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完畢后，趙太后顯得分外疲憊，她輕輕靠在一張墊著金絲枕的高腳椅上，身后一個丫鬟輕輕將她的釵環(huán)卸下。

一頭青絲如同瀑布，飛泄而出。那漆黑的光澤，連油燈的黯然失色。

翠碧輕輕走到她身后，自然而然的為她揉壓起肩頸，那力度不清不重，正正好。

趙太后緊蹙的眉，在這一下一下的揉按中，漸漸緩和。又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睛。

她投望進鏡子里，素衣烏發(fā)的自己，以及經歷了一個白天，在夜晚暗淡了的自己，不無感傷道:“今天，哀家與文隱候敬酒時，才發(fā)現，原來他已經有白發(fā)了。他老了，哀家也老了。”

“文隱候做趙國太傅時，是娘娘的老師，比娘娘要大些歲數。”

翠碧將那烏發(fā)托在手中，一下一下梳理著，“娘娘的頭發(fā)還是這樣好，半點沒有老的樣子。”

太后微微一笑，將頭輕靠在椅背上，“衛(wèi)漾那邊如何了？”

“估摸著生會兒氣也就好了。”

“她倒是生會兒氣就好了，梁國那邊可就的害苦皇帝了。”

翠碧將頭發(fā)擦上油膏，一一理好，“說起來，娘娘今天，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讓公主沒臺階下，就不怕公主不理你了？”

太后取下護甲，“她敢？我為何那樣，她會不知？那凰兮公主也不傻，她不敢在宴會上下毒的。衛(wèi)漾呢，為了一個丫鬟，竟然不管不顧，一點不肯拿丫鬟的命做賭，更不惜當眾和凰兮撕破臉。”

“哀家若真要維護了她，那場面才難看呢。先不說，凰兮肯定要太醫(yī)來驗毒，若是驗不出來，哀家要如何處置衛(wèi)漾？若是驗出來，哀家又如何處置凰兮？梁衛(wèi)兩國的人都在呢，哀家丟不起這人。”

翠碧不由擔心道:“可如今長公主已經鬧到這份上，梁國那邊只靠陛下安撫，夠么？”

太后目色和緩，起身走到床榻上，閉上眼睛，“若是與梁國皇子的婚約，僅僅陛下安撫，不一定夠。可是這是我與文隱候定下的婚約，梁國臣子沒法干涉。”

翠碧為太后蓋好蠶絲被子，鋪好紗簾，忽然想起自己回來路上聽到的傳言，立即神采奕奕道:“聽說，蘇世子今天從若水趕回來了，一路上好不熱鬧，宮中都說這位世子，儀態(tài)萬千，風姿卓然。不知太后覺得，他和我們長公主可還般配嗎？”

原本閉眼的太后，眉頭立刻蹙起，想起宴會將要結束時，那從門外闊步進來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墨氅，一襲黑色描金長袍，頭戴玉冠，眉眼冰涼。雖然繼承了文隱候絕世容顏，然而姿態(tài)卻大相徑庭。

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滿臉都是桀驁不馴，與文隱候的幾句話，更是句句帶刺。

便是和皇帝說話，也不見得多有禮貌。

不敢去想，他若是見到了衛(wèi)漾，是什么情形，若是和衛(wèi)漾成了親，又是什么情形。

等了很久，聽見簾幔里傳出一句，“長相，性格，應該是般配的。若是成了親，文隱候少不得要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