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夏天傍晚，當太陽在西邊的樹林里隱去了身影，村里的院子和胡同的上空便會出現一些飄忽飛行的黑影。它們飛得很快，也很安靜，有時從樹梢上極速地掠過，有時從晾衣繩下靈活地鉆過，動作如燕子一般輕盈。那就是黑蝙蝠。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黑蝙蝠都是我心目中最神秘的生物之一。一方面，這種東西行蹤非常詭秘，總是在天黑的時候才飛出來在空中活動，天亮的時候從不見其蹤影，很少能見其真實模樣。另一方面，它們的巢穴也很神秘——我那時候雖然跟一幫天天研究鳥巢、蛇窩和老鼠洞的資深玩伴耍在一起，卻從來沒見過蝙蝠的巢，不知道它們是從哪里生出來的。

直到有一次村里有人翻修家里的老屋，當土墻被推倒的時候，有幾只黑乎乎的、丑陋的小東西從墻縫里跌落到地上，身體縮作一團，并驚恐地發出咝咝的、瘆人的叫聲。當時跟我一起形影不離的三蛤蟆正想捉一只蝙蝠玩玩，不巧那個養騷虎公羊的二歪（還記得這個人嗎？我在《二歪正傳》里專門說過他，那篇文章現已發布在我起點讀書的同名短篇文集《二歪正傳》里）正好在跟前，被他搶先兩鐵鍬拍了個稀巴爛，氣得三蛤蟆把他咒罵了好幾天。

不過，蝙蝠這東西雖然神秘，平時卻并不怎么嚇人。那時候夏天因為天氣太熱，我們晚上總把餐桌搬到院子里吃飯，旁邊的棗樹上掛一個燈籠照明。那燈籠里有時候點一支蠟燭，有時候放一盞煤油燈，燈光都不太亮，卻依然引來不少飛蟲圍著燈籠團團飛舞，這時就會有蝙蝠飛來。

不過，蝙蝠雖然飛出來是為了吃飛蟲，卻從不往燈籠跟前飛，而是在黑暗的夜空里來來往往地盤旋，似乎從不在意院子里人的存在。有些飛蟲落在燈影映照的墻上，也常常引來一只只壁虎小心翼翼地爬來爬去，那些壁虎在墻上無聲無息，有時候還會左竄右跳，動作極其敏捷。我曾經捉過兩只壁虎，發現它們的足底摸起來澀澀的，似乎有小小的吸盤，這大概就是它們不會從墻上掉下來的原因。

后來，我發現蝙蝠雖然長得不怎么樣，卻似乎很受老輩人喜歡。因為在舊家具上總有蝙蝠的圖案，有些年畫、窗花上也有。那些蝙蝠圖案不但不難看，有些甚至還很漂亮。看了些書我才知道，原來蝙蝠和龍、鳳、龜、蛇一樣，自古以來都是被人當作吉祥物對待的。

只是，蝙蝠雖然這樣受老輩人愛待，卻似乎僅限于用其圖形取個吉祥寓意，從未聽說有以飼養蝙蝠為樂或以其為食者。

現代人也愛待蝙蝠，可有些人的愛待卻跟老祖宗大有不同了。他們好象更喜歡標新立異，覺得把豬當寵物養不過癮，把老鼠和爬蟲當寵物玩也不過癮，因而開始嘗試與蝙蝠的親密接觸——養蝙蝠、吃蝙蝠了。

想一想，真可怕——那些人真是腦子中了邪毒了吧？老天爺啊，請您大發慈悲，救救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