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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乾道六年,三月 22

  • 為夫這廂有禮了
  • 綠西瀅
  • 4025字
  • 2020-05-22 16:24:11

“慶王妃這兩日倒是不常見!”太后微閉著眼睛,口中還在念念有詞,是那位真人先開的口。

“前幾日忙著躬桑禮,后來下了雨,天涼了幾日,就染了風寒。昨日剛好了些,今日就想著過來了。”我說。

太后聽我這樣說,微瞇的眼睛睜了睜,“我瞧著你倒真的清減了些,你家府上走了個人,是不舍嗎?”

“我……”什么事都瞞不過。

“他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消沉些什么?”太后說著笑了笑,仿佛我十足的幼稚,“今日來的遲了,眼看著都已經到正午了。我看今晚就不回了,明兒再走也不差什么的。”

我也跟著憨笑了兩聲,上前走了兩步,拉著太后的衣角,“大娘娘,我也是這樣想的。”

“阿阮,你著人去外面說一聲,讓跟來的人都先回去,明兒咱們宮里派車送回,就不用想著來接了。”太后說著甩開了我的手,“還不快離了我這,正經玩你自己的去!”

我跟著阮姑姑一同離開,她吩咐著人先給我換了衣服頭面。那些個小宮女跟我已經很熟了,看到了都嘻嘻哈哈的開起了玩笑。不過是念叨我為何這許久沒過來,連糕餅沒興趣做了。

我吃著她們孝敬我的干酪,心想都是在胡扯,我不來她們還樂得清閑呢!

秋穗到底也只是個小孩子,很快就“姐姐妹妹”的叫了起來,見我在這邊比在王府里還要沒遮沒攔,她也就慢慢放松了下來。

我吃了一盞茶,然后便急匆匆的去了北邊的湖上。太上皇已經不在水亭那兒了,留守的大監說皇爺爺去用膳了。但東西還沒撤,興許下午歇了還要再過來的。

我過去看了看,哪怕我看不出多少門道,也知皇爺爺的字是真的好。我朝歷來重文輕武,就憑這一手筆墨,他就算不是天家人,也是一樣能出人頭地的。

北邊的河水已經放干的差不多了,因為沒有請外頭的工人,河娘和船娘都互相幫忙著在清理,還有一些小監們也下了河。我眼看著淤泥下到處都有魚蝦在掙扎,如何能不喜歡,趕緊挽起衣袖擼起褲腳就跳了下去。

幾個愛玩的小宮女也跟著我一起跳了下去,幾個人合作的圍追堵截,很快就悟出了要領。這河道因為年年清洗,所以淤泥并不深,只是想要行動方便也是不大可能。還沒走兩個來回,便有人跌了下去,弄得一身的泥,我的身上臉上都是被他們給濺的。

我是個慣會玩的,一根子扎下去,步伐穩的很,加上身手靈活矯健,他們便都把魚蝦蟹和泥鰍往我這邊趕。秋穗在上面給我們遞了竹籃,很快就有了不小的收獲。我越抓越興奮,心情也好的不得了,膽子也大了,遇到黃鱔的洞,也是直接下手去抓。

一直忙了兩三個時辰,中間有人來喊我上去,我都沒有理會,連太上皇都嗔怪我一向不聽話的很。直到日影西斜,我腰酸背痛,連嗓子也干得冒了煙,我也成了半個泥人爬上了岸。

“快去洗洗吧,年輕人一點都不懂愛惜自己的身子。”太后也來到了水亭上,親自過來替太上皇收拾起了字畫。

“皇爺爺,我們晚上把這些魚蝦烤著吃吧?”我一個人差不多弄了滿滿四簍子。

“送一簍去宮里,再送一簍去恭王府,那一簍送去慶王府。錢氏那也送一簍吧,別顯得我們偏心,畢竟還有個孩子,孤兒寡母的可憐見。”錢氏便是前太子妃。

“皇爺爺,你是拿著我的辛勞做人情呀,那我們吃什么?”

太上皇六十多歲的人了,可是精神矍鑠的一點也不顯老氣,就連頭發也不過是花白,竟比他年輕許多的太后看著還要神采奕奕。

“哈哈,好笑,這河都是我的,魚也是我養的,就連水也是我命人放的。你不過是來撈個現成的,我許你玩上這許久,已經開恩了。再說,我也送你們慶王府了,你要嘴饞,快點回去吃去。”

我瞪了瞪眼睛,臉也漲得有些紅了,插著腰很想跟他爭辨幾句。可我向來嘴笨,有理沒理我都說不了,只好認慫,“我說不了你,但我并不服氣。”

“好了,還有呢,我們能吃多少?不過是表表心意,我替上皇謝謝丫頭了。”太后趕過來說了一句,隨后吩咐阮姑姑,“就依韋丫頭的,架上炭火,鋪上鐵網,再去熬些醬料,咱們今晚就在外面烤魚吃。”

“大娘娘,你今日不吃素了?”我話剛問完,秋穗在旁邊拉了一下我的衣角,大概我這話問的很不合時宜,明明人家是來打圓場的。

“我若不在,只怕你兩個又要吵嘴的吃不成。”太后看見秋穗拉我,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可以烤面筋吃,烤年糕的味道也不錯,還有許多的素菜,烤起來都是不錯的。”

“我哪里能吵的過皇爺爺,大娘娘也是偏心的。”我在哪都說不過別人,“不過聽大娘娘說的這么詳細,大概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動過火了。以后可不能把帳賴在我的頭上,說是我攛掇的”。

“你說不過別人,但是你愛生氣啊!”太上皇冷笑一聲,隨后是真的笑了起來,“你這張臉太有趣了,比那唱滑稽戲的伶人還可笑。”

秋穗又來拉我,“夫人,我們先下去洗澡更衣吧?”

我見皇爺爺笑得這樣開心,我自己也是這幾天來難得的好心情。便推開了秋穗,越性的學著那些滑稽戲里的逗趣片段唱了一曲,引得在場的所有人都笑成了一團。

等到我洗好澡換了衣服過去,天已經黑了下來,風一吹,暖暖的柔柔的。兩場春雨一下,花也零落的七八,這幾日桃花已經都不見了。

“泥鰍豆腐湯,韋丫頭敢吃嗎?”太上皇先激我。

這湯是補氣的,大概我這幾日氣色不好,誰都看出來了。真的搞不懂,我這悲秋傷春的有那么明顯嗎?

“有什么不敢的,這泥鰍都是我抓的。”我走過去閉著眼睛把湯一口氣給喝了,只覺得這泥鰍死的可憐。

抓它們的時候單純覺得好玩,可是一想到鮮活的生命就這樣下了肚,也覺得自己挺可恨的。更可恨的是,這湯還天殺的好喝,德壽宮的廚子一向叫人折服,連我這個敏感又多愁善感的心都給征服了。

“好美味啊,再給我來一碗。”我舉著碗遞了過去,阮姑姑又趕忙給我添了一碗。

“哇,這蝦好甜啊!”

“嗯,這魚好鮮呀!”

“姑姑,這醬料做的太絕了,給我下一碗面,用它拌面吧!”

“呀,大娘娘,原來烤年糕味道真的絕……”

“丫頭,你吵得我腦仁疼!”

“皇爺爺,這條黃鱔可是我的,你別裝頭疼給我搶去了。”

秋穗又在旁邊拽我的衣服,用的力氣大了,把我的衣領都給拽的脫了下來。我一把將衣服扯上去,沒好氣的吼她,“下次再也不帶你來了。”

“夫人,你喝得有點多了。”秋穗實在是忍不住,小心提醒。大概這一次她是真的領會了在我身邊的艱險,這世上就沒有一碗飯是容易吃的。

“怕什么,又不是咱家的,多蹭一點是一點。你也給我多吃點,帶你來就是蹭飯的,這么好的酒,多少人都求不得的,連王爺都沒這個口福。”今天高興,多喝了點酒,但我是不會真醉的,我只是喝美了。

“看看,她這是酒后吐真言了。”阮姑姑忍不住吐槽一句,其他人也跟著笑了。

我紅著臉,身上熱的滾燙,扯著嗓子驚奇的喊道,“吐真言?我說的哪句不是真話,只有你們,一個個的藏著掖著!”

太上皇冷笑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秋穗早就驚慌的伏地不起,“我家夫人醉的說胡話,還望上皇和太后見諒!”為了以防我又要瞎說,連忙又起來拉住我,“夫人,天色不早了,讓奴婢服侍著安歇了吧?”

她那樣子已經急得要哭了,仿佛脖子上的頭顱已經搖搖欲墜。

我眨了一下眼睛,晃動著身子,抬頭看了看天,“哪里就天色不早了,月亮還沒出來呢!皇爺爺和大娘娘還在,我怎么能先走?”說著恭敬的伏身行禮,卻用拳錘自己的胸口,念了一句,“‘一日復一夕,一夕復一朝’。”

“什么?”太上皇看著我問。

我轉了轉腦袋,“愁苦在一時,真龍為我鄰。”原詩是龍蛇為我鄰,拍馬屁,改了。

“狹促小鬼,又在趁醉裝瘋!”太上皇笑著,抬手飲下一杯酒。

“可憐見的丫頭,跟著這樣的主子,饒是你再機靈也玩不過她去。”太后也笑了起來,命人去扶起再次跪地的秋穗,“帶下去用些飯菜,過后就歇下吧,這邊不用她操心了。”

我笑著站起來,坐到了皇爺爺的身邊。太后卻在阮姑姑的攙扶下起了身,“我每日歇的早,這就先去安置了。”

我要站起行禮,太后連忙擺手不用,我便真的不動了。

“皇爺爺,您老紆尊降貴,把那邊的果子拿來我吃。”我一向以小賣小。

太上皇果然伸手替我端來盤子,抬眉問我,“怎么,你家王爺待你不好,從前我可沒見你這般?”

“都好,還是和從前一樣。”我說著便要不自覺地嘆氣,可是又覺得不妥,于是沖著太上皇做了一個鬼臉。

“你喜歡那個人,那個漂亮的妖童?”太上皇臉色正了正,大概也知道我失魂落魄不是因為花潼的離開,“你要喜歡,我找人給你捆了來。只怕對你用處不大,他不愿意,就連說話解悶也沒趣了。”

我歪歪嘴,對于太上皇的打趣完全不在意。

“喏,給你。”太上皇忽然伸手,手掌打開,是一枚抉拾,灰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質。

我愣了愣,臉上還帶著驚喜過后的不以為意,問道,“皇爺爺給我扳指做什么?”

太上皇卻好似炳如觀火的樣子,看著我的手說,“戴上,試試是否合適。”

我只好笑著接了過來,套在了我左手拇指上,沒想到這抉拾雖看著不起眼,拿在手上卻極其的有分量,戴在指上也是異常的服帖。

“好是好,只是這么好的東西給我怕是要浪費了,你看我這細胳膊細腿的,哪有力氣再拉開弓?”伸出拇指打量著,我也算是個有眼界的,卻還是猜不出這是何種材質制成。

“你忘了,從前那把小弓我還給你留著呢?”太上皇說著得意的向我一笑,又好似我們兩個之間存著天大的秘密一般,透著隱晦。

“那不過是小孩兒的玩意,從前視若珍寶,如今只覺得幼稚了。”

那把弓很小,連配著的箭都比通常的小了許多,而且箭頭不甚尖,誰見了都明白只不過是小孩兒鬧得玩的罷了。

“是嗎?可你皇爺爺我,只想你做從前的那個幼稚小兒。”太上皇說著站起了身,隨身的大監離得有些遠,我便搭了一把手,扶穩了他。

“前段時間有人送了我一匹好馬,偏就我這宮里差個人來練練它。再不跑,它的那身膘要把它給廢了。”太上皇說著拍拍我的手背。

我笑了笑,心里既十分的受用,又感覺有些承受不住。外面的那些人大概誰也想不到太上皇對我有多好,而我卻從來沒有為他著想過。從前我到德壽宮來只不過是想盡興的玩而已,也只有太上皇看得出來,我不想玩了。

他到底是因為皇帝做久了,所以事事皆洞明,還是因為他真的懂我,真心想要我開心呢?大概是前者吧,所有人做事都有著自己的目的,何況是太上皇這樣的位置這樣的人。我與太上皇已經沒有多少親緣了,就算念著韋家的一份情,也恩惠不到我幾分。

德壽宮里有我單獨的屋子,一直留著只給我一人住,就連房里也有丫鬟婆子常年守著。每日熏香灑掃,所以我一住進來就很便意。

我回到房里,聽見有人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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