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
燈被突然打開,刺眼的紅光直直地撲在卡爾臉上。
厚木板門被推開,緊接著傳來了皮鞋跟踏在拋光大理石地面上的嗒嗒聲。
“約翰遜.卡爾?!?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卡爾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當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時,他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這不就是當初送自己來洛杉磯,哦不,梵特西的兩個門衛嗎?
卡爾幾乎都快要忘了這件事情了,到現在想起來,自己所有的不順心好像都是從遇到這倆警察開始的。
按照我的欲念構建的城市?我可去踏馬的吧。
“你們踏馬的還敢來見我?!?
卡爾抓起手邊的礦泉水瓶掄了過去,水瓶軟軟地砸在雙層鐵柵欄上。
“卡爾先生,我希望你配合一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放勞資回去!”
兩個警察噗嗤一聲笑了。
“你看我們像是沒有腦子的樣子么?”
“勞資要回去!去踏馬的梵特西,都是放屁!”
兩個警察有些不耐煩了,本來他們可以在巴拉斯人的迪廳里痛痛快快的玩一晚上,沒準還能得到一小杯威士忌,結果被這臭娘們打電話叫過來審犯人。
“你踏馬再不老實點信不信我讓你吃上幾棍子。”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你們騙人,說好的錢呢,女人呢,跑車呢,都踏馬是騙人的…”
卡爾說著說著竟然哭了出來。
艾麗卡對于卡爾反常的舉動也感到很詫異。
“快審吧,別管他了?!?
“是,長官?!?
兩個警察點了點頭。
“你是否承認販賣酒精?”
“是,就是勞資?!?
兩個警察不敢相信的互相看了一眼。
“你是否承認非法聚集打手,惡意破壞市場規范?”
“是,就是勞資?!?
兩個警察差點站起來互相擁抱了。
“你是否承認曾經超速危險駕駛?”
“對,就是勞資?!?
“你是否承認曾經隨地大小便?”
“沒錯,就是勞資。”
“你是否承認曾經在面館吃飯沒有給錢?”
“對,就是我?!?
“…”
看著筆記本上記載的上千條罪名,兩個警察仿佛已經看到了奧蘭治警廳前自己的雕像了。
“你是否承認…”
“行了,別磨嘰了?!?
艾麗卡打斷道。
“是,長官,我這就先送他去所里押著?!?
“報備檔案做好了么?”
“報告長官,做好了?!?
“嗯,快去辦吧,記住,用3212號牢房?!?
兩名警官有些吃驚,3212房可是看守所里的vip包廂了,一般是給那些有錢的富商用的。
看這妞兒大半夜的把人逮過來,按理說這得多大仇?。吭趺催€…
可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只能照做。
咔—隆隆隆—啪。
門關上了,月光透過柵欄門的縫隙,在地上篩下一道道影痕。
卡爾坐在石板床上,順手從一旁的柜子里摸出香煙,甚至還有一瓶摻水的法令酒。
想來有些諷刺,自己被指控販私酒抓進來,卻關在一間提供酒水的牢房里。
這就是踏馬的錢的力量啊。
邊抽著煙,邊一口口地喝著法令酒。
混亂的思緒漸漸平靜下來,他覺得有些好笑,醫院,墨西哥,審訊室,牢房,死亡,受傷,絕望,這些竟然同時發生在了這該死的二十四小時里。
他突然想起了梵特西這件事,欲念,自己的欲念到底是什么呢?他不想把一切都歸結于夢境,因為這種亦真亦幻的漸離感無比真切。
卡爾有一個優良習慣,那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放棄不想,人活一輩子太短暫了,沒必要讓自己活在迷霧中。
喝干瓶中最后一滴酒,將瓶子隨手丟出去,又從柜子中取出第二瓶,擰開,滿滿的喝了一大口。
咕咚。
他聽見咽口水的聲音,四下尋找,沒有人影。
“喂,哥們?!?
轉過身來,原來聲音是從對面牢房傳出來的。
“給點喝喝唄,上來癮頭了?!?
卡爾打開牢門,又順手打開他的牢門,把酒瓶遞給他,把門鎖上,然后在對門獄友的驚悚目光中走回自己的牢房,關好門,躺在床上吸煙。
“哥們,你有這手藝,還呆在這里干嘛?”
“想一個人呆會兒?!?
“嘿喲,得,外面的人不想進來,里面的人不想出去?!?
卡爾沒有搭理他,翻身躺下,把煙頭在墻上摁滅。
“老哥,老哥?!?
卡爾剛閉上眼,就聽見那個老家伙在一遍遍地叫著自己。
“什么事?”
“能來根煙么?”
得,這算是甭睡了。
卡爾從煙盒里抽出來兩根,將剩下的全都丟到了對面。
“嘿嘿,不客氣。”
“?”
卡爾有些不快。
“半盒煙換條命,你不虧。”
那人嘿嘿地笑著。
“你什么意思?”
卡爾覺得他話里有話。
“嘿嘿嘿?!?
“你踏馬說清楚點?!?
“這是梵特西的法則。”
那人將煙放在鼻翼下,細細地嗅著。
卡爾這是第一次在真實世界中聽見有人說起這個地方。
“欲望,欲望啊,呵呵?!?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的身邊荊棘環伺,而你卻相信那是玫瑰?!?
“什么?”
那人不說話了,只能看見一縷煙霧從對面徐徐升起。
“喂,喂,喂?”
無人應答。
“瑪德?!?
閉上眼睛,卡爾知道想睡著是不可能的了。
摸了摸柜子,里面還有一包魷魚絲和一罐檸檬汁,以及一本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
卡爾并不在乎什么書,他看過的書用屁股都能數的過來。
拗口的人名,荒誕的手法,光怪陸離的世界。
這三條每一條都符合卡爾心中廢紙的標準。
然而長夜太難熬,有點事情做總比干瞪眼胡猜好。
嘴巴里咀嚼著干硬的魷魚絲,眼睛漫無目的的盯著一頁頁翻動的書本。
劇情什么的,除了兩段不可描述的描寫以外,大概就記住了用二十個雞蛋做餅的情節。
然而故事講到最后,合上扉頁前,他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漸離感,一種置身處地的感覺。
馬孔多,在他看來正如同自己的人生一樣,見過太多過客,見過太多背叛,見過太多希望化作泡影。
沒有變化,一代人又一代人,一個輪回又一個輪回,一場大雨又一場大雨。
沒有什么能逃脫,馬孔多就像是一部法典,不停地讓后世的理解昭然若揭,每個人都能從心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夜,悄悄的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