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得并不慢，沒過多久便華燈初上，程父回來了。

“小雨兒~”程父順手將自己手上的公文包往門口鞋柜上一丟，便徑直來到自家倆閨女的房間，輕輕地推開房門，隨后趴在門口往里頭張望著，見小閨女正靠在床靠背上似睡著了，便試探性地輕聲喚了一聲。

本就沒有睡著的程雨睜開了眼，側過頭看向程父，恍惚間那滿頭白發形似枯槁，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著呼吸器的模樣與眼前正值黃金期，因事業順遂而容光煥發，最多因為閨女生病臉上多了幾分擔憂的男人重疊在了一起。

想到當年那個任性而為太不懂事的自己，一時間，程雨的鼻子有點酸酸的。

“爸爸……”

“小雨兒，來，讓爸爸瞅瞅你燒退了沒？”程父抬腳來到床前，一屁股坐了下來，伸手摸了摸自家閨女的額頭，見程雨那模樣確實比早上時好了不少，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被突然哭了起來的自家小閨女給嚇了一大跳，“小雨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好好地哭了？”

“爸爸，對不起，對不起……”程雨緊緊地抱著程父，情緒顯得有些激動。這一聲“對不起”是程雨當年一直很想對程父說的，可那時程父已經躺在ICU重癥監護室里陷入深度昏迷中，自然是聽不到自家小閨女跟他說了什么。

程父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大膽下海的第一批人，雖說吃了不少苦，也走了不少彎路，卻也很快賺到了這輩子的第一桶金，隨后快速積累到一大筆在父輩看來想都不敢想的不菲財富。家里自從程父下海經商，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寬裕了。程父并沒有程雨姐妹倆是女孩子，便重男輕女不待見自家閨女。這手頭寬裕后，更是將“女兒需要富養”這一點嚴格貫徹到了底，生怕程雨姐妹倆眼皮子淺，回頭就讓某個不曉得從哪里冒出來的臭小子，將自家的貼心小棉襖給順走了。

所以當年，程雨犯傻選擇跟著某臭小子跑（私）路（奔），程父為此受了很大的刺激，可以說一夜白了發，甚至差一點因為心臟病突發而直接領了盒飯。程雨也是在幾年后，才知道自己當日所作所為究竟有多不孝。而選擇離家出走的程雨那幾年過的并不好，因為沒有學歷沒有一技之長，只能在工地里辛苦打零工。因為是年輕小姑娘，好歹還有些姿色，好幾次差點被工頭欺負了去。最嚴重的一次，程雨為了反抗打破了工頭的頭，結果讓一直有留意自家小閨女動向的程父知道了，在火急火燎地趕往派出所的路上，發生了意外……

程雨并不想知道，當日爸爸出事后，她那姐姐程曦是否有后悔，但重生歸來的她是絕對不會原諒程曦的。不僅僅因為程曦一而再再而三的使計害她，最后不惜開車將她撞死，更重要的還是因為程曦為了害她連累到了從小就疼愛她們姐妹倆的父母，尤其是爸爸。

程雨自問自己確實不是個孝順女兒，可程曦這個姐姐因為嫉妒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對同胞妹妹下黑手，就沒有一丁點兒錯么？

“好了，好了，都是大姑娘了，再哭可就不漂亮了。”程父輕輕地拍了拍自家小閨女的后背，笑瞇瞇地寬慰道，“來，讓爸爸好好瞧瞧……哎呀哎呀，我家小雨兒還真的變丑了呢?！?

“爸爸……”

“沒變丑，沒變丑。我家小雨兒從小就長得好。”立馬寬慰程雨的程父雖說心底一瞬間覺著有些詫異，但也只當是小閨女這是因為生病的關系，并沒太放在心上。

痛痛快快哭了一場的程雨倒是一掃壓抑在心底的這份郁結，心情頓時順暢了不少。晚上時因為下午已經吃過了蔬菜肉沫粥倒也不餓，便沒有跟程父程母以及姐姐程曦一道吃晚飯。

坐在床上的程雨沒有再著急著進入“學神”系統里學習，而是慢慢翻看著《歷史》課本。那近代史第一課的內容，就像是直接拓印到了腦袋瓜子里一般，一個字甚至連標點符號都記得一清二楚，倒背如流根本沒問題。

正當已經并不覺著詫異的程雨開始盤算著該如何合理安排時間時，放在枕頭下的手機發出一聲輕微的震動聲，那是短信息的聲音。程雨從枕頭下面，將自己的手機摸索了出來，點開后一看，發現有好幾條未讀短信。

作為引領智能手機的標桿某水果手機，還要再等兩年才能推出第一代愛瘋，這會兒的手機機型，拿結實耐用的諾基亞來說，多為直板機型，笨重且厚實，專業敲核桃毫無壓力。至于程雨手中拿著的這款，非常大氣的正紅色翻蓋款，是程雨用獎學金購買的。

在程家，程父跟程母每月會給程雨姐妹倆一百塊錢作為零花錢，此外按著每天十塊錢的伙食標準，還有三百塊的就餐費。正常情況下，每個月四百塊也算是一筆巨款了，更何況程父程母并沒有沒收自家一雙閨女每年逢年過節拿到的紅包禮錢，以及憑自己的努力獲得的獎學金。

別看旁的方面，程雨姐妹倆所能拿到的錢一模一樣，但在獎學金這個問題上，程曦怎么都沒辦法跟自己的妹妹相比。所以程雨在九月晉升高二文理科分班后，用新拿到的獎學金給自己買了一款最新款諾基亞手機，程曦瞧見了心里就很不是個滋味。為此，心疼大閨女的程母明里暗里地沒少跟程父抱怨，這二丫頭太不懂事了，甚至還想著將程雨那獎學金給沒收了，一個小丫頭手里拿著太多的錢，太容易沒分寸胡亂花錢。

但程父對此卻有另一番見解。本來嘛，獎學金什么的就是各憑本事，雖說都是自己的親閨女，但這大閨女的成績不如小的，拿不到獎學金，技不如人又怪得了誰。不過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最終，程父跟程母商量了一下，讓程母帶著大閨女程曦上手機店挑選了一款最新出的手機，而私下里，程父又將等同于這手機的錢偷偷塞給了程雨，沒讓大閨女知道。

程雨原本不想收這筆錢，不過瞧著自家媽媽連著幾天都沒給自己好臉色，便賭氣將錢收下了。都是爸爸媽媽的親閨女，程雨并不覺著自己就這事兒做錯了什么。反正收或者不收，自家媽媽都不見得會高興，干嘛委屈了自己咧。

程雨順手點開了短信息收件箱，發現信息都來自同一個人，而最早的一條是上午她陷入昏迷時發過來的。

『To程雨：小雨點兒，聽你那個好姐姐講，你生病了，現在覺著好些沒？From徐美珍』

『To程雨：對了小雨點兒，你是沒瞧見你那好姐姐今兒在教室里那做作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病入膏肓快要斷氣了呢。真喵的惡心人。From徐美珍』

許是見程雨沒回復，亦或者上課的關系，之后那條信息是下午上完了第一堂課即將放學時發的。

『To程雨：啊啊啊，小雨點兒，你沒事吧，怎么沒回我信息？我都想給你打電話了，可又怕打擾你休息。From徐美珍』

徐美珍是程雨的同桌兼好友，不知為何，就是瞧著程雨那一母同胞的雙胞胎姐姐程曦不順眼。若不是程雨姐妹倆長得確實挺像的，徐美珍都不敢相信這倆人是嫡親姐妹倆，畢竟姐妹倆性格上相差有點大。

“……”看到第二條消息的程雨嘴角微抽了一下，多年沒聯系，她的這個同桌好友，還是這般的快人快語呢。

最新的一條信息，來自一分鐘前。

『To程雨：小雨點兒，你還活著不？From徐美珍』

程雨淺笑著開始編輯起短信，編寫到一半，許是想到了什么，便退出了短信菜單，選擇直接撥打電話。這會兒的手機收費并不便宜，而且還是比較黑心的雙向收費，但程雨并沒太在意。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不等程雨開口，手機里便傳來另一端有些氣急敗壞卻活力四射的聲音。

“小雨點兒，要死啊，你竟敢直接打姐手機，不知道那移動超級黑心嘛。趕緊的，說，有啥事兒。哦，對了，小妞，你現在覺著好些沒？還說什么自己個兒身體棒棒，從小到大不怎么生病。看吧，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跟那什么……”

聽著那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里，程雨那鼻子再次酸酸了起來。

“珍珍，謝謝你?！?

“嚇？”正拿著手機絮絮叨叨地說著話的徐美珍明顯一愣，“謝我什么？咱倆誰跟誰啊，說好了要當一輩子好姐妹的?！?

“嗯。那個珍珍，明天有空沒？我來找你，順便借一下你今天的課堂筆記?！?

“課堂筆記？沒問題啊。我剛剛給你發信息就是想給你送過來來著。算了，明兒還是我過來好了，誰讓小妞你還是個病患來著。”

程雨跟徐美珍有一搭沒一搭閑聊了好一會兒，直到手機開始發燙，這才因為心疼電話費戀戀不舍地掛斷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