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與“泥巴”繼續聊著沒有聊完的趣事兒,直到再也想不起什么,便又聊起了各自辛苦、麻木、糟糕的高三。
“你以后想做什么?”我詢問著。
“我還沒想好,你呢?”
“嗯……我不曉得,雖然整天做題,卻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做些什么。你的生活有大致方向嗎?”
“我不清楚,我想這可能就是方向吧?!闭f著,他拿出了《高考必刷題》,并也勸我早點回去休息,說我明日要走,就明日再見上一回就好。然后,他翻開了資料,開始動筆。
“害,題有什么好做的,早點睡得了,就知道做題?!?
“管它的,遲早的事,都一樣,以后就沒時間做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生活的方向么?搞笑哦。”
他“嗯”了一聲,沒有說些什么,只是辛苦地埋頭做題。
“快回去睡吧,很晚了,明天再見?!彼^續說著。
我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站著。“那……明天見?!蔽要q豫地說著。終于,我知道這樣無濟于事后,只好離開。
第二日早上,我與“泥巴”再次相聚,算是下午走之前做一個最后的告別。
我們漫步在鄉間的小路上,也不知想聊些什么。
“省城不小吧?!薄澳喟汀闭f道,
“嗯,是挺大的,處處高樓。你來過……你去過省城嗎?”
“去過一兩次,挺繁華的。哦,對了,知道博哥嗎?”
“陳鈴博么?我不曉得他任何消息。”
“初二時,他從縣城初中轉到市里去了?!?
“挺好,他現在怎樣?”
“他,唉,聽說成績一直倒數,不過他現在很也努力,每天都學習到很晚?!薄?
“小胖子”陳鈴博的經歷比我們還要波折,不過他現在的境遇倒也與我們有些相似。后來又聊到了去重慶的“帥娃”,聽說去了好學校成績也不太理想。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也和“泥巴”一樣,也一直在拼命,哪怕成績沒有見長??墒?,真要詢問起生活的方向來,也是全然不知。
“你和他們都還在聯系?”我問道,
“是的,初中基本上都還在聯系,不過自從讀高中后,基本上很少聯系了?!?
“至少還有聯系吧,我連聯系方式都沒有,唉?!?
“知道‘蘭蘭’嗎?她幾天才離開八梨村?!?
“幾天前?可惜那時我還沒回來,聽說她在省城最好的中學。你見過她?”
“是的。她現在變化可大了?!?
“怎么個變化?”
“她從以前的小女孩活脫脫地變成了一位可愛姑娘?!?
“具體描述一下吧。”我倒是來了興致。
“我給你看她QQ空間照片吧?!?
我這才意識到,我連他們的QQ 都沒有。“泥巴”點開了她空間的一張照片,蘭蘭也不再是以前我印象中模樣。她體態輕盈,清純可愛,苗條的身材呈現出動人的曲線,美而不妖,整個人多了些成熟的氣質。聽說她想考一所985,可說起具體去哪所,學什么專業,她自己也沒有方向,更別說以后做什么了。
我想著,我還沒有他們的QQ,幾年來未曾聯系,真是可悲。我知道以后幾乎不會再聯系了,但還是向“泥巴”索要了他們的QQ。。
后來,我和“泥巴”隨便地聊了許多話題,卻不敢再聊生活的方向。到最后也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于是便相互告別。
“泥巴”走后,從前的事情像是電影一樣又在腦海里回放,偷苞谷,抓泥鰍,挖折耳根……以前我們很窮,沒有太多玩樂的東西;現在的我們,有了許多,卻沒有了我們。
下午啟程出發,聽著汽車碾壓碎石的聲音,看見路旁趕路的行人不停地走著,知道他們和我一樣,在趕自己的路。老屋離我愈來愈遠,八梨村的山水也都漸漸遠離了我,可我卻不怎么留戀。我只覺得我的四面有看不見的高樓,將我包圍,讓我摸不到方向;那玉米地上的皮膚黝黑的“小泥巴”的形象,我本來十分清楚,現在卻忽地模糊了,又教我十分的悲哀。
在路旁,我看見一群小孩子在嬉戲,仿佛看見了曾經的我們。他們應該也和我們一樣,也會偷苞谷,抓泥鰍,挖折耳根……然而,我不希望他們像我和“泥巴”一樣,又生疏起來,不愿意他們都如我和“泥巴”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不愿意他們和我們一樣,被生活所套路,沒有方向。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
我想到方向,忽然害怕起來?!澳喟汀币⒏呖碱}的時候,我還笑他,以為他總是想著一味地刷題,什么時候都不忘卻?,F在我所謂的方向,難道不也是跟他一樣么?這也叫方向么?
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碧綠的玉米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黃日。我想:方向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在趕路的人,其實人本沒有方向,不過是埋頭徒步在坎坷泥濘的路上,抬頭看見路標,看見路盡頭的希望,也便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