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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乾道六年,三月 21

  • 為夫這廂有禮了
  • 綠西瀅
  • 4031字
  • 2020-05-22 16:24:11

“大概沒錯吧,要錯就錯在他不該主動跟那只鬼說話?!蔽艺f。

“既遇上了,便不能光想著逃,那人并不知這只鬼心善無惡意。再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人世,本不該有鬼,他不害人是他還沒到害人的地步,情非得已時焉知他不會?利刃在側便為強者,誰愿意終日被人劍指脖頸,靠揣度人眼色惶惶度日?利益就應該最大化,這是一個謀者最大的素養,同情敵人,死有余辜!”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羅纓已經轉身離開,我只惶惶看見她一點側影,今日她也穿了一身紅衣。真美!

我嘆了一口氣,重新又躺了下來。

一覺睡到早晨,天已經大亮了,外面很安靜,沒有人來叫過我起床。

我掀了帷幔,心口慌得難受,喊了一聲“來人!”沒有人理我。我下了床,鞋還沒穿好就要走,這一下直接摔了下來,半個身子在地上半個身子在榻上。

“夫人,怎么摔著了?”秋穗跑了進來,見我倒在地上連忙過來扶我起來。

“花潼呢?”我一把抓住秋穗問。

“也是突然的很,花哥兒今日一早就來向王爺辭別了。王爺在那邊宿著,趕著來送他的,羅纓帶著她們幾個也都去送了。”

“原本花哥兒后街上住的房子,如今房契送回來了,并著當初王爺給他的雜役女使管家婆子也都退了回來。還列了一份單子,將這幾年府里以及所有王公親貴們送他的東西一樣樣都送來了府里。”

“他走的時候孑然一身,竟是什么都沒帶走。王爺不舍,讓人把陌上軒的那把古琴封了送他。他還不肯要,王爺說若不帶走即刻燒了,他這才勉強受了?!?

“羅纓姐姐讓他來跟夫人道個別,他說已道過了,不擾夫人休息。后來就這么走了。我想著夫人怕是要醒了,她們又都不在,所以趕緊過來了,誰知夫人竟摔倒了?!?

我坐起身,“咳”了一聲,只覺得胸口悶的難受,似乎心里那隱隱的疼更嚴重了一些。連著又咳了兩次,抬手看了看,生怕自己就這么咳出血來了。幸好,沒有。

這一天我都在自己的房里,從床上躺到了榻上,又從榻上挪到了高椅上,不想說話,也不思茶飯。

晚間羅纓過來,陪著我坐了半晌。她時間金貴,每日里卻總要在我身上耗上許多心神。

我其實只是想自己靜一靜,并不是越鬧騰才越能證明我很好,安靜的時候,我也還好?;ㄤ吡?,所有人都知道我肯定不舍得,但我能有多不舍,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沒忍住,到底問了王爺,王爺說根本沒有誰提起過四皇子回來的話。他是個敏感的人物,若有點風吹草動,不可能這樣無聲無息。你是否知道,花潼為什么要這樣說?”

我看著羅纓,沒有回答她。答案再簡單不過,花潼既然這樣說了,那就表明四皇子真的回來了。羅纓這樣問只不過是想打聽花潼是怎么知道的,這個神秘的四皇子又到底在哪里,他回來的目的又會是什么?

對于花潼的離開,也許真正松一口氣的人是羅纓。因為花潼這個人也同樣的神秘,他清風明月的讓人摸不著他的命脈。這樣的人是不可靠的,也是危險的,因為無所求,他所求的反而是最滿足不了的,滿足不了也就不可控。

接下來的七八天,我都是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來的,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失魂落魄。直到第八天的晚上,王爺再次安置在了我房里,這一次他真的很溫柔,溫柔到我終于意識到自己太過矯揉造作了。

我們很安靜的吃飯,王爺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陪著我,甚至還問我要不要樂娘來彈一曲。他親自給我布菜,替我篩酒,甚至絞盡腦汁的想著話來逗我笑。王爺待我如此,底下服侍的人自然全都不敢怠慢。在慶王府三年,我從未被這樣鄭重的對待過。

晚上我睡在了自己的大床上,王爺照舊歪在我的床榻邊。從前的那個故事接著講下去,從伏羲氏講到了女媧氏再到共工氏和祝融氏,一直到了神農氏。很長,王爺也講了很久。

“水神和火神為什么要決斗?”我問。

“我不知道。”王爺對于我的問題總是這么誠實的回答。

“敗了就敗了,為什么要用自己的頭去撞不周山?”

王爺安靜了很久,我不確定他還要不要回答我。

“我知道的,王爺不用告訴我了。”我平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帳頂。房里還亮著一盞燈,只是燒了很久,光亮也越來越弱了。

“你說,這些遠古的神,他們有感情嗎?大概是有的,既然拼輸贏,有憤怒,那么就會有委屈和……愛情。”我自言自語,王爺還是沒有回答我,快五更了,天都快亮了,我也該睡了。

“韋捷,你好一點了嗎?”過了很久,我都要迷糊的睡著,王爺忽然冷不丁的問了我這一句。

我閉著眼睛歪著臉,嘴角咧了咧,“王爺,你直呼我的姓名真讓我不習慣?!?

“你總叫我王爺,我聽著也不太順耳?!?

“那我稱呼你什么,叫你趙愷,還是隨著羅纓一樣,叫你惠寧,亦或者像民間人一般叫你官人或者相公?”問完我翻了個身,面向著床里面睡著了。王爺不會生我氣的,哪怕我是在調侃他,我似乎能知道他的度量在哪里。

“你……是不是很喜歡韋家的三少爺?”王爺又忽然問了我一個問題。

誰?韋抉嗎?天啊,王爺這個問題不會憋了很久了吧?他不會以為我的心上人是韋抉吧?

大概那日在春雨樓的門外,王爺遇上了我與韋抉,我看著韋抉的眼神太不舍了。可是,這是因為我們兄妹的感情說不出口啊,我……我對韋抉做了太多缺德事了。而韋抉他……他,唉,算了,誤會就誤會吧!

“對啊,是三爺改變了我的命運嘛!我只恨當時年紀太小,要不然我就能……”跟在他的身邊了。

話說的欲說不說的,感情就更容易讓人誤解了。

“三爺他是庶子,生母又太不光彩了。與自己阿娘同在一處院落住著,他卻只能寄養在另一個小娘的身邊。一路成長,不知道受了多少的不公和委屈,可他好似天生的灑脫,對什么都不在意?!边€有我這個不長進的妹妹,處處與他作對,他能活著,也只是自己命大吧?

王爺沒有說話。

我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個抱枕。這是佩蘭這兩天給我做的,真的用霧紗的料子,里面有各種什錦花瓣,還有香料的味道。我那霧紗的裙子已經被拿走了,一般情況下我的衣服也很少穿重復的,那不過是一件尋常的衣服,大概不會穿第二次了。

佩蘭這個姑娘其實還是不錯的,佩竹和佩玉也都還好,可佩珠該怎么辦?她心比天高,在我這怕是要呆不下去了。

早上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房間里只有秋穗在,床榻上也收拾的干凈了。

“叫她們進來伺候我洗漱穿衣,我等會兒要去德壽宮?!鼻锼氲降走€小,正經的穿衣梳頭以及妝面,她都不太會,也做不好。

秋穗看了我一眼,沖著我笑了笑,“夫人今日心情可大好了?”

我白了一眼,“你不許學她們打趣我,我一直好得很?!?

“是?!鼻锼胍矐械猛覡庌q,出去叫了她們進來。

里間原先厚重的門簾已經撤掉了,前幾日她們穿的珠子也已經掛了上去,這一般大小的瑟瑟珠,夜里還能發出亮光的。要等天氣再熱一些,便又要掛上紗簾了。

她們聽說我要去德壽宮,趕忙著收拾了東西進來替我裝扮,連娟姑姑和袁媽媽也跟著過來了。

我去德壽宮是再尋常不過的事,這幾日已然是去的少了,往日也有一連半月日日都過去的。算是盡孝,不會有人說我,連陛下都是贊同的,于情于理我走動的勤快也是應該的。

去德壽宮得要穿翟衣點珍珠面,一應裝扮都要按最高規格來。她們給我梳妝,我也只是乖乖的配合著。自從王爺明說了我不用纏腳,對這些裝束我已不是十分的抗拒,反正過了那邊我還是要換衣服的。

從前我去德壽宮也很少要她們這些丫鬟婆子陪著,就連娟姑姑也是不用跟著的,除非是其他事宜,并非我一人前去。太上皇和太后從來沒有說過我失儀,其他人自然也不好置喙什么。我去德壽宮做什么她們都不清楚,哪怕我跟羅纓說,我在那里不過是下河摸蝦上樹掏鳥,她也不會相信的。

圣上和皇后自然也是什么也不知道,太上皇英明神武,德壽宮里容不得他們的眼線,其他人更加安排不上了。

所以他們以為我只不過是巴結著德壽宮,以為有太上皇,我就可以不把中宮放在眼里。而以我的性子,陪著枯乏的老人家一定也是極折磨的差事,不可能心甘情愿。

所有人都以為,德壽宮根本庇佑不了我多少,就連羅纓也是這樣想的。

照例是坐著馬車過去,進去通報后,里面會安排步攆來接。這時我跟過去的人一應都在外面等著我,不能有生人進去。

這是我自己規定的,并非旁人真的不能進去。若是其他王孫貴胄逢年過節的進去請安,甚至是圣上和皇后,一樣是要用依仗,隨從一堆一起跟著的。

但這一次我帶著秋穗和我一起,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信任她。也許只是花潼走了,我急切的想要一個人能了解我。

秋穗很不安,畢竟太上皇在別人口口相傳中并非是一個仁厚而安閑的圣主,他是一代帝君,有著皇家人特有的殺伐和威嚴。

“夫人!”秋穗跟在我的步攆旁,小聲的喚了一句,見我神情閑散的歪坐著,原本局促的表情里多了幾分不解。步攆上頭沒有遮蓋,日光照的我有些刺眼,幸好手里拿著一柄團扇,正好遮著一些。

“咦,北頭在做什么?”我見有許多人圍在那邊,已然猜到了七八分,想來我今天來的正是時候。

在我另一側的阮姑姑回道,“這幾日天暖,太上皇便讓人把北邊的河道清一清。去歲的蓮藕繁衍的太多了些,蔓延的到處都是,已不像往常的風景了?!?

“皇爺爺!”我看到太上皇正坐在水亭旁,便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還伸著手臂用力的揮了起來。

“換了衣裳過來!”太上皇只抬了一下頭,一句話便傳了過來。

“看來皇爺爺身體好得很啊,說句話中氣這么足!”我接著嘶喊了一句,費了力氣,忍不住干咳起來。

“華國夫人小心著自己的身子,別嗆了風了,倒讓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消受不了這份孝心?!比罟霉谜f了這一句便先行一步,她是太后近前的宮人,我得要先去請了安才能更衣。

太后這幾年誠心入了道,反倒沒有太上皇活的瀟灑自在。前年冬上最后一位太妃離世,如今便只剩了太后吳氏,只是她卻越加的清淡了。

德壽宮就有一座道觀,太后現下在觀里。我下了步攆在外等著,阮姑姑進去通報后,出來讓我再等一等。隨后一個小道姑出來迎我進去,我讓秋穗在外面等著,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一進去,看見太后在上首坐著,還有一位道姑離著太后坐的很近。這人是熟面孔了,是三清觀里的掌門,被封紫清真人,十次來有九次她都是在的。

還是那位小道姑給我拿了坐,我便道了謝坐下。

道觀里很濃烈的檀香味,過不多時,我這身上便會沾染了氣息。太后穿一身家常的衣裳,簡單的做了些妝面,手里一串琉璃念珠正有規律的轉動著,我也不懂,以為這東西總是佛家人擺弄的。

那紫清真人已經上了年紀,頭發雪白,一張慈眉善目的臉沖著我笑了笑。眉尾下垂,也是花白,這份氣度倒是有些大德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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