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年1月2日，禮拜天，天陰沉沉的，臨近傍晚時天空稀稀落落地開始飄起細毛雨，伴隨著星星點點的小雪花。等到程雨回到教室，窗外的小雪花已經變成了鵝毛般的大雪團。可算是下雪了，早在半個多月前，天氣預報便說冷空氣南下，即將要下雪來著，結果翻過了04年底，直到05年元旦都過了，濱海城市東海市今年冬季里的第一場可算給盼來了。

按理說下雪并不冷，但伴隨著呼呼而過，直往人脖頸袖口倒灌的北風，那種陰冷到骨子里的寒冷，直教人連連打著冷戰。幸好，重點班的待遇總歸比旁的班級要好一些。僅僅只比程雨晚了一會兒的徐美珍一進教室，便覺著一股子熱浪迎面而來，教室可比外頭暖和了至少十度。

“小雨點兒，喝什么呢？”徐美珍一屁股坐了下來，見自家同桌兼好友正抱著一小茶杯，小口地喝著水，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多了一絲甜味，便好奇地隨口問了一句。

“枸杞紅棗水，要喝么？”

“喝！”徐美珍想也沒想便應了。

程雨從課桌下的抽屜里翻出一個大大的保暖杯，又找了個一次性紙杯，倒了大半杯放到了徐美珍跟前，隨后又從背包里翻出一塊四四方方，密封好了的“糖”，遞給了好友。

徐美珍也沒客氣，撕開包裝，張嘴便咬了一口。不曾想一股子濃郁的黃酒味直沖鼻尖，而嘴里那黑乎乎，原以為是芝麻糖的東西，又擰得很，徐美珍柳眉緊皺在一起，只想吐出來。

“別吐，多咀嚼幾下，吞下去。”

徐美珍好不容易才將嘴里那口味道著實不怎么好的東西給咽了下來，臉色有些微恙地看向程雨，開口道：“小雨點兒，你給我吃的什么東西啊。”

“阿膠，正宗的阿膠糕，里面額外加了點核桃跟紅棗。”

“阿膠？！”

“嗯，阿膠能補氣血兩虛，你不是每到冬天手腳冰冷么，每天吃小半塊，堅持一段時間便能有所改善了。平日里，讓阿姨熬點紅豆湯……”程雨的話還未說完，便讓徐美珍給打斷了。

“小雨點兒，你什么時候這么講究了？”

“總歸要對自己好一點的。”程雨笑了笑，沒再說什么。原本家里注重養生的程母也會隔三差五地弄些藥膳給程雨姐妹倆補一補。當年的程雨并不在意這些東西，離家后尤其吃了虧后，才意識到曾經的自己又多愚不可及。連自己都不曉得愛惜自己，還指望那個已經得手的男人如何珍惜你？太容易得到的，總歸不值錢。

就在程雨跟徐美珍有一搭沒一搭閑聊之際，“史地政”綜合試卷發下來了。對于這次月考成績，程雨早在各科剛剛考完時，便知道了。綜合，她考了199分，六科總分555。現在綜合試卷的成績出來后，意味著總成績也出來的。

當程雨看到她那好姐姐那“史地政”綜合試卷的成績時，明顯一愣，隨后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將頭埋進臂彎間。還是先讓她笑幾分鐘先。

“我說程雨，這次不就是考砸了而已，至于哭嘛。”坐在徐美珍后排座的方杭舟留意到程雨將頭埋進臂彎間不說，那纖弱的肩膀還微微顫抖著，便忍不住寬慰道。

“話不是這么說，從文科年段前三直接掉到123，都掉出前百位了。”梁棟習慣性地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鏡，輕聲道。

“小雨點兒……”眉頭緊鎖的徐美珍伸手拍了拍程雨那肩膀，有些猶豫，本想著好好寬慰一番，卻發現所有安慰人的話到了嘴邊偏偏不曉得說什么好。其實徐美珍早在剛知道程雨那數學只有92分時，便在擔心，不曾想著情況比預計地還要糟糕。

“珍珍，我沒事，真的。”程雨抬起了頭，左手擦了擦眼角因為笑得太厲害而流出來的一些眼淚，稍稍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側頭看向徐美珍，“我真的沒事。其實，這次月考我早有心理準備會考砸，可我有把握的分數，一分不少地全部拿到了。原本我還以為最多也就500分上下，現在至少多考了一成。”

“那你……”

“我剛剛是在笑。”程雨那青蔥般的右手食指指了指面前那份班級總成績表上排在末尾的那個名字，忍不住又想笑，偏偏在公眾場合，她還得顧及著一點兒形象。畢竟，那人是她的好姐姐來著。

這份班級總成績表排名，學號因為是一學期一排，所以程雨那學號是200301001，而程曦則是200301050，姐妹倆一頭一尾。偏偏，這一次，別看程雨成績退步的厲害，年段排名從第三掉落到了123位，竟然還能壓程曦一頭，姐妹倆的分數，只差了0.5分。這讓程雨如何不發笑，甚至都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得到坐在后兩排的她那姐姐這會兒會是怎樣的一個臉色。

自從升入初中，與成績一向穩定，多數時候都在前三位浮動的程雨不同，程曦那成績堪比股市，一會兒牛氣沖天，一會兒跌至谷底，起伏之大堪比坐過山車。不管是程父還是程母見此都希望程雨能在課余閑暇時，稍稍輔導一下程曦。但學習嘛，勤奮一方面，方法也很重要，天資跟心態也多少會有所影響。

程雨不知道這個月中下旬即將進行的期末考，她那姐姐會如何，反正她這個這次月考退步最大的學生，在之后的半個月里，必須好好復習，要不然……非得跌出文科一班不可。

第二天，禮拜一，幾乎下了一整夜的鵝毛大雪，終于在臨近天亮時停了。整個世界被皚皚白雪所覆蓋，穿戴整齊的程雨小心翼翼地踩在已經結冰的街面上，每一次隔著厚厚的圍巾呼出來的熱氣，因為遇冷很快白茫茫一片。

“程雨！”就在程雨低頭朝著一中的方向緩步慢慢走之際，冷不丁地有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有事？”并沒有抬頭的程雨已經根據聲音聽出了眼前之人是誰，為此心底多少有些不耐煩，連帶著說話聲音也多了幾分冷漠。

“程雨，我已經聽說了你的事。沒想到你會因為我成績退步了……

“Execuseme？”聽到眼前之人這般說，一時間沒回過神來的程雨明顯一愣，抬頭看向朦朧的路燈下，攔住了她去路的方言博。也不曉得是不是在寒風中等了一段時間的關系，身形偏瘦的方言博那挺拔的鼻子有點紅，有點長的劉海以及睫毛上掛了一層薄薄的白霜。若還是當年那個關在象牙塔頂端不諳世事的程雨，一定會被感動得稀里嘩啦的：看吶，文科五班的那位“籃球王子”竟然在天寒地凍的化雪之際冒著冷冽寒風特意等她。

至于現在……程雨非但沒有絲毫感動，反而多了幾分怒意。尼瑪，這家伙又再發哪門子神經？是還嫌上次眾目睽睽之下跟她告白這事兒鬧得不夠大？非要整得好不容易平息的風言風語再度上熱門，讓她背個處分甚至被迫轉校才算完？

“程雨，你放心，這事兒……”

“你給我打住！”程雨見方言博還在那里自說自話，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趕忙阻止他繼續抽風下去，“我成績退步也只是我個人的問題，跟任何人沒有一丁點的關系，這里自然也包括方同學你。若沒有旁的事兒，我先走一步！”

程雨那話音還未落下，便抬腳奔跑了起來，也顧不上結冰的街面容易滑倒。方言博原本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也沒想著程雨會這般二話不說就跑了。這讓方言博不禁想起上個禮拜四，他鼓起勇氣告白時，程雨也是這般反應來著。

所以……他的小雨這是害羞了？

“言博，咋樣了？”方言博還傻楞在原地考慮著下一步該如何做時，一旁的角落里冷不丁地冒出個寸板頭男生，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口齒有些不清楚地問道。

“她說她成績退步跟任何人沒有關系，是她一個人的問題。”

“這是不想連累到你啊。不過這次我可聽說程雨退步夠大的，都掉出前一百了。”寸板頭男生伸手拍了拍方言博的肩膀，一副頗為感慨的語氣，“程雨可是個好女生，這次為了言博你，成績退步得那么厲害，都堅持說跟你沒關系。這是不想讓你內疚吶。回頭要是真成了，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嘁，瞧你說的，老子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嗎？”方言博有些惱怒。

也虧著程雨沒在一旁，要不然非得拿書包猛砸眼前這兩位不可，尤其這會兒站在方言博身邊那個留著寸板頭，叫“馮玄明”的男生。如果說方言博那“自以為是”的癥狀還只是初期，好歹還能聽進去一些，那么這個叫“馮玄明”的男生就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的晚期。這人就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不管旁人怎么說，他都會堅持自己的那一套普通人難理解的獨到見解。神力都尚且不能改變，更何況是普通人力。

之前程雨說得非常清楚，原也準備放棄的方言博今個兒一大早之所以再次圍堵程雨，也是因為聽了這位馮玄明的勸（忽）解（悠），覺著還有戲。畢竟上個禮拜四之前，程雨那態度可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