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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及笄之禮

  • 黯銷之雨
  • 危薇
  • 4376字
  • 2020-03-20 17:01:51

第五章及笄之禮

春日正好,午后的風攜來淡淡的花香,熏得人欲醉。凝雨鎮的桃花開得分外妖嬈,“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她們就像粉嬌嬌的美人,探出頭來,在桃枝上到處張望,或者伸了伸懶腰,不小心把自己粉色的衣裳抖落道地上,風一吹,又翻了一個身子,頭扭了扭。仔細一聽,有腳步聲靠近,她們便故作高貴姿態,仰面朝天,任花瓣開得雅麗。

“寧思,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嗎?”孟朝雨邊走邊問。寧思,是凝安幫的少幫主的得力助手,不僅熟悉幫內的事務,而且有一身武藝,孟朝雨對此人很信任,幫內的很多事情都是安排寧思去打理。話說,這個女子是逃難而來到凝雨鎮,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她孤獨一人,饑寒交迫,倒在了凝安幫的小院門前,孟朝雨看到了她,把她帶到小院,在偏院給她炭火爐,和熱氣騰騰的飯菜,寧思念及孟朝雨的“救命”之恩,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救了她,她便“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留在了凝安幫,一心一意地為凝安幫做事。孟朝雨很看重寧思,話說“英雄不問出處”,孟朝雨沒有深究寧思為什么逃難至此,她覺得寧思是一個可造之材,便教她武功,當她來日遇到危險的時候,足以自保。

寧思在悄悄長大,也在悄悄努力,她漸漸成了孟朝雨的左膀右臂。少幫主為人善良,待下屬親善,對凝雨鎮的百姓都很好,商戶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幫內管理人也是極度認可。可是肩上的擔子太沉重了,如果原少幫主歐陽彬蔚可以找到,她便不會這么累,她并不想做凝安幫的少幫主。寧思知道,雖然少幫主平日從不抱怨,心里的苦卻不會少絲毫。少幫主沒得選,有所選擇無異于早就沒有選擇。本來是有婚約的孟朝雨,可以在及笄之年前往建安城,卻因歐陽彬蔚的失蹤,而不得不擱置。本覺得這紙婚約可以取消,可是趙輔之子趙清,說他可以等她。

不知道那位趙清趙公子是真的傾心于孟朝雨,還是別有意圖?

年僅十八歲的孟朝雨,并不知道其中深意,加入趙府,成為趙夫人到底意味著什么?

她在年幼就被父母“拋棄”,擱置在一座古廟門前。門前的朝雨已停,廟里的老僧抱起她,給她取名為“孟朝雨”;之后,又被現在的凝安幫的老幫主收養,健康平安地長大;一位建安城的趙大人拜訪,收她為義女,并且教她武功,一身的練武之才沒有被浪費,卻莫名定下了一門親事;誰曾料想,及笄之年,歐陽彬蔚失蹤,她不得不擔起“治幫管幫”的重擔,歐陽彬蔚似乎明白妹妹不想過早出嫁,故意離開,讓她有退婚的理由;可是,暫任少幫主的她,真的會快樂嗎;趙家公子說可以等她,她會如愿地推掉那門親事嗎?

坎坎坷坷的身世,潦潦草草的婚姻,兢兢業業的治幫,她從一開始就沒得選。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孟朝雨沒有父母,這件事情便由養父歐陽池東做了主。都督同知趙輔趙大人之所以收孟朝雨為義女,教其武功,怕是早已有了這心思。

凝安幫并不歡迎官門中人,為什么趙輔趙大人會成為特例,為什么他要和歐陽池東約定這門婚事?

沒有聽見寧思回答,孟朝雨便向旁邊一看。只見寧思今日特意穿了鮮亮的黃色羅裙,長發半挽,發邊簪了一朵白玉芙蓉,愈發襯得她氣質婉約容色明艷。仔細一瞧,寧思也長得極為標致:鵝蛋臉,柳葉眉,杏仁眼,面色紅潤中透著白皙,一雙眼眸如點漆,又泛著淺淺的柔波,鼻子小巧圓潤,玫瑰色的唇,填了幾分嬌艷。她與孟朝雨站在一起,倒不是主仆,而像是姐妹般。寧思回過神,道:“少幫主,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馮靜姑娘行及笄之禮稍后便會進行。”

孟朝雨點了點頭,道:“這可能是胡氏的遺愿吧,盼望著自己的女兒及笄那天,可惜沒有等到……”一念及此,孟朝雨俏麗的面容,便倏地黯淡了下來。今日,她一改往日打扮,著了一身長裙,是湘裙的形制,卻遠不止八幅,只怕十二幅也不止,裙幅之外,又攏了攏數層輕紗,蓬松如月暈,重重疊疊,影影綽綽,似是將那著裙之人攏于春光之下。不僅如此,那裙子的顏色也是極美的,是極淺淡的桃花粉,這種顏色可能會帶著一絲妖艷,可這一條卻不同,其粉淡優雅,如同凝江江畔的盛開的桃花。這條長裙正是孟朝雨及笄之日所穿,三年了,她褪去了稚嫩,著上這身淡粉長裙,顯得格外美麗。

及笄禮,意味著少女長大成人,可以談婚論嫁。于閨閣中的少女而言,這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舉行及笄禮,把頭發盤成發髻,再插上簪子,也就成為了她的成人禮。那時,頭發被認為是人體最珍貴最神圣的部分,一個人頭發的蓄養方式和造型選擇都是它的主人身份的某種反應。女子的頭發都是極具性感魅力的,以致于結婚以后,頭發都要被遮蔽起來,以避免引起他人的欲望。

一般來說,女子在“及笄”之間,父母就已經給她定下婚事了的,一般在“及笄”那一年出嫁。只不過,馮靜不同,她只是行及笄之禮,并沒有定下婚約。孟朝雨及笄那年也未出嫁,因為歐陽彬蔚的失蹤,她不得不留在幫里,這可能是冥冥之中的,命運總是另有安排。

今日,馮靜早起沐浴更衣梳妝,及笄禮這一日要梳發換衣三次,需要注意的繁瑣之處之頗多。孟朝雨特意請了凝雨鎮最聞名的擅長梳妝的蘇娘子前來。

及笄禮的發式有很多:結鬟式,皆是結鬟而成,有的聳立頭頂,有的傾向兩側,有的平展,有的垂掛,自身頭發有限,往往加上‘假發,首飾,巍峨華麗,其中高環式最流行,有一至九鬟,是最尊貴的發式。未出室的少女也可采用,但裝飾不宜過分華麗,其形式有高鬟,有乎鬟,有垂鬟,有在頭頂,有在兩側,鬟數也可隨意結扎而定,變化很多,可靈活運用。

擰旋式,這種發式的編法是將頭發分成幾股,象擰麻花似地把發蟠曲扭轉而纏盤在頭上。據記載甄后入魏宮時,宮中有一綠蛇,甄后每日梳妝時,此蛇則盤纏成形,甄后仿效而梳成為髻,每天皆因蛇形變化而梳髻不同,因而號為靈蛇髻。

盤疊式,其形高聳而不走落,號為螺髻。這種螺髻主要以盤疊形式作成,其法是將頭發用絲線分股攏結系起,然后采用編、盤、疊等手法,把發髻盤疊成螺狀,放置在頭頂或兩側或前額與腦后,也可隨意盤疊各種形式。這種發型秀麗而富有裝飾性,有詩贊青螺如髻秀堪餐,按盤疊之方法,可作出各式各樣的螺謦。在造型中可靈活運用。

馮靜選擇了一種稍稍簡單的雙丫髻:雙丫髻是雙掛式中最常見之發式,其梳編法是將發平分兩側,再梳結成髻,置于頭頂兩側。前額外負擔多飾有垂發,俗稱劉海,雙掛髻其梳編法是將發從頭頂平分兩股。結成髻或鬟,垂掛于兩側,額前飾有垂發。女子十五及笄,被視為寄托了對其成長的期望。

十五歲的少女,皮膚白凈細膩,黑眸黑如寶石,紅唇潤如花瓣。再好的胭脂,也裝點不出這樣的美麗。蘇娘子只是為馮靜施了一層薄薄的脂粉,便已艷色攝人。

待梳妝完畢,馮靜抬起頭,微微一笑,聽見門口有人敲門,便起身開門,一看是少幫主。孟朝雨朝蘇娘子點了點頭,蘇娘子明白其中意思,出去了。

“馮姑娘,今日可真是漂亮!”孟朝雨笑著說。

眉眼彎彎,馮靜的臉龐泛著紅色,不知是脂粉的顏色,還是她有些害羞。

及笄禮之日,一般多是女眷登門觀禮,只有至親的男子才會前來。源于馮靜的特殊性,孟朝雨請了凝雨鎮的女子前來,來參觀馮靜的及笄禮。來的人,大多都是尋畔戲園的觀戲常客,與胡氏有著一定的交情。不管上一輩的人有什么恩怨,這個年紀尚淺的馮靜姑娘是無辜的,沒有家人,落井下石并非凝雨鎮百姓的作風。

恩恩怨怨都隨風去吧,希望這個女子的未來一片繁花似錦。

正堂大廳,來的人雖不算多,但都面帶笑意,孟朝雨轉頭一看,看到了穆寒。穆寒著了一身淺藍色的衣服,看起來十分清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說的就是他吧。按理說,淺藍色的飽和度比較低,是比較顯黑的,但穿在穆寒身上,一點都不顯黑,反倒十分仙氣,尤其是最外層的大袖,看起來十分飄逸,就像一個謫仙一樣。

兩人不語,心照不宣地點頭,其中深意早已明了。穆寒身旁的男子,依舊是一身黑色衣,那雙清亮的黑眸,和穆寒的樣子如出一轍。溫潤的嘴角,沒有絲毫的笑意。這個名叫郇祜的人,孟朝雨早已打探清楚,自小就習武,是被穆寒的父親穆彥選中入穆府當差,看樣子武功不會太差。家中父母健在,卻因為常年隨大人四處奔波而沒有盡到兒子的責任。

榮華富貴皆是一場豪賭,成為穆寒的親信,必定有點能耐的。

突然,正堂大廳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香味,孟朝雨的眉頭一皺,趕忙捂住鼻子,是迷煙。心想:看來,你終究還是來了。

一個轉身,就見穆寒靠近,他道:“整個正堂大廳我已設下圈套,必將把那個‘黑衣人’抓入網內。”

“大人,你這招引蛇出洞,實在是高啊!”孟朝雨道。

兩人說著便蹲到角落,仔細觀察著這一切。來觀禮的人大多都暈了過去,只見馮靜歪歪斜斜,用手扶了扶頭——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就要暈過去。

孟朝雨剛想向前,卻被穆寒攔下,他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少幫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布下天羅地網,不正是等著落網,可別成一場空。”

嘴唇緊抿,剛想邁出的步子收了回來。原來,這是穆寒“設”的一個局。以給馮靜行及笄之禮,來引起“黑衣人”的注意,“黑衣人”敢殺害尋畔戲園的老班主、新班主,就必定會對馮尋之女馮靜感興趣的,戲本,黯銷魂術,突破口,傳出及笄之禮的時間,以馮靜為“餌”,來掉“大魚”,又怎么不可?馮靜對“黯銷魂”總是三緘其口,她不想說,穆寒自然有辦法讓她不得不說。其心思縝密,讓孟朝雨不禁厭惡,而她竟然成了幫兇。

果然,一個黑衣人出現,他的腳步剛著地,就發現有什么不對勁,心想:糟糕,上當了!棄車保帥,三根帶毒銀針射向馮靜——那是他慣常的伎倆。

對于凝雨鎮的百姓而言,這不過是一個平常的春日,然而對于馮靜而言,卻是她的大限之日。孟朝雨再也按捺不住,沖了出去,她扶住中了銀針的馮靜,眼里放出憤怒嫌惡。只見黑衣人張手,又有三根銀針朝馮靜射來,孟朝雨扶著馮靜向上騰躍,裙擺一轉,如同朵盛開的桃花。又是三根銀針,說時遲那時快,穆寒持刀一出,將銀針擋向一邊,他厲聲道:“郇祜,我要‘活’的。”

一聲令下,門口出現一群持刀男子,紛紛對向了黑衣人,見情形不妙,黑衣人趕緊一躍而上,對于黑衣人而言,充斥在他鼻腔的是血腥味,緊隨在她身后的是數十名男子,各個都是武功高強。

饒是黑衣人輕功了得,足間也開始趔趄,漸漸在屋脊瓦片上踩出了聲響。他先要甩掉身后那些追殺者。可是那些人并沒有打算放棄,無論他怎么迂回周旋于民居小巷凝雨鎮繁華街市,那些持刀男子始終如同黑蛇般咬在他身后數十步。

他知道他可能堅持不下去了,無奈中只得朝一個方向跑——門佺所在的官驛。

沒有人敢輕易去門佺門大人的官驛私自抓人的,可那個門大人會幫他嗎?

“馮姑娘,你怎樣了,我去請大夫!”孟朝雨焦急地問,她正準備吩咐人去請大夫,卻被馮靜攔著。

“少幫主,我知道這個毒很厲害,蔓延全身之迅速。”馮靜說,“謝謝你圓了我娘的遺愿,也圓了我的遺愿。”

孟朝雨低眸,眼中有別樣的情緒在蕩動,她惡狠狠地瞪了身旁的穆寒一眼。繼續對馮靜說道:“馮姑娘,你……”話在嘴邊,終究哽咽。

馮靜艱難的開口,道:“少幫主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愿意告訴你‘黯銷魂’的秘密,在尋畔密室……”話未完,馮靜便斷了氣。

桃花落了,紛紛揚揚,卻沒有任何美感。

未來一片繁花似錦的祝愿終是虛妄。

孟朝雨輕輕閉眼,繼而睜開眼,輕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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