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你這幾天行蹤不定是不是去闖禍了。不然大晚上的怎么會有衙門的人找上門來？”

顧母坐在椅子上有些不知所措，衙役夜敲門，通常不會有好事。

“沒事，我能惹什么禍。您在這坐著，我去問問。興許是老師派人來有什么交代呢。”

秀才輕輕握住母親抓在他胳膊上的手，顧唐氏一雙手有些粗糙，因為驚嚇手心上出了很多冷汗。

他把母親的手握得暖了些，才松開手。這期間門外差役已催了兩三次，還敲了兩聲鑼。

“您放心吧，若他們是來捉人的，這時已經闖進來了。”

顧道走到屋門口，又回頭安慰母親一句。

“你快去開門吧，衙門來的人怠慢不得。對了，你身上有錢嗎？”

他嗯了一聲，關門走出屋子。

在院里走了沒兩步，獨孤尋從自己屋窗子里翻出來，奔到他腳邊，“有事嗎？”

“你回屋去幫我看著點我娘，這幫人大半夜敲門把老太太嚇得不輕。”

狐貍點著頭轉過身子，又回頭輕聲囑咐道:“有事喊我。”

顧道眉間舒展開，輕笑了一聲，“看好老太太，區區幾個皂吏而已，能有什么事。”

擱在幾天前他可能還會心里發顫，如今身懷異術，若被幾個小小衙役嚇到，他也就算白活了。

說話間，門外又響起一通鑼聲。

“顧道在家嗎，為何聽傳不應？”

話未畢，已被他推門打斷。

“我就是顧道，幾位差爺有何貴干？”

他邊說邊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只見門外站了四人，俱是頭帶烏帽一身皂衣。

打頭那人提一盞寫有“差”字的白油紙燈籠，中間兩人一個拎著鑼，一個肩扛水火棍。

最后一人顯然比前三個地位高，其他人腰纏黑布，獨他挽一根寬皮帶，帶上有扣，掛著一口差刀。

“既然顧相公在家，便隨我等走一趟吧。”

帶刀差役被打斷話，也不見惱怒，板著臉從懷中取出一卷公文遞給顧道。

秀才接過公文，打燈差役提燈往他眼前送了送。

他道了聲謝，借光把公文仔細看了一遍。

公文印信俱全，卻未明言因什么事批捕他，只讓“寧江縣生員顧道明常”隨衙役們“往署中一敘”。

但字里行間都透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蓋有縣父母官印，做不得假，相公跟我們走一趟吧。”帶刀差吏估摸著顧道把公文看完了，一把從他手里抽出書信。

“既是縣尊有命，學生自當遵從。只是幾位差爺路途勞頓，請進寒舍稍作休息。”

顧道當然不可能就這么跟他們走，那樣顧母非得擔心死。

他要先安撫好母親，然后再想辦法從這幫人口中套出點話來，至少能大概判斷下此去是吉是兇再做下一步打算。

如果事有兇險，少不得得做點狠心事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反正金寧非久留之地，他原本是想在一個稍微熟悉點的環境把圖卷的能力吃透了，有更多自保的手段再帶母親走。

但如果事有不容，就只當提前帶母親逃難了。

顧道心中盤算著，掏出些錢來悄悄遞給提刀差役。

“好說，好說，那兄弟們就叨擾了。”

官差隱晦地接過錢，板著的臉松弛下來，招了招手，扛棍的卸下棍，提鑼的別起鑼，一行人跟在他身后就往屋里走。

顧道心中暗暗送了口氣，差役接了錢就算有緩，不會在門口就鬧得村里人盡皆知。

等進了屋，這群人是生是死還不全在他一念之間。

只是他本事還不到家，那差役手中的鋼刀得想辦法卸掉。

他這么想著，笑著把差役往前讓了讓，側目打量一下那把刀。

官差不疑有他，同樣報以回笑。

幾人行至門口，顧道趕上幾步不作聲色地擋在門前，“差爺們容稟，家慈年邁畏見生人，請容學生進去通報一聲。”

“相公自便，只是不要誤了我等公事。”

他點頭應下，告聲罪進了屋。

顧母見他進來，忙站起身。

“兒啊，衙門的人還沒走？”

顧道扶著母親邊勸慰邊往臥房走。“沒呢，跟老師交代給我的那個事有關系，您還記得我給您看的那本經文嗎？”

顧母半信半疑，“劉先生怎派得動衙門里的人。”

“先生派不動，可那活不是給縣尊做的么。這事說來話長，現在天色晚了，您先睡一會兒。等我跟他們把事商量好了，做好飯再叫您。尋兒！”

他扶母親躺下，朝屋外叫了一聲。

“誰啊？”顧唐氏稍起身問道。

“沒事，您困了，睡吧。等飯做好了兒子再叫您。”

顧唐氏手被兒子輕撫著，沒來由覺得困意襲來，“有事好好跟人家說啊，別……”

困意越來越濃，她只來得及囑咐一句，便沉沉睡去了。

“這會對我娘有害嗎？”

“嘁，我可沒那本事能傷人于無形。再說你也知道，要是對顧娘娘有害我就不會應你了。不過大的壞處沒有，醒來估計會頭重腳輕，有些乏力。”

昏暗的臥房中，獨孤尋一雙狐瞳閃著異樣的光彩。

“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能讓老人家睡過去，要是……”

他說道一半，獨孤尋開口打斷道:“老人家相信你這個兒子，加上到底上了些年歲，氣力不如一般人才這么容易的。若是火氣壯點的人便不太好使了。”

顧道聽完有些遺憾，要是能直接讓那些差役著道就好了。

不過“不太好使”應該并不意味著沒用。

“潛移默化下施加些影響，能做到么？”

秀才站起身，跟獨孤尋一起往外走。

“比如呢？”獨孤尋舔舔爪子問道。

“讓他們放下防備，繳他們的械！”

獨孤尋點點頭，“需要點媒介，比如先做些事讓他們輕松些，然后我就能讓他們更加對你不設防。”

說到此處，狐貍開玩笑調侃道:“只是不知‘區區幾位皂吏而已’剛剛是哪位相公說的。”

“這叫做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

“嘁。”

狐貍對這句話有些不明所以，隱隱只覺寥寥數言當真稱得上暗合變應之法，雖暗中佩服，卻不想明說出來讓秀才得意。

“藏好，我要讓他們進來了。”顧道輕聲提醒一句，緊接著換上如沐春風的笑容，“幾位差爺里面請，容學生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