布置英語作業。
那節公開課格外成功,外校老師,學校教研組都很滿意,瀾莣更是被班主任接二連三的夸獎。
圣誕節的時候,瀾莣跟卡遠他們相比去年,早就打成一片了。今年幾個人訂在學校門口的飯店大吃了一頓,然后又去KTV玩的不亦樂乎,瀾莣跟著她們稍微喝了一點啤酒,等到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
剛剛開門,就見到客廳燈火通明,爸爸斜靠在沙發睡著了,但剛聽到動靜就又醒了,揉了揉額頭,滿臉疲憊,連胡渣都沒來及刮,看著門口換鞋的女兒,抬了抬表,“瀾莣,你去哪了?怎么這么晚。”
瀾莣一時心虛不已,像是錯事被抓包的小孩,低著頭說:“今天是圣誕節,和幾個同學去過節了。爸爸怎么回來了?”
那頭緩緩站起來,往茶杯里添著水,“這幾周事情不多,想著你要期末了,就回來看看你,你平時都回來這么晚嗎?”爸爸不可察覺皺了皺眉。
瀾莣敏銳的感覺到空氣中的不信任和懷疑,疲憊地說:“沒有,就是今天。”
“期末考試準備的怎么樣,這段時間的成績呢?”爸爸又轉身去廚房燒水,路過她的時候,突然頓住了腳步,看著她,不可置信的問:“你喝酒了??”
瀾莣的臉從耳根紅到了脖子,“只是果酒···”,一瞬間所有的解釋突然變得蒼白無力。
爸爸徹底冷了臉,把鍋放到架子上以后,不客氣的說了一句:“瀾莣,你原來不會這樣,女孩子家還是要注意安全。”
原來?那也是我和媽媽兩個人的原來。大晚上無端被懷疑,瀾莣只覺得委屈和無力,“嗯,知道了,您早點睡,我先上去了。”說著帶了些力道的關上了閣樓的門。
周六一早,瀾莣剛剛睜眼就聽見,樓下爸爸在打電話,“對啊,那些項目給小王吧,我擔心瀾莣,她也快期末了,等到下學期她開學我再回去吧。”
看見瀾莣走下來,爸爸很快掛掉了電話,身上的圍兜還沒摘,指了指餐桌,“給你做了早點,你看看你還想吃什么,就在給你做一點。”
瀾莣看了一眼桌上煎焦糊的雞蛋,搖了搖頭,“沒事,就這些吧。我先去洗漱。”
還沒進浴室就聽見身后帶著歉疚的聲音傳來,“瀾莣,昨晚對不起啊,你們小孩兒偶爾玩一玩也是正常的,我就是擔心你。”
瀾莣回頭沖著那個圍著圍兜,正懊惱的撓著頭的爸爸笑了笑,“我知道,沒事,我沒怪您。”
那天以后,瀾莣有了早餐和夜宵,她終于體會到畫畫說的,晚自習下課回家就是要吃一碗熱乎乎的雞蛋面再學習才有勁兒。現在推開門的時候家里總算不是黑漆漆的沒有任何煙火氣息,可越是這樣,瀾莣越躲著回家,一是總覺得父女共處說不出來的尷尬,二來她知道這樣照顧注定是短暫的,她越是享受沉溺就告別的時候就越痛苦,還不如從開始就不覺得有多好。
瀾莣爸爸覺得女兒長大了什么都不愿意說出口了,不再是原來肆無忌憚勾著他脖子討要裙子的小女孩了。
兩個人就在這樣來回婉轉的自相矛盾里,躲躲藏藏,各懷心思的熬到了高一最后一個學期的期末考試。
這一次瀾莣沒有理科的拖累,成功坐穩了文科第一的位置,年紀大榜她和倫弈恪穩當當的并列成一排。
家長會的時候,爸爸笑的滿臉春風,找著班里的第一個位置坐下。安排好了家長同學們該回家的回家,愿意等的也可以留下,考在中不溜和下游的同學,一步都不愿意離開班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恨不得一字不落的聽見班主任和各科目老師的點評。
瀾莣一出來,畫畫就叫著她一起去操場走走,轉到樓梯口,就遇上了倫弈恪卡遠他們,卡遠一見她熱情的不得了,“瀾莣,走看我們打球去,不對,是看我們恪爺投三分。”卡遠朝著倫弈恪抬了抬下巴。
他們選的球場在單杠器材旁邊,瀾莣和畫畫一溜煙就翻上去坐著,在單杠上晃蕩著腿,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八卦,“瀾莣,我下學期要開始準備藝考了。”畫畫突然換了話題。
“學美術嗎?”瀾莣看著旁邊的畫畫笑的張揚又坦蕩。
“嗯呢,你呢你以后想上什么大學啊,想干什么工作。”瀾莣看著遠處的教學樓,夕陽的碎鉆,灑滿了整個校園,還有在球場上滿頭大汗,剛剛投進個三分的少年,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不知道,原來都是媽媽規劃,媽媽走了以后,我其實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知道總不能太差就是了。”
“唔,其實你應該找你喜歡的事情做,比如我就想當個畫家,只要是你想的做的事情,努力做到了媽媽在天上就一定會開心。好可惜,早點認識你,就能早認識你媽媽,你這么漂亮,你媽媽肯定更好看。”畫畫一語點破,難得的認真又嚴肅,末了還盯著瀾莣的小臉打量。
“哈哈,畫畫學畫畫真的是,絕配。”瀾莣笑著點評。
“那你呢,平時除了學習還喜歡干嘛。”畫畫捏了捏瀾莣的臉。
“嗚嗚,我呀看電影,寫隨筆,看小說。”瀾莣被捏著臉嘟嘟囔囔的說。
“還真是個小宅女,想想自己未來的職業,一直這么按部就班多無趣。”畫畫松開了她的臉,跳了下去,“我去買個煎餅果子你吃嗎?”
“去吧。我不吃。”瀾莣撐著手朝后微微靠著,想著畫畫的話,眼淚婆娑的打了個哈欠。
是啊,想做什么呢。
“在想什么呢?”倫弈恪半場結束,汗順著額頭往下掉,一邊朝著這邊走一遍開口問。
“再想以后的職業,哎你想做什么?”瀾莣表情平靜又認真的好奇道。
“醫生。”倫弈恪說著在她腳尖前站定。
平時都是他比瀾莣高大半個頭,都是她要微微仰著腦袋才能看清他的表情,這下,坐在單杠上的瀾莣比他高出一大截,往下盯著他帶笑的眼睛,勾起的唇角,“醫生好,那我們恪爺,以后病了要給免費看啊。”
倫弈恪沒忍住,舔著發干的嘴唇笑出了聲來,“嗯,當然,那現在你可要好好報答報答我。”說著就把紙遞給了她,笑的一臉肆無忌憚。
瀾莣接過紙巾,泄憤似用力擦著他的額頭,恨不得把皮蹭破了更好。
“兒子。”兩個人嘻嘻哈哈鬧作一團,也沒注意,家長會已經散了,梅姨站在不遠處叫道。
瀾莣飛快地收起了笑容,從單杠上跳下去。
“阿姨好。”瀾莣垂下眼,打著招呼。
“你好,瀾莣這次也考的很好吧,在大榜上看見你的名字了。”梅姨聲音低低淡淡不經意的像在點評路邊一個花瓶一樣。
饒是倫弈恪都覺察出著聲音里的不友善,“媽走吧。”
“這么著急干什么,還以為你回家了,你可不要驕傲,這不代表了最后的成績,別嫌我嘮叨,別人媽媽不說的,我可要給你提醒。”梅姨表面是對著自家兒子實際字字都可以照應道瀾莣身上。
“媽!”倫弈恪徹底冷了臉。
“好了好了,不愛聽不說就是了,走吧,瀾莣你也早點回家,大晚上一個女生在外面不安全。”梅姨說著就往門口走,精致的盤發一絲不茍。
“謝謝阿姨。”瀾莣站在原地難堪極了。
“快回家吧。”倫弈恪走之前又伸手把她的頭發揉亂了,末了還捏了捏她堆著假笑的臉。
沒走出去幾步,倫弈恪就忍不住問道:“媽,你剛剛那句話什么意思啊,你為什么對瀾莣這么敵意?”
“嗯,我就是不喜歡她。”梅姨并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表露著態度。
“為什么?”
“兒子,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么要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交集?那個女生心思多重,這個年紀就游刃有余的,你剛剛看見了,我那樣說,她有沒有半分不開心,這個年紀的女生最該是藏不住情緒的!”梅姨淡然又高傲,字字帶刺。
“那是因為她經歷了很多這個年紀沒經歷的事情。”倫弈恪忍不住為她辯解。
“我同情她的經歷,從家庭開始,你們就南轅北轍。兒子,我見過的人多了,她太藏得住,這不是什么好事,我只希望,你找一個單純善良的姑娘。”
“媽,我們只是朋友···”
梅姨打斷了倫弈恪,“哼,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你為她打架,為她想選文科,為她天天繞路回家,為她不想學醫,現在為她頂撞媽媽,那接下來呢,你還想做到哪一步?”說道最后尾音驟然拔高,語氣惱怒。
“我言盡于此,這個分寸就是我的底線了。”梅姨收住了情緒,沒再繼續說拽著手包,朝校門口走。
瀾莣一路沉默,聽著爸爸興奮轉述老師的表揚,突的問了一句,“爸,你說我以后學什么專業?”
“我們女兒聰明,金融?法律?要不進師范當個老師。”
“你說媽媽在會讓我選什么呢?”瀾莣忍不住的好奇。
“你媽媽啊,文學?或者···”瀾莣開起了小差,看著夕陽把窗外枯黃的落葉染的更金燦燦,靠近巷口的那邊的石道上長出了不少青苔,一年一年一層一層越來越厚,記得小時候,還差點在那兒跌跤,原是階綠爬上臺痕,又要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