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沈輕眠自卑起來，不信自己也不信任何人，她此刻只覺得自己像垃圾一樣毫無用處。她呆坐在地上，眼眸空洞無神，如果沒錢上學，我不讀書了，去打工。

手機鈴不停地響著，她仿若充耳不聞，不知過了多久，那人似是放棄了，屋內逐漸安靜下來，氣氛沉悶。

沈輕眠感到惡心頭暈，扶著墻緩緩爬起來，從書包里翻找出鹽酸氟西汀服下兩片，靠在窗邊吹了會兒夜風才覺得舒適些。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機械冰冷的女聲在耳畔循環了幾十遍，賀聽筠孤身一人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雙眉緊蹙，緊抿著唇，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屏幕顯示的“阿眠”二字。

他反復撥打那爛熟于心的號碼，回復他的只有機械聲，他整顆心慌亂不已。他不知道沈輕眠發生了什么，不接任何人的電話，至今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她能去的地方找了數次，仍是沒有一點消息。

他總是想起沈輕眠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的畫面，讓他覺得從未如此絕望。

你在哪？別做傻事，別離開我。

賀聽筠眼睛酸得有些發疼，他胡亂揉了揉，顫著手撥打青橘的號碼，聲音低啞得難聽：“有消息了嗎？”

那端傳來分外焦急的聲音：“沒有，她媽媽的電話也無人接聽，我現在去她家。”

“定位發我。”賀聽筠面色鐵青，仰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片刻，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

等我，一定要毫發無損地站在我面前。

……

冷靜許久，沈輕眠翻開通話記錄，滿屏幕的紅色字符刺入她眼眸，無不提醒著她賀聽筠和青橘擔心她擔心得快瘋了。

“對不起……”淚水滴在屏幕上，模糊了視線。沈輕眠用袖口擦掉眼淚，仰頭勉力平復情緒，鎮定心神，但等到電話接通的一瞬，委屈、恐懼、無奈、辛酸盡數涌上心頭，她無法抑制地哭出了聲：“我在家。”

賀聽筠急急地喚她名字，忽然失去了詢問情況的勇氣，“我和青橘趕過來了，等我們，不要傷害自己……”

風呼嘯而過，沈輕眠聽不清后面的話，握緊發燙的機身跑向路口。看到她衣服上的血跡，無措得立在路口東張西望，賀聽筠雙眼通紅，風鉆進鼻子里，令他喘不過氣來，他急切地拔出鑰匙，也不管車子倒下就朝她奔去。

“砰”的一聲重響，沈輕眠嚇得心肝一顫，緊張得循聲看去，眼愣了愣，想也沒想就抬腳跑上前撲到他懷里，顫著聲說：“我沒事，是我媽，那個夢成真了。”

二人緊緊相擁，彼此互相感受著對方的心跳。

“幸好，你沒事。”賀聽筠提著的心緩緩放下，冰涼的唇輕柔地印在她紅腫的眼睛上，閉上眼，直到呼吸鼻子里充斥著她的氣息，他才徹底心安。“阿姨會好好的，別怕，我們都在你身邊。”

“嗯。”沈輕眠忍住眼淚，解釋道：“我沒有自殘，不接電話是因為我沒帶手機，回家之后我想冷靜一下。對不起，讓你們一直擔心。”

“阿眠沒有對不起我們，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賀聽筠放柔聲線，指腹溫柔地摩挲她的鬢角，眼里有細碎的光星星點點，無比認真道。

青橘幫他扶起車，手插著腰，氣喘吁吁地走到二人身旁，對沈輕眠說：“抗抑郁的藥吃了嗎？”

賀聽筠放開她，牽著她的手，緊張地看著她，無聲地詢問同一個問題。

“吃了，我現在要回醫院幫忙。”沈輕眠緊了緊掌心，以示安慰。

青橘把一袋溫熱的飯盒放到她手里：“我猜你沒吃晚飯，從家里帶了些，趁熱吃。”

“謝謝。”沈輕眠給了她一個擁抱，“你能陪我去醫院嗎？”夜深了，以他的家庭教育，父母應該是不允許他在外逗留太久的。她不想賀聽筠因她和父母鬧不愉快。

“當然。”青橘不理解她那句話背后隱含的意思，便把她推向賀聽筠，轉了轉掛在食指上的鑰匙，經過賀聽筠身旁時拍拍他肩頭：“照顧好她，我就跟在你們后面，不想當電燈泡。”

賀聽筠禮貌地回了個笑，抓著沈輕眠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我陪你。”

沈輕眠不肯動，“已經很晚了。筠筠，你回家吧，青橘陪我就好。”

失語片刻，賀聽筠牽著她往前走，側頭看她：“我更要陪你了，別擔心我，江一然幫我做好掩護了。”

他偷偷回來，除了奶奶和江一然，其他人不知情。

“可是……”話未說完，他已經含住了她的唇，很快便離開。

哎？沈輕眠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忽然放慢腳步，傻傻地跟隨著他。

賀聽筠邊幫她戴上頭盔邊說：“沒有什么事能比你重要，我想做的事在可能的情況下會盡力完成，別人攔不住我，即使是父母。”

“但是你也要上學啊。”沈輕眠急了，萬一父母和老師責怪他……

賀聽筠抬手撫平她皺起的眉心，說：“沒有可是但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要拒絕我，好么？”

和她交往前，他覺得這個女孩子大大咧咧的，交往后，她柔軟的一面才漸漸顯露，其實她很體貼，總是偷偷擔心他，總是以自己的方式讓他無憂無慮。

但越是這樣，他越擔心，她喜歡獨自承擔，不希望自己給他帶來陰霾，一點點也不行。

“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擔痛苦、悲傷、煩惱，別再想著讓我開心而委屈自己了。”

……

賀聽筠躲在病房外看著她們交錯忙碌的身影，既開心又懊惱，他只能隔著一扇門看著她，什么都幫不了。

二人忙活完已將近凌晨，沈輕眠想留下照顧母親，沈父催促二人快些回家，想到賀聽筠還在門外侯著，便隨青橘拉走。

“晚飯剛熱過，快吃。”賀聽筠牽著她在一旁坐下，挖起一勺蛋炒飯送進她嘴里。

“我先走了。”青橘溜之大吉，很放心地把沈輕眠交給他，經過她的觀察，確定他是個好人，沈輕眠撿到了寶。

沈輕眠轉頭，青橘已迅速鉆進了電梯，一時摸不清她的套路。賀聽筠自然清楚青橘故意留給他們獨處的時間，并未戳破，自然而然地喂沈輕眠吃飯。

“你吃過晚飯嗎？”

“嗯。”沒吃……

“忙到現在肯定餓了。”沈輕眠搶走勺子，把雞胸肉一塊一塊地挑出來，喂到他嘴邊：“吃。”

“我不餓。”賀聽筠握住她手腕，企圖搶回來，誰知她竟然威脅：“不吃就冷戰幾天。”

于他而言，冷戰比解很難的物理題還可怕。賀聽筠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唬到，二話不說吃了下去。他一雙眼無辜地盯著沈輕眠，一口一口緩慢地咀嚼，咽下，喂了一會兒，大半的飯都到了他的肚子里。

“你吃。”賀聽筠偏頭躲開，從包里拿出一瓶純牛奶，拆開塑料包裝，插好吸管，喂到她嘴里：“渴了就喝牛奶，你夠瘦了，還不吃飯對發育不好，會長不高的。”

“長不到一米七，你抱我。”賀聽筠高她一個頭，接吻不方便。沈輕眠彎唇，低頭扒飯，賀聽筠笑而不語，手指擦去粘在她嘴角的一粒米飯。

“一米七有點難。”

“感覺我像個小孩，該叫你一聲爸爸，哈哈。”沈輕眠用紙巾擦干凈雙唇，忽然把臉湊近咬他的唇。

“什么爸爸，我是你男朋友。對了，阿姨怎么樣？”瞧她挺開心的，應該沒事吧。賀聽筠摟著她腰走向電梯，力道適中地揉了會兒她毛茸茸的腦袋。

“沒事啦。膝蓋下方粉碎性骨折，下巴縫了兩針，后天動手術，別擔心。”這句話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明天我和叔叔要去我媽的工廠領工資，可能會忙一天，你在家復習功課吧。”

“好。”賀聽筠不太情愿，但他幫不了什么忙，心里酸溜溜地應下。這個時候，他只想待在她身邊，一起度過陰天。

“難過啦？”沈輕眠戳戳他臉頰，直言直語：“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不想讓你跟我四處奔波，雖然我重要，但學業也重要，關系到畢業后的工作。家長他們對你的期望一定很高，我不能影響你。”

賀聽筠好氣又好笑，曲指彈了下她眉心，她順勢把頭往后仰，委屈巴巴道：“疼。”

“我愿意。誰說你影響我了，好好修理一頓。”賀聽筠作勢要打沈輕眠，她彎腰躲開，快步跑出電梯，不忘回頭對他做鬼臉：“我說的，打不到，略略略。”

沈輕眠比不過他的大長腿，沒跑幾步就被他從身后撈進懷里，相愛相殺。賀聽筠讓著她，故意兇她也溫溫柔柔的。

沈輕眠的攻擊誠然弱爆，他佯裝被她欺負的很慘，沉默不語，魚兒自然上鉤安慰他。

賀聽筠把車停在路邊，手機忽然振動兩下，沈輕眠解開鎖屏一瞧，支付寶到賬3000元，差點驚掉下巴。

“你給我這么多錢干嘛？我不要，收回去。”

賀聽筠搶走她手機，義正言辭地說：“高中的獎學金，不是我家人的錢。學費加在校生活費，我應該做的，不許拒絕。要不然就當一小部分的禮金？我看中一個人就是一輩子。”

言盡，賀聽筠吻上她的唇，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沈輕眠震驚地忘記閉上眼，僵硬得承受他的熱吻。暖黃色的燈光暖洋洋地灑在他的臉上，熏得他溫潤如玉，似水柔情。

某個初一孩子從小店里出來就看見親姐被男人強吻，驚得整瓶雪碧灑在地上也不自知，滿心草泥馬。

沈輕眠不清楚自己怎么回家的，好像是賀聽筠送她到家門口，互說晚安后他就走了。

某孩子一臉鄙視：“你被男人強吻吻傻了吧？你沒反抗，他是你男朋友嘍！”

“他有名字！你敢說出去我就告訴大姐姐你在學校干的破事，反正她明天回來。”沈輕眠把他按在餐桌上，正想揍他，他忽然舉手投降：“別，我自己滾。”

頓了頓，他說：“我叫姐夫就是了嘛。”

“……”沈輕眠鬧了個大紅臉，快他一步跑上樓，鎖門。沒結婚，瞎叫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