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 鯤鵬于飛
- 秋風暖陽
- 3839字
- 2020-10-21 20:42:00
“唉,看來舒國公是真的安于現狀了。公現在是整天花天酒地,被酒和美色弄暈了頭腦,對天下大勢也看不清楚了。”
左游仙看著輔公祏一臉迷糊的樣子,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
“誒,先生既然與我相處這么久,難道還不知道我的雄心?我也素懷凌云志,只待一飛沖天!但時乖運蹇,我也只能在此裝聾作啞,小心蟄伏。先生此時就不要再取笑我了!請先生快講給我聽聽。”
輔公祏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本來就不同意杜伏威低聲下氣地向唐王朝搖尾作憐的做態。但杜伏威大權在握,他也無可奈何,只能空自嘆息而已。現在他聽左游仙這么一說,好像是在黑暗中又忽然看到了一點亮光,是以十分著急地說道。
“舒國公,”
左游仙把身子向輔公祏這邊靠了靠,從袖籠中伸出枯瘦的左手,用一樣枯瘦的像冬天枯干的蘆柴桿的右手掰著左手指頭說道:“據山人觀察,從目前的情形來看,至少有兩個足以置大唐于死地的危機存在。”
“置大唐于死地?”
“對!”
左游仙非常肯定地點點頭。
左游仙掰出一個手指頭十分自信地說道:“這第一個危機,是來自于大唐政權的外部。它就是一直對大唐虎視眈眈,只要稍稍動一動手指頭就能滅掉唐王朝的DTZ。DTZ橫跨千里,草肥馬壯,兵精糧足。它多次挑動、贊助其他勢力與大唐戰爭,雖然結果都失敗了,但它仍然不甘心。以DTZ現在的實力,要滅掉大唐政權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即使滅不了大唐,也會大大削弱大唐的元氣。突厥以前被隋制約,吃了不少的虧,現在它又如何能容忍一個強大的中原王朝酣睡在自己的旁邊呢?山人以為,大唐與突厥之間,必然會爆發一場大戰。山人還聽說大唐皇帝李淵畏懼突厥如虎,幾欲遷都以避其禍。舒國公你說這是不是大唐的一個十分可怕的危機?”
“嗯。”
輔公祏點點頭,但他又很無奈地攤攤手。
“先生說的不錯,這確實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危機。但唐與突厥之間什么時候才能發生大戰呢?如果他們之間能發生大戰,我正好可以借機起兵響應,或可一舉而消滅大唐。可我們之間與突厥相隔千里,素無來往,就怕我想借勢也借不到啊!”
左游仙倒不以為然,他陰惻惻地笑了笑,非常自信地說道:“這倒不難,沒有勢咱們可以造勢啊!”
“造勢?怎么造勢?”
“自古以來,有多少戰爭的發動,是有正當的理由的?又有多少國與國之間的關系是穩固到鐵板一塊的?暫時沒有戰爭,我們可以去挑動啊。突厥年年內犯,大唐與突厥之間的矛盾已經十分尖銳。只要我們善于因勢利導,挑動他們打起來。那我們就可以趁勢而為,起兵一舉收拾了大唐。”
聽到這里,輔公祏點點頭道:“嗯,這算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危機,那還有其二呢?”
“這其二么……”
左游仙又輕輕地掰出第二根手指頭,他的手指本來就纖細如爪,瘦骨無肉。可他又偏偏把那個手指頭動了一下,好像是因血流不暢,陡然抽了一下筋似的。就連輔公祏這樣和他神交已久的人,看到他這如蜘蛛腿般粗細的手指,心中也不免覺得瘆得慌。但此時他是有求于人,倒也不去在意。
左游仙不顧輔公祏焦急的眼神,說到這里卻停了一下。他自顧自地抿了一口茶,呷了呷嘴這才又慢慢地說道:
“這第二個危機比第一個危機更致命,甚至有可能不用我們出手,大唐就自我崩塌了!”
“自……自我崩塌了?有什么危機能有這么嚴重?”
輔公祏被左游仙說的一臉迷惑。他實在是想不出來還能有什么危機比來自于強大的突厥更具威力的。是以他一臉迷茫地看著左游仙,等待他的下文。
“對,這第二個危機更可怕!要說這個危機嘛,它其實就來自于大唐的內部!”
“大……大唐的內部?”
“來自大唐的內部,會是……什么呢?”
輔公祏抬起頭來,冥思苦想了好一會,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只好又朝左游仙這邊探出身子,想聽聽左游仙到底能說出個什么來。
“對,它就來自于大唐的內部!而且這個危機就像一個毒瘤似的,正在不斷地膨大,發酵。而且山人覺得,這個毒瘤一旦發作,它的威力絕不亞于來自大唐外部突厥的進攻,甚至足以摧毀整個大唐政權,讓這個剛剛初建的政權瞬間土崩瓦解!”
左游仙說這話的時候,不住地搖頭晃腦。仿佛他已參透仙機,看到事件發展的結果似的。
“來自大唐的內部,而且威力足以摧毀整個大唐政權?”
輔公祏聽左游仙越說越玄乎,也就越來越感到困惑。“這么大的危機,我怎么從來就沒有發現呢?是什么危機,居然有這么大的威力?”只是他坐在那里思來想去,怎么也沒想出個子丑寅卯來。
“這來自大唐的內部,而且威力還足以摧毀整個大唐政權?這……這到底是什么危機能有這么嚴重呢?”
他忽然靈光乍現,脫口而出道:“先生所說,難道是指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之間的爭儲之事。”
“然也,舒國公說的沒錯,就是這件事!”
左游仙見輔公祏一語中的,覺得他雖然沉迷于酒色之中,還不至于完全沉淪,由是心中也特別高興。
“舒國公說的對,就是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間的爭儲之事!現在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之間勢同水火,他們的矛盾已經發展成為大唐政權內部隨時可能爆發的最大隱患。而且由于唐皇李淵的態度曖昧,雙方勢力正在暗流涌動,基本上已經變得不可調和。山人估計他們之間只要照此情況發展下去,必然會爆發一場地動山搖的爭儲之戰。這一場爭斗無論最終誰勝誰負,其結果都將會嚴重動搖大唐的根基。所以山人可以這樣說,貌似強大的大唐,直如紙糊的一般,實際上正處于內憂外患的風雨飄搖之中。”
左游仙說到這里,用眼睛瞥了一下輔公祏,見他正聽得津津有味。他便又清了清他那嘶啞的嗓子,捋了捋嘴上的幾根山羊胡子,繼續說道:“舒國公你看,這兩個問題哪一個是小問題?這兩個問題不管是哪個問題爆發,都足以摧毀大唐政權。山人這里還沒有算上那些大唐新收服的還沒有完全威服的鄭、夏之地,以及正在崛起的吐蕃、一直在河西走廊蠢蠢欲動的吐谷渾呢。如果他們都乘大唐內亂之機群起而攻之,那么大唐的滅亡,是不是只是彈指之間的事情?所以山人才說現在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嘛。”
左游仙此時說得興起,大聲地鼓動輔公祏道:“當年隋亡之時,群雄并起,天下紛爭。而現在各路英豪在大唐的征剿之下,敗的敗,亡的亡,幾乎都作鳥獸散。而只有我們這江淮一帶,雖然臣服于大唐,但實力尚存。舒國公,如今大唐內憂外患,危機重重。既然機會在側,舒國公又何以猶豫呢?相信只要舒國公登高一呼,定然天下畢應。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天與不取,反受其禍啊!”
輔公祏見左游仙分析得頭頭是道,聽得他心潮澎湃,兩眼放光,仿佛大好的前程就已經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似的。
但只過了一會,他便兩眼無神,嘆了一口氣道:“唉,先生說得再好,也只是空中樓閣。對于我來說,前途一片光明,眼前卻仍然是一片黑暗!不瞞先生,我也是一個有宏圖大志之人,也想趁勢而為!但回頭望一望曾經的英雄豪杰,像薛舉、劉武周、王世充和竇建德之流,他們哪一個在當初不比我厲害,機會不比我好?可結果又如何?一個個遇到了李世民,只是須臾間,便一個個身首異處,成了人家的刀下之鬼?杜伏威曾經也算是一個豪杰吧,不也是嚇得趕緊到長安去做人質,以求安身立命。況且我輔公祏現在無兵無權,又……又能做什么呢?”
左游仙見輔公祏剛剛樹立起來的一點信心,瞬間便沒了,大為失望。
“哈哈哈哈!”
左游仙突然仰天大笑,笑畢又悵惘地長長嘆了一口氣道:“薛舉、劉武周之流算什么東西,他們只是一介武夫罷了!竇建德、王世充和蕭銑之流也不過是鼠目寸光,他們又如何與舒國公相比呢?”
“可他們當初的實力,卻都要比我們現在強上百倍,不也還是……”
“怎么,舒國公怕了嗎?山人也曾自詡有姜尚、孫武之才,奈何卻碰上了一個胸無大志、畏首畏尾的庸材呢!唉,山人在這里勞心費神地說了半天,卻原來只是對牛彈琴而已!”
左游仙望著輔公祏,非常失望地搖了搖頭。他把手中的拂塵一甩,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唉,山人實在沒想到!沒想到舒國公一代豪杰,對于宏圖大志,竟也只是畫餅充饑,已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其實真正更有野心的是左游仙,他想干一番宏大的事業。但他沒有根基,他必須要借助于輔公祏。可以這么說,輔公祏是他得以實現自己宏圖大志的一個重要的支撐點。可他發現自己處心積慮地準備了這么久,輔公祏竟仍然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但他現在不愿意看到輔公祏頹唐、一蹶不振的樣子,覺得就這樣放棄,心有不甘,所以一定要拿話激激他才行。
“舒國公,據山人看來,您現在可能也只有造反這一條路可走,別無他路。造反或許還有很大的勝算,您要是不反的話,您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先生不要嚇我!我只要安安穩穩地做我的太平公,又有何危險可談?”
左游仙斜眼看了看輔公祏,“嘿嘿”冷笑幾聲。
“有時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危險就在您身邊,您卻渾然不知!”
輔公祏內心也曾被左游仙說動,燃起了片刻的希望。但他現在手無寸兵,又囿困于此,即使有抱負,也難得舒展。想想凡是抵抗強唐者,都已成了刀下之鬼,瞬間灰飛煙滅。想到這里,他又如何不害怕?
有些人就是這樣,談起志向來總是夸夸其談,大有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氣概。可一旦等到事情臨頭的時候,便又開始瞻前顧后,畏首畏尾,左右躊躇起來。
實際上輔公祏現在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態。是以左游仙說了半天,他的心中只是燃起片刻之光,很快便又黯然熄滅了。
左游仙看到他的神情,內心雖然失望,但還是不愿意放棄最后的一點爭取。
“舒國公您若是不信,山人一點一點的分析給您聽。”
左游仙復又坐下來,重新伸出他那枯瘦的雙手,掰著手指頭,一點一點地數給輔公祏聽。
“山人覺得也至少有兩種情況,不管是哪一點,只要舒國公犯上,就都是在劫難逃!”
“在劫難逃?呵呵,是嗎?那我倒愿聽其詳!”
輔公祏此時倒不以為然,他可也算是經歷過血雨腥風的人,不是被人三言兩語就能嚇住的。他倒想看看,左游仙究竟能說出什么樣嚇人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