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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的燈光調到了溫暖的低柔色調。
白衣女孩安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勻而美妙,睡得安穩又香甜。
她怎么可以在他面前這樣毫無心機地睡著了?
這對他來說,算不算是一種殘酷的折磨?
看著那一張朝思暮想的美麗臉龐,宇文楓的心口一陣痛苦的抽搐,他發現自己不肯放手。
“你就這么恨我嗎?恨到不愿意再見我……恨到要跟我徹底決裂?”抬起手,輕輕拂去她額邊的發絲,他愴然地笑了笑,低澀的音調里透出一絲凄涼的悲哀。
“晚冰,我人生第一次犯錯誤是因為你!第一次絕望也是因為你!為什么你總是這樣肆無忌憚地影響我的情緒,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諒我?”
也許只有在她昏迷的時候,他才可以這樣放心大膽地說出心里的話……
他深深地看著她,直到不忍再看,于是起身離去。
他有他的責任,她有她的未來——
也許原本就不該有交集!
昏黃的燈光灑在她白皙柔靜的臉龐上。
漆黑的眼睫毛輕盈地眨爍,晚冰慢慢睜開了眼睛,渾身立刻被一種溫暖的感覺包圍。
茫然地坐起身來,動作幅度的僵硬讓她立刻意識到了腳踝上的疼痛。晚冰回想起了一切,她定了定神,然后掀開被子,吃力地下床。
客廳里一片漆暗,只有壁櫥里的火光歡快地跳躍飛舞,像一只只快樂的小精靈。
注意到了客廳左邊拐角處的房間有亮光,晚冰扶著墻壁,一步一挪地走了過去。
黑色長袖襯衫的袖口微微挽起,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液晶屏幕上的股價走勢此起彼伏。
晚冰停在了門口,靜靜地望著坐在辦公桌前的人。
房間里,電腦、影印設備、傳真一應俱全,這簡直就是一套高級的私人辦公室。
他通常下班后,還要工作到這么晚嗎?晚冰輕微地吸氣。
秀氣的手指劃過眉宇凝固在嘴邊,宇文楓皺了皺眉,然后無意識地抬頭望去。
他看到了晚冰——
她站在門口,手指扶著墻壁,像一尊秀麗婀娜的白色雕塑。
宇文楓目不轉睛,靜默地注視著她,古風式的微笑里,淡淡的傷痕如飛鳥般,瞬間消失不見。
“你醒了,我送你回去吧!”欣賞的光芒在眼底一閃即逝,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晚冰眨了眨眼睛,一如他以往的冷漠,這片刻的溫馨讓她感到不確定。
“你……?”她想問些什么,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看著她窘迫又緊張的樣子,宇文楓站起身來,離開了辦公桌。
雙手叉腰,他低著頭,漫步踱到了門口,停在了她的身側,然后看著她,似乎在等她把話說完。
“謝謝你!”晚冰鼓起勇氣說了三個字,然而很快的,她就發現她的話還是如以往一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好了,什么也不用說了!我送你回去!”他忽然不再看她,漠然地扭頭走開。
晚冰睜大了眼睛,愕然地看著宇文楓倨傲的背影。她有些著急地想要追上他,卻力不從心。
“?。 毕乱豢蹋K于疼得停下了散亂的腳步。
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宇文楓也在這時猝然折過身來。
“該死,我怎么忘了,你的腳受傷了!”他自責了一句,然后大步過來,扶住了她。
晚冰抬起明靜的雙眸望著靠近身來的人,四目剎那間相會,一時間恍若隔世。
“怎么了?”略微一怔,宇文楓輕聲問她。晚冰趕忙搖頭。
“不是讓你不要亂動嗎?”他轉而責備她,臉色不悅,“我先帶你回房間擦一點藥,再送你回去!”說完,宇文楓淡淡地收回了視線,他彎下腰抱起了晚冰,小心翼翼地往房間里走去。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雖然是嚴厲的,沒有溫度的,可是晚冰還是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他的關心,他的溫柔,他的小心,他的心疼。
呼吸微微顫抖著。
來自宇文楓身上的溫暖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她的心脈,晚冰躺在他的臂彎內,鼻子一酸,忽然開始心亂如麻。
宇文楓!告訴我,哪個才是真正的你?一個冰冷似鐵,一個柔情似水!
房間里,淡橘色的燈光靜靜地灑在床前的兩人身上,空氣是和諧幽靜的。
晚冰垂著眼睛,乖巧地坐在床邊。思緒變得紛雜飄渺,她呆呆地看著這個曾經深深吸引過自己的男人。
宇文楓蹲在床前,身邊一大堆藥水。
“疼得話就叫出來!”他輕柔地卷起她的裙擺,微微鎖眉,然后開始著手為她擦藥。
“你馬上就要參加比賽了!這次腳傷可能會影響到你這幾天的密集訓練!”他直白地告訴她,手上的動作不能再輕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晚冰看著他,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清熱的水霧,但是她很快的用力將它眨掉,不想讓對方發覺。
“你以后小心一點,晚上不要一個人在街上瞎晃?!?
……
“宇文楓,我可以選擇相信你嗎?”她深吸口氣,鼓起勇氣問他。臉色蒼白而清瑩,晚冰強迫自己堅強地與他對視。
手上的動作微停,宇文楓垂著眼簾,卻沒有回答她的話。
“我可以相信你嗎?”交織著困惑的眼底隱含著一絲希冀,她再次問他,神色認真無比。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你自己!”抬起雙眸,他面無表情地回答了她的話。
靖晚冰深深地望著這個他,控制自己的眼光不要在他的注視下變得脆弱。
他的手冰冷得幾乎沒有溫度,她不再說話,低下頭看著他手上的動作。
就在這時,宇文楓忽然咧開嘴,閑雅地笑出聲來,他蹙著額頭,微微舉起她的腳丫。晚冰被他的笑容給弄迷糊了,她屏住呼吸,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我發現你腳上的鈴鐺很漂亮!”宇文楓微微歪頭,有些欣賞地凝視著她白皙的腳踝。
晚冰心中一驚,一抹淡淡的薔薇色染上了她的臉頰,她尷尬地笑了笑,收回了腳丫,動作有些不自然,靦腆中帶著動人的羞澀。
宇文楓目光微滯,呆呆地看著她。
“這個是我爸爸媽媽在龍王廟里為我祈福求來的護身符!”晚冰輕輕彎下腰,解下了腳鈴,她的額頭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肩膀。晚冰如觸電般,身子猛地后閃,神情狼狽。
“怎么?!”宇文楓對她過激的反應感到不理解,“這么急著避開我,我身上有瘟疫嗎?”他難得幽默。
“沒有!”晚冰驚魂未定地搖搖頭,兩腮越來越紅。
宇文楓一笑而過,注意力落到了她手中的櫻花鈴鐺上,“不過,現在好像很少有女孩子在腳上戴這種東西!”
“是?。 彼男θ葑屚肀o繃的心弦稍稍松弛下來,“不過,這可不是一般的鏈子,它可是保平安的護身符哦!”她對他嫣然一笑,明媚動人,“而且啊!本來除了這個腳鏈以外,還有一條櫻花項鏈的,可是被我弄丟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噓噓氣,表情轉而有些氣惱。
項鏈!
宇文楓若有所思地呆了呆,他想起了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那一條漂亮的櫻花項鏈!
她說得是那一條嗎?
“可是這個腳鏈也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每一次訓練時,我都會用絲巾將它綁起來,這樣跳動時,它就不會發出聲響影響其他人了!”
宇文楓微微一笑,平定了自己的心緒,“有這么好的爸爸媽媽陪在你身邊,你真幸福!”他收拾了藥箱,站起身來。
他的話讓晚冰感到迷茫,“你身邊也有很多親人啊!爺爺,妹妹,媽媽,還有——”
“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聲音輕如海風,他忽然開口打斷她,目光變得黯淡,笑容異??酀?
生日!晚冰明明記得羽子凌說今晚宇文家有一場祭祀,又怎么會是宇文楓的生日。
“你一定很奇怪吧!”宇文楓冷清地笑笑,走到窗前“嘩啦”一聲拉開了淺藍色的蕾絲窗簾,仿佛也想借此讓自己恢復理智。
望著窗外燈火迷蒙的秋夜雨景,他低了低頭,眼底有股壓抑的悲傷在流動。
晚冰想要站起來,卻疼得咧嘴,她只能坐回床邊。
窗前的人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舉動,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我還記得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嚷著要吃草莓蛋糕,爸爸還有姑姑,高高興興地帶著我去買蛋糕!可是在回來的路上,忽然發生了車禍!”宇文楓緊皺著眉,喃喃地敘述著,似乎在自言自語。
“我當時嚇壞了,我不敢喊叫也不敢哭!我只記得爸爸用雙手為我撐起了一席空間,我看到他滿額頭是血,我感覺到他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我的臉上!在那一刻,我真的以為我會死掉,可是爸爸卻在我耳邊,虛弱的,一遍又一遍地說:‘楓兒,你要堅強,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靖晚冰眼眶濕潤,抬起手捂住嘴,心口一片轟然的驚痛。
宇文楓轉過頭,淡淡地望著他。
“8小時后,我獲救了!”他的唇角有苦澀而平靜的笑容,“可是我失去了爸爸和姑姑!”
“從八歲起,我沒有再過過生日!”
宇文楓的一席話深深地觸動了晚冰的心坎,她想要說些什么,卻感覺到嗓子眼一陣緊抽。
一個八歲的孩子,對他來說,那場車禍是多大的災難。
“你要……!”忍住腳踝的疼痛,晚冰緩緩走上前,凝視著宇文楓,說出了連自己都認為毫無分量的兩個字。她想說,你要堅強!
“不用安慰我!”他無謂地一笑,打斷了她,“那些話,在我八歲時就已經聽多了!”
晚冰一時間呆住,她終于可以理解為什么他會如此冷漠,如此深沉!
“宇文楓,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晚冰的目光變得柔軟而誠摯,“謝謝你救了我爸爸!謝謝你在我大學最困難的時候給了我一份家庭教師的工作!謝謝你在今天晚上又幫了我一次!”凝視著他黯然憂傷的眼眸,她一口氣說出了壓在心底很久的話。
宇文楓眼神迷離地望著她,久而久之,他閉了閉眼睛,挪動腳步,怔怔地靠近了她——
秀發柔順如海浪,晚冰靜立在他的身前,雙手一顫,不自覺地揪了揪衣衫的下擺。
“不要輕易對我說謝謝!”宇文楓凝視著她,說出的話語依舊冷酷無情,讓她愕然。下巴輕觸著她的額頭,他抬起視線,目光深如遠山,“萬一我要你還呢?”他垂下眼簾,深切地凝視著她,目光灼灼如火。
晚冰神色波動,大腦忽然一片慘白,想閃身后退,卻被他猛地抓住。
“你拿什么來還我?”雙手握著她的臂彎,他直直地問她。
晚冰不敢說話,被動地沉默下來。
時空寂靜如死,只有紊亂的呼吸和心跳聲暗自叫響在兩人心底。
“既然你現在無法給我答案,就不要對我說謝謝!”宇文楓偏下腦袋,不冷不熱地凝視著她。
直到這一刻,晚冰才發現,在強勢的他面前,她永遠都是不堪一擊的。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宇文楓提一口氣,松開了她,委婉的發出逐客令。
午夜12點的大街上,燈火闌珊。
車子一路往前開著,兩個人不再說話,只有雨后水粼粼的馬路證明著這一切是如此的真實,晚冰凝視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燈火和行人。她忽然想到了羽子凌……
記得剛上大學時,有一次她的小腿擦傷了,是他帶著她去了醫務室,并且幫她擦了藥。
也同樣是在那一晚上,她第一次見到了宇文楓——
雙手握著方向盤,他通過后視鏡望著她走神的婉約目光……
靖晚冰,你已經跨進了我的禁區!我該拿你怎么辦?
眉宇間劃過一層深度的憂郁,宇文楓抬起一只手抵住眉心,呼吸變得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