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長大以后，曼麗才反應過來，華羅庚在火車站看書練定力的故事是爸爸自己編來教育弟弟的，故事的主角如果不是華羅庚，那么也要換成蘇步青、竺可楨吧，反正一定是曼麗她們心里敬仰的名人。

爸爸教育曼麗和兩個弟弟，最常用這樣的方式了，講一個故事，爸爸自己編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曼麗和弟弟們熟悉并且敬佩的人物，這位人物經歷的事情和曼麗她們遇到的困難是同樣的，可是人家卻不把這個困難當做困難。

爸爸編的故事很簡單，可是很有教育效果。

曼麗和弟弟們曾經很怕魚刺，但又很想吃魚，畢竟那時除了魚肉，想吃到別的肉品不太容易，池塘里、湖里、河里、江里都有野生魚自由繁衍，可是計劃經濟下的市場缺少牛、羊、豬這類肉品供應。

爸爸了解他們的苦惱，就說我給你們講一個武松吃魚的故事吧。

爸爸坐在床邊，小弟弟趴在爸爸膝關節上，大弟弟側身靠著床沿，曼麗正對著爸爸站好。曼麗喜歡用眼睛盯著爸爸，看他講故事，這樣的曼麗讓爸爸感到有點緊張，也許是怕曼麗發現故事是他瞎編的。

爸爸對充滿期待的孩子們說，有一天武松肚子餓了，走進飯館，對小二說，來兩斤鹵牛肉，要切成薄片，再要五碗米飯。

曼麗和兩個弟弟咽了一下口水，她們很久沒有吃到鹵牛肉了，縣城里沒有一家副食店有賣，國營菜場也沒有牛肉賣。她們不知道爸爸比她們幾個小孩更想吃牛肉，爸爸借武松之口說出了他自己的渴望。

上一次吃牛肉，是大表姐從她工作的汽車運輸隊的食堂買到的，食堂供應量小，她只買到兩片，導致有很長一段時間，曼麗都以為鹵牛肉是論片賣的。鹵牛肉每片有曼麗當時的手掌那么大，大表姐自己舍不得吃，拿來給表妹表弟解饞。

這兩片鹵牛肉是怎么分配給在場的幾個人的，曼麗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鹵牛肉片雖然不厚，可也讓正處在換牙階段的曼麗吃得比較艱難。

爸爸一定是清楚這個情況，所以他特意讓武松要求店家把牛肉切薄片。

爸爸說，可是店老板想故意為難一下武松，他對武松說，客官，對不住你了，鹵牛肉已經賣完了，只有魚了，客官要是愿意吃魚，我們店可以不收你這頓飯錢。

武松說，那就來兩條魚。

曼麗和弟弟們有點失望，有點擔心，魚肉里面有刺，武松要想不被魚刺扎疼，就得慢慢吃，可是他肚子餓了，等不及，吃快了，說不定不小心會讓魚刺卡住喉嚨，店小二會不會給他盛碗稀飯喝，用稀飯把魚刺拽下去呢？

曼麗和弟弟們每次被魚刺卡住喉嚨，媽媽都要給她們喝稀飯，沒有稀飯就喝很多水。曼麗覺得喝稀飯比喝水有用。

爸爸說，店小二端上魚來，站在一旁，想看武松被魚刺難倒的樣子。

只見武松夾起一筷子魚，靈活地咬出里面的刺吐掉，把魚肉放進嘴里，哇，好香呀！爸爸一邊講，一邊做著夾魚、放入口中、上下嘴唇與牙齒相互配合、吐刺的動作，曼麗和弟弟們都崇拜地看著爸爸，其實是崇拜武松，因為爸爸說的是武松吃魚的故事。

爸爸說武松絲毫不怕魚刺，一會兒就把兩條魚和五碗米飯吃完了，店小二和店老板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武松大搖大擺地走出店門。曼麗和弟弟們高興地拍響巴掌。

那天之后，她們變得敢于吃魚，每當覺察魚肉中有刺，她們便會學著武松吃魚的樣子，不急不躁，果然很少被魚刺扎了。

很多年后，曼麗生了忱忱，每當餓著肚子給忱忱做寶寶餐，還要忍住餓給不肯乖乖吃飯的忱忱喂飯的時候，爸爸模擬武松吃魚的形象就會浮上曼麗心頭，爸爸當時一定餓了，他一口氣讓武松吃下了五碗米飯。

爸爸肚子餓是因為那段時光不光糧食定量供應，菜里還缺少油水，爸爸心疼三個小孩，細糧和油水總是留給孩子們，他和媽媽吃粗糧、缺油水，所以爸爸常常會餓。曼麗肚子餓，是因為怕忱忱沒有按時吃飯，影響各個生長指標，所以忍住餓，先要喂飽忱忱。不一樣的年代，一樣的父母心。

鄰居夫妻倆這段日子正在貢獻父母心呢！為了孩子學習功課，備考托福英語，家里電視機不開了，行動輕手輕腳，與曼麗幾次在家門口碰面，都不像以前熱情打招呼，換做了點頭笑笑。曼麗也自覺把電視機聲音更調小一點，或者很少開電視機了。

曼麗的朋友、同事見面常常說到孩子留學這個話題。青娜的兒子小俊也想出國留學，青娜告訴曼麗，小俊說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光是看國內新聞報道不能夠全面了解別的國家。

青娜問曼麗想不想等忱忱大學畢業了，送她去國外留學讀研拿國外大學的碩士文憑，要是想，那么現在就必須著手準備了。托福、雅思這些忱忱都考過了沒有？

曼麗說自己經濟條件不允許，再說忱忱一個女孩子去到國外自己也不放心。

青娜說，怕什么，你家忱忱夠能干的了！你還記得公司以前的那個辛梅嗎？她的女兒從小身體差得喲，稍微吹點風就生病，嬌滴滴地像是林妹妹，辛梅都敢把她送去澳大利亞讀大學，還是高中一畢業就去的呢！那個姑娘離開父母變得能干得不得了，到澳大利亞沒有兩年就自己打工兼職掙錢買了一輛二手轎車。現在定居在那邊了，嫁了一個澳洲白人，把辛梅她們兩口子都接過去享福了！

到澳大利亞就是享福了嗎？

曼麗心里不以為然，嘴上卻說，小姑娘蠻有孝心的。

曼麗記得辛梅的身體也不大好，經常請病假，后來干脆辭職在家休養。經濟上辛梅根本不操心，她的丈夫是在房地產公司給老板做預算的，收入相當可觀。辛梅的父親是退休大學教授，也時常拿錢給辛梅零用，所以辛梅不上班，日子倒比青娜、曼麗她們滋潤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