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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 鯤鵬于飛
  • 秋風暖陽
  • 8387字
  • 2020-08-05 20:12:00

老神仙說走就要走。

“老神仙,您現在就去?”

“是啊,怎么啦?”

藥王老神仙見李靖突然問起這話來,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這不說走就走嘛,難道還有什么要準備的?”

“您的驢兒還在外面溜達沒有回來呢!您,您沒有坐騎怎么走?”

“哈哈哈哈,老朽以為是什么事呢。這還不好辦嗎?”

只見老神仙來到院門口,向著山林中發出一聲清嘯。不一會兒,就聽到蹄聲“得得”,那寶驢兒很快便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這時,有老神仙的徒子徒孫過來,小心地用刷子和布將驢身上沾上的灰塵、露水什么的擦拭干凈,然后給驢套上鞍轡。

“怎么樣?沒耽誤時間吧?還愣著干什么,準備走吧!”

這時有老者把李靖和紅拂女兩人的馬兒也牽了過來。李靖和紅拂女兩人再看自己的馬兒,也是精神抖擻,毛色清亮,比來時更有精神。看來這幾日,老神仙的徒子徒孫們對這馬兒也沒少調理,讓它吃了不少仙草神丹了。那馬兒從草堂中牽出,還對著草堂“咴咴”兒叫了幾聲,似有不舍呢!

“看來這馬兒在這里再過幾天的話,就真的樂不思蜀了!”

老神仙在李靖和紅拂女一臉的驚訝聲中跨上他的寶貝驢兒,李靖和紅拂女則跨上馬背,三人便一起往草堂寺迤邐而來。

一路上老神仙只管談笑,倒閉口不談他為了什么與慧文大師鬧了矛盾,此去又要和慧文大師算什么帳。他不說,李靖他們也不好問,只能是一路惴惴不安地揣著滿腹的疑問前往草堂寺。

“若是他們真的打起來,我和紅拂女兩人該幫誰呢?”

“幫藥王老神仙,不行!那對慧文大師說不過去。”

“幫慧文大師,那對老神仙也說不過去啊。”

“這倒真的讓人左右為難了!”

“兩個都不幫,看著他們打,那也不對啊。”

李靖一路上胡思亂想。沒想到自己平時做事那么果斷干練,現在卻變得這么猶豫不決,左右為難了。想了半天,李靖才終于確定下來一條原則:“到時即使拼我李靖的一條小命,也要把他們兩人分隔開來。等把他們分隔開來后,再想辦法慢慢地勸說勸說吧。”

老神仙見李靖時不時地心不在焉的樣子,倒是覺得特別好玩,臉上也時不時地劃過狡狤的微笑。李靖看著老神仙的神情,也總感覺他的笑容里好像藏著什么東西,但不知道這位越老卻越頑皮的“老頑童”心里面到底賣的是什么關子。

到了草堂寺門口,小沙彌遠遠地看見藥王和李靖夫婦來了,連忙上前合掌施禮。

“三位施主光臨敝寺,令敝寺蓬蓽生輝。請三位施主到禪堂喝茶,小僧這就去通知主持。”態度極為恭謹并把他們引進山門。

“這……這也沒什么特別的情況啊!”

李靖和紅拂女兩人疑惑地對望一眼。他們本來以為這小沙彌見藥王老神仙到來,肯定會如臨大敵,連滾帶爬地跑去通知慧文大師。但瞧來瞧去,這個小沙彌的神情與前番來時一樣,并沒有看出他有什么特別的驚慌和敵意啊。

進了山門,那些僧人見老神仙和李靖過來也都合掌施禮,眼神中也全無戒備和敵意。李靖心中納悶,但心中的擔心倒是減少了幾分。

早有僧人通知了慧文大師,慧文大師已遠遠地迎出了禪堂外。見老神仙和李靖夫婦到來,他合掌說道;“李施主、張施主來了,失迎失迎。”

慧文大師抬頭看向藥王老神仙,有些詫異地說道:“咦,你這個老小氣鬼怎么也來了,不是說過七、八十年內都不來么!”

藥王老神仙的臉色突然有些森然,冷冷地說道:“老夫要是不來,我們之間這筆賬又怎么能了結呢!”

李靖見慧文大師與自己一樣,臉上有些愕然。

“賬?什么賬?你這個老藥王又要耍什么花樣?”

就在李靖和紅拂女心中疑惑之時,突然聽老神仙斷喝一聲道:“老和尚不要跑,吃老朽一拳!”

藥王孫思邈說罷,只見他突然欺步上前,揮拳即朝慧文大師的面門砸去。

誰也沒想到藥王老神仙竟會在說笑之間突然出招,大家俱是沒有提防!

李靖和紅拂女一聲驚呼,紛紛就要上前攔阻。

好個慧文大師不愧久經戰陣,遽然遭到突襲仍然泰然處之。只見他突然一個倒翻躍到數步之外,穩穩地落在地上。

從藥王老神仙出拳,到慧文大師翻身退后,都只在于電光火石之間,看得李靖和紅拂女兩人眼花繚亂的。

“阿彌陀佛,老藥王,你……你這是要干什么?”

慧文大師一臉驚詫,瞪大了眼睛望著藥王。

“什么你不你的!老和尚,到了我們之間算總賬的時候了!不要走,看招!”

話沒說完,只見老藥王再次欺步上前,一個虎撲,向慧文大師攻去。

“老神仙,不要!”

此時,李靖和紅拂女兩人雖然怎么也不相信老神仙會與慧文大師交惡,但眼前的一幕卻不容他們不信!

他們兩人下意識地奔上前來,站在藥王老神仙和慧文大師之間。李靖倉促間連忙上前,一個力舉華山,雙手架住藥王老神仙的雙拳。李靖突然覺得雙手一沉,藥王老神仙的雙拳竟然力有千鈞!

原來平時看似平常的“五禽戲”在藥王老神仙手中使來,卻有如此大的威力!

但更讓李靖驚訝的是,藥王老神仙使出這千鈞之力,很明顯是要與慧文大師性命相搏!

“老神仙,您和慧文大師都是大德之人,怎么能……”

“好啊,你小子,就因為這老和尚曾授你幾下功夫,你就向著他了?好吧,今天老夫要連你也一起收拾了!”

老神仙邊說邊突然擰轉身,右手前探,一個“鳳點頭”,繼而“獅子擺尾”,向李靖的腿上攻來。李靖哪敢與藥王交手,連忙躍開。

“老神仙,您聽晚輩解釋……”

“什么解釋不解釋的!既然你袒護著這老和尚,就是老夫的敵人!”

藥王趁李靖閃身躍開之際,突然一個“白鶴亮翅”攻向慧文大師。

“老藥王,你今天吃了什么錯藥了,是得了腦驚風了嗎!”

慧文大師見老藥王攻的急,不及躲閃,連忙出手招架。老藥王連連遞招,只在眨眼功夫,二人已連拆了七八招!

李靖心下駭然,看來這兩位大師真是拚上命了!

不管怎么樣,也要把他們勸開啊!

兩位神仙打架,風格自然不一般,拳掌交錯,虎虎生風。紅拂女武功較弱,根本插不進手,急得在那里直跺腳。

“兩位大師,別打啦!別打啦!”

但此時兩人拳掌相向,已是密不透風,哪里能聽見紅拂女的話!

李靖在旁看得驚心動魄,他這是第二次看兩大高手過招。第一次是在趙州城墨家總壇,墨家巨子李春與宇文愷之間。但那一次兩人只是隔空相較,并沒有直接交手。而這一次老藥王和慧文大師竟是貼身肉搏,更是驚險異常。

絕不能讓他們再這樣打下去了!

這樣比拚,會出問題的!

李靖不假思索,默默運功,瞅見兩位大師拳掌相交,雙雙躍開之際,突然加入戰陣。可這一下麻煩了,李靖兩邊都不能傷害,既不能幫著老神仙去攻慧文大師,也不能幫著慧文大師去攻擊老神仙,只能是拚盡全力,接過兩人的招式,再一一化解。這等于他是要以一對二,可在這兩位大師面前,又是何等的艱難!卻又兩邊不討好!

“好啊,你向著老和尚!”

“好啊,你向著老藥王!”

這兩位大師竟突然全都改變方向,拳掌一齊向李靖這邊攻來。

這倒真是“神仙打架,小鬼招殃”了!

李靖在兩位大師的夾擊之下,是左支右拙,手忙腳亂,不一會兒,身上就中了兩位大師幾招,幾乎是掌掌有力,拳拳到肉。即使是李靖這樣久歷戰陣之人,也痛得齜牙咧嘴,幾不能支!

“哎呀,別打了,你們怎么全都打晚輩了?晚輩快……快被打死啦!”

李靖既不能閃躲,又不能還擊,只有挨打的份兒。他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地叫出聲來。

好在在兩位前輩大師面前告饒,也不算什么丟人!

李靖也想通過告饒,讓他們兩位大師住手!

突然只聽慧文大師喝道:“你這就告饒!難道在戰場上你只會面對一個對手?你的對手有可能是三個、四個,甚至是十個、百個!你這樣左支右拙,屢屢中招,幾時還有命在?”

“是啊,你只是面對我們兩個老頭子都應付不了,卻如何去應對戰場上十個、百個圍住你以命相搏的敵人?戰場上可沒有勝負,卻只有生死!”

“哎喲,打疼了,打疼了!”李靖還沒答話,身上又中了幾招,疼得他齜牙咧嘴的。“這哪是戰場啊!在戰場上晚輩還可以還手。可現在只能挨打,卻不能打人!戰場上哪……哪有這種打法的!”

只是在這說話之間,藥王老神仙和慧文大師兩人手上套路突變,每一招全無章法。本來李靖都習練過雙手的套路,知道一招過后下一招是什么。現在兩個人突然改變了打法,李靖更是難以招架,身上便又中了幾招。李靖索性來了個一不做、二不休,雙手抱頭,朝地上一坐。

“你們打吧!要是把晚輩打死了,兩位大師能和好如初,晚輩也就死而無憾!”

“哈哈哈哈,不打了,不打了。再打的話這小子真要我們償命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兩位大師突然一齊躍出場外,原來在李靖周圍密不透風像厚重的墻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道道罡氣瞬間化為無形。

“小妮子決不會讓您們兩位大師打起來的,要打的話,除非您們二位從小妮子的身上跨過去!”

紅拂女見兩位大師遽然分開,連忙沖過來,站在二人之間,捏著小粉拳,圓瞪著兩眼叫道。

“哈哈哈哈,不打了,真的不打了。連這小妮子也要上來拚命了!得罪了她可不得了,她若‘嗷’的一嗓子,倒真的可能會要你命的!”

藥王老神仙說罷,也不跟李靖和紅拂女兩人打招呼,跨步上前拉住慧文大師的手。

紅拂女一看急了,剛想上前去拉架,卻沒想到李靖一把拽住了她,并朝他努努嘴。

“靖哥哥,我們趕緊上前把他們拉開來,免得他們又……”

沒等紅拂女說完,李靖卻坐在地上一臉尷尬地說道:“還拉什么拉呀,到現在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這是在逗我們玩呢!”

“逗……逗……逗我們玩?”

紅拂女不明就里,抬頭一看,果然發現是自己有些莽撞了。但見老神仙上前只是伸手拉住慧文大師的手,哈哈笑著把一臉驚疑的慧文大師拉進禪堂去了,只留下李靖和紅拂女兩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嗨,你這個老頑童,都百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頑皮!你看你把兩個孩子嚇的!”

老神仙倒并不在意慧文大師的嗔怪,回頭笑著對李靖和紅拂女他們說道:“你們進不進來,不進來,可就沒茶喝嘍。”

“這,這是怎么回事?”

紅拂女一時轉不過彎來。

“哎呀我的傻夫人,還怎么回事呢!你還看不出來嗎?這很明顯是老神仙和慧文大師在考校我的武功玩呢!”

“考……考校武……武功?噢,原來如此!”

紅拂女這才回過意來,不禁臉一紅。不過既然兩位大師不打了,她也就放下心來。

“靖哥哥,你怎么樣?傷了沒有?”

她彎下腰來扶起李靖,關切地問道。

“放心,他們兩位前輩再怎么樣,也不會讓你靖哥哥受傷來著!”

李靖說罷站起身來,撣撣身上的灰塵。他的身上雖然不少地方都感受到有些疼,但只是沾皮到肉,卻沒有一處受傷。他在紅拂女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跟著老神仙他們走進禪堂。

禪堂內早已有小沙彌在生火煮茶。

待進得房中,老神仙和慧文大師卻又早已經談笑風生,好像剛才那事從未發生似的。那個煮茶的小沙彌見紅拂女扶著李靖一瘸一拐地走進來,也忍不住捂嘴笑了笑。不過他只稍一露笑意,便連忙斂容凝神,專注地煮茶。

李靖和紅拂女雖然知道他們二人打起來是不可能的了,但還是沒從剛才的驚懼中擺脫出來。

老神仙見李靖夫妻二人一臉納悶的樣子,笑著對慧文大師說道:“老和尚,你來告訴他們,我們為什么要打架?”

“打……打架?我們為……為什么打架?”

慧文又是一愣,等他看到李靖夫妻二人一臉疑惑的表情,轉而又笑道:“嗯——,是要打一架的。哈哈哈哈!”

不過慧文大師剛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雙掌合十說道:“罪過,罪過,佛門之人可不打逛語。”

他笑著對李靖夫婦兩人道:“你們可別聽老神仙騙你,哪有什么打架的事!”

“李施主還記得去年老衲用過的那把小秤嗎?”

慧文大師看著李靖和紅拂女一臉疑惑的樣子,沒有急著解釋,倒先說起了往事。

李靖趕緊點點頭道:“記得記得,晚輩怎么會不記得呢!當時大師您還用那桿小秤稱量鑄刀的配料呢。”

“對,就是那把小秤。前段時間,這個‘老小氣鬼’。”

慧文大師說到這里一下子打住,覺得這樣說有悖于佛門修行,馬上改口道:“這老藥王要把它要回去。老衲就對他說道‘就這么一桿小秤,留給老衲用好了,老衲用它稱稱茶葉什么的正好。這秤又不是什么稀罕寶物,還要回去干什么?’你們猜老神仙是怎么說的?”

說到這里,慧文大師故意賣個關子,叫李靖和紅拂女猜猜老神仙會怎么說。

紅拂女此時見他們兩個心平氣和地坐在那里談話,現在也不擔心了,便又恢復了往日的調皮。她學著老神仙的口吻笑著說道:“老神仙乃是一個瀟灑豁達之人,肯定是說‘就一桿小秤,又不是什么貴重物品。既然大師想要,給你就是了。’是不是這樣子啊?”

“是啊,我想兩位大師不會是因為一桿小秤起了矛盾吧?”李靖也跟著笑道。

慧文大師瞥了藥王老神仙一眼,對李靖和紅拂女道:“你們一個是猜錯了,一個是猜對了。你們都沒有想到,這個老藥王對老衲是怎么說的?”

慧文說到這,又用眼望了望藥王老神仙,笑道:“老衲可把你那丟人的事情跟兩位小施主說啦!”

藥王老神仙倒是一點也不在乎:“說吧說吧,話都說出口了,難道還怕這兩位小兄弟笑話!”

“好吧,老衲就給你們兩位小施主說一說。你猜這老藥王怎么說?他說‘這把小秤非同一般,已隨我七、八十年了。用來手熟,閉著眼睛都可以用它稱量東西,有感情了。它跟我的寶驢兒一樣,都是我的寶貝呢,這可不能給你哦。’”

“老神仙,當時您真是這樣說的嗎?”

紅拂女一聽,覺得有些不信,就笑著向老神仙證實。

“對啊,也不怕你們笑話,當時老朽我就是這么說的。這小秤啊跟寶驢兒一樣,是老朽的寶物呢,老朽可不舍得撒手。”

“是啊,當時老衲就把秤遞給他,取笑他道‘那好吧,給你吧。你看你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了還這么小氣,真是個‘老小氣鬼’。’老神仙呢,倒是一絲不讓,就說老衲在佛門修行這么多年,還沒過‘貪嗔’這一關,說老衲是‘老貪心鬼’。還說沒有七、八十年不踏上老衲的山門呢!你們兩位施主看看,就為這事,可以打架吧?”

慧文大師說著還學著老神仙說話的神態。

李靖一聽,原來是兩位神仙斗嘴玩呢。他和紅拂女一直壓在心里的石頭這時才終于落了地。李靖心中也著實好笑,看他們雖然年紀一大把,卻還如孩童一般斗嘴斗氣玩。不過話也說回來,李靖和紅拂女兩人也確實羨慕他們,不知自己到了老的時候,是否能像他們這樣活得逍遙自在,還保留著一顆未泯的童心呢。

慧文大師看到李靖和紅拂女二人,也不免問起了虬髯客的情況,見李靖和紅拂女俱是搖頭。大師又望向藥王,見他也是搖頭,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晚課以后,慧文大師和李靖兩人又一起來到寺后的山谷中,大師要親自考較李靖武功練到什么程度。

到了谷中,慧文大師關切地問道:“接近一年過去了,不知施主的《伏虎心經》練得怎么樣了?”

李靖連忙躬身說道:“晚輩自從跟大師學習了《伏虎心經》以后,每日都勤加練習,感覺進步了不少。”

大師聽了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點了點頭說道:“嗯,很好,你現在就演練一遍給老衲看看如何?”

“是,只是晚輩還只是初學,練的不好,還請大師多多指教。”慧文大師聽了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李靖來到谷中一塊平地上,只見他緊衣襟,束腰帶,凝神靜氣,把《伏虎心經》從頭到尾在慧文大師面前演示了一遍。

但見李靖拳掌翻飛,閃轉騰挪,矯捷異常。靜若伏虎,動若游龍,緩若浮云,疾若閃電。大師初看時還頻頻點頭,但越往后看,卻越蹙緊了眉頭。正在李靖演練得得意之時,忽聽腦后風聲,這才想起大師說過要考較他的武功,定是大師又在試探自己。

只在電光火石間,那掌風已然到了腦后。

李靖根本不及轉身,一招“神龍擺尾”右手反手一掌向后掃出,同時左腿跟著掃出,大師收掌躍起,同時腳下雙腿連環踢出,招招直奔要害。李靖忙收斂心神,變掌為指疾點向大師腳踝要穴,同時左肘橫拐,在大師下落之時,掃向大師的小腿。

大師人在空中,忽然一個鷂子翻身,猛一扭身,身子側飛過去。李靖跟著躍出,右掌連環一招“推背式”順勢擊出,只這一飛一縱之間,已是五六招送出。大師手掌翻飛,連出數掌,輕易地把李靖的招式化為無形。

突然,大師身子一側,左腳橫踢,李靖連忙側身想讓過大師這一腳,沒想到大師這一腳卻是虛招,馬上變踢為掃。李靖一見,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大師那腿已經掃了過來,李靖在慌亂中連連后退。大師不等他反應,雙掌似刀“嗖嗖嗖”又向李靖連連遞出。

李靖一下子迷惑了。大師那《伏虎心經》上的“神龍擺尾”明明是先出掌,然后才是腿、腳掃踢,怎么大師正好反了過來,卻是先出腳,后出掌?急切間哪能招架,被逼得不住地后退。眼看大師的雙掌就要襲到胸前,腦中卻一片迷茫不知如何去破。慌亂中身子急忙倒飛出去有丈遠,方才站定。

僅僅是這幾招連擊,很明顯,李靖敗的一塌糊涂!

李靖一臉慚愧,忙躬身上前說道:“大師,晚輩修習不精,讓大師失望了,請大師責怪。”

大師見李靖不住地自責,倒溫柔地笑了笑。他本來就面柔心善,這一笑就像是一股春風吹拂一樣。“今天你初來時,老衲與老藥王兩人攻擊你時,老衲就已經看出問題來了。你啊,不是修習不精,而是修習的太認真了!”

“太認真了?”

“對!”

李靖不禁訝然,“太認真了怎么在大師的一擊之下竟無從招架呢?”李靖被大師說得有點疑惑。

“晚輩還沒有把招式練到爛熟于心,隨心所欲的程度,所以在大師的一擊之下,感到無從招架,束手無策。”

慧文大師卻不住地搖頭,認真地說道:“李施主,作為一個武林高手,不僅要打開自己的視覺,更要打開自己的聽覺及周身六感,方能真正感知這個世界。千萬不能僅憑眼睛所見。老衲在你用心演練武功的時候,突然襲擊,施主能立即察覺,馬上作出反擊。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施主比以前確有進步。”

李靖倒很誠實,不好意思地說道:“晚輩是事先估計到大師肯定會出手考校晚輩的武功,所以晚輩一直留神注意著,防止大師偷襲。只是大師的招式變化莫測,完全不按武功路數,令晚輩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哦,是這樣嗎?”

大師笑了笑,“幸虧你還是一個帶兵打仗之人,你見過在行軍打仗的時候,敵人都一定是按照你的計劃出招的嗎?在高手武功對決時,對方也一定是按照你的預計出招嗎?”

“這?”

李靖一下子被大師給問住了。

慧文大師笑道:“老衲在剛才出招之時,施主之所以無法招架,問題不在于老衲怎么出招,而在于你怎么去應對。你雖然已領會《伏虎心經》中的套路,然而卻仍然拘泥于套路,不能隨心所欲。你要知道人是活的,套路是死的,是人在使套路,不是套路使人。活人不可被死套路所拘,在演練套路時一定要隨形就勢。你還記得上次老衲對你提到的要做到隨心所欲,無招勝有招嗎?若想達到更高境界,就一定要把這些套路徹底地忘掉。”

“忘掉?”

李靖吃了一驚,為了將這幾式掌法及無窮變化熟記于心,李靖可以說是日夜苦練,方有今天的成績。他實在是想不通,好不容易記住了,為何要忘掉呢?

一個人由不會到會容易,但要把會的徹底忘掉,卻是難上加難!所以古人有“難得糊涂”一說。

大師見李靖一臉茫然,笑道:“施主既知兵法,當知‘戰無定法,武無定式!’剛才施主之所以手忙腳亂,就是對于招式記得太熟。你這一招剛使出,下一招便自然而然地已經涌入腦海中。你不是看招拆招,而是按套路出招、拆招。這從表面上看是熟能生巧了,但施主你只是練熟了而已,卻并沒有融會貫通。剛才老衲只是把招式略一變動,你就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可不是嗎,自己各個招式練的非常熟練,一招未出,下一招已至腦海。如今聽慧文大師這么一說,倒真是這么回事兒。聽慧文大師如此說,李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大師慈祥地拍了拍李靖的肩膀,笑著說道:“只有真正領悟了《伏虎心經》的要義,才能做到無所施無所不施。施主就是將全部招式盡數忘記,也無所謂。臨敵之際,更是忘記得越干凈徹底,才越不受原來招式的拘束。”

“噢,原來是這樣!”

李靖有些慚愧地說道:“以前大師對晚輩說‘由易入空,無招勝有招’,讓敵人‘無招可破、無招可解’。晚輩一直以為只要練到熟能生巧,便能隨心所欲。卻原來是要做到內心完全不受招式的桎梏,真正做到心中無招,卻又能信手拈來,做到因勢、因時而動。怪不得呢!原來晚輩是走了彎路了。”

慧文大師見李靖到這時終于領悟,心中高興,但他還不忘叮囑道:“當然,‘無’是建立在‘有’的基礎上的,沒有了‘有’這一層,也就談不上‘無’了。你以前專心致志地練好招式,做到熟能生巧,正可以為達到‘無’和‘空’的境界打好基礎。”

李靖躬身說道:“這一下晚輩是徹底知道了。”

不過李靖又不禁搖了搖頭道:“但真正要想做到全部忘記,卻又是難之又難啊。”

慧文大師安慰他道:“不要急,等施主真正到了那個境界,才能算登堂入室,真正領悟到武學的玄妙了。”

李靖和慧文大師邊說又邊切磋,直至夜深方歸。

在草堂寺里,李靖和紅拂女又盤桓數日,每日和兩位神仙談經說道,又或者是與慧文大師、老神仙切磋武藝。李靖也向兩位大師簡要介紹了淺水原之戰的情況。兩位大師看到李唐王朝艱難取勝頗感欣慰,但是當聽到在戰斗中又有大批人員傷亡時也不時地唏噓感嘆。

李靖覺得兩位大師一副慈悲心腸,一個整日念經,為黎民百姓祈禱;一個潛心醫藥,為治病救人而操勞。而無論他們怎么努力,一場戰爭就能把他們所有的努力化為無形!是以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們那種悲天憫人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是啊,后人陳陶曾有詩句“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在戰爭面前人命如草芥,如螻蟻。無情的殺戮,使多少人家失去了親人。想及于此,李靖也與他們一樣而感到痛心,希望國家早日統一安定,人民能早日安居樂業。

雖然在草堂寺里,李靖和紅拂女能放下一切俗念,心無旁騖地和大師們談天說地,談武論功。但他們畢竟不能像兩位神仙那樣遁世消閑,他們還是得有自己的生活。又住了幾天后,也只能與藥王老神仙及慧文大師依依惜別,回到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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