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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沒有一絲風的痕跡,花園里到處彌漫著蕭條冷凝的白霧。
黑色保時捷緩緩停在了林中的小道上。
羽子凌沉默了片刻,才伸手搖下了車窗,靜靜地望向那一棵衰敗清寂的櫻花樹。
那里,春風炫舞,落櫻繽紛之際,似乎有一個美麗的白衣女孩在無憂無慮地蕩秋千。
晚冰。
深眸里浮出了大片大片絢爛的淚霧,他輕輕笑了笑,目光怔怔的,一動也不動。
時間分分秒秒地往前走,他始終保持著觀望不語的姿勢,身體仿佛已經僵硬無知覺了。
直到一陣涼風從窗外卷了進來。
直到眼前的幻象消失。
直到刺骨的冷意沁入了他的心臟,他的眼珠子才微微波動了幾下。
羽子凌輕輕吸了一口氣,頹然地伸出手,打開了車內的電臺廣播。
廣播里正在播報整點新聞。
“根據匿名人士提供的線索,我市警方連夜成立了jidu專案小組,兵分多路,..........該fandu團伙的首領人物山本一郎和遠近馳名的大毒梟端木青田已經初步交代了犯罪事實。審訊和辨認工作正在緊張有序的進行中,除了少數涉案人員在外潛逃外,大部分團伙成員已經成功落網。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的偵破當中。”
窗外,冰涼的冷風絲絲縷縷,簌簌地竄入了羽子凌的背脊,引起了一陣陣驚心的戰栗。
他忽然間想起了一個人。
櫻子,你在哪里?!
他顫抖著抬起手指,輕輕關了廣播,沒由來的僵在了座位上,一時間陷入了迷茫和怔忪的情緒中。
是他偷偷向警方提供的線索。
他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就算最終懲治了山本一郎,宣泄了心頭的惡氣,他失去的東西也再也無法挽回。
只是,為什么,對于櫻子,他竟然有一絲愧疚和不忍。
冷得發悚的手指狠狠地點在太陽穴上,嘴唇冰涼地哆嗦著,心底是惶恐不安的波動起伏,羽子凌將頭仰在椅背上,虛妄地閉上了眼睛,身子一陣一陣的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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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背后,表情嚴肅古板的王管家遠遠地望著停在花園小道上的黑色跑車。
直到車里的人久久沒有下車,他才不得以挪動了自己腳步,緩緩走上前去。
“既然來了,為什么不進去呢?”停在了車旁,王管家毫無表情地問,語氣也是淡淡的。
羽子凌無意識地轉過頭來,望著神情肅穆的長者,他烏黑的眼睛里是看不到底的迷茫和無助。
下一刻,他伸手打開了車門,沉默地下了車,站在了清寂荒涼的小道上。
“宇園的大門這些天一直為你敞開著,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家,不過,凌少爺總算是回來了。”意味深長地嘆息一口,王管家的聲音平靜如水,樸素的臉上是淡淡的欣慰笑意。
羽子凌的心底一陣冰涼,一陣滾燙,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只能壓抑地沉默下來。
“董事長的身體已經無大礙了,恢復得也很快,你不用擔心。”似乎是覺察到了他心底的情緒波動,王管家淡淡地寬慰了一句,想要緩解對方的愧疚不安。
羽子凌的眼睛里有種復雜的神情,他輕吁了一口氣,無謂地笑了笑。
“其實一個老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過于偏愛了自己的親孫子,這也是人之常情。”背脊依舊挺得筆直,王管家眼角的皺紋加深了些許,目光有些悠遠,“我知道凌少爺從小到大一直將當年綺小姐的車禍身亡怪罪在了楓少爺的身上,可是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楓少爺才是那場車禍最無辜的受害者。”
唇角微微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羽子凌的表情有些不以為然,似乎對他的話語不屑于聽。
看著對方散漫不羈的眼神。
王管家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靜默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歲月,直射到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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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那一天,是宇文楓八歲的生日。
宇文雄老人為自己的愛孫舉辦了盛大的生日派對。
穿著典雅的生日禮服,八歲的宇文楓在媽媽莊修玲的引領下,從長長的樓梯上走了下來。
“媽媽,爸爸呢?為什么看不到他呢?”停在了生日餐桌前,孩子仰起頭問,有些茫然。
身懷六甲的莊修玲目光晶瑩地閃呀閃,有些失落地望了望四周,就是找不到丈夫的身影。
“楓兒,爸爸可能是出去給你買禮物了,我們等一等他,好嗎?”下一刻,她勉力露出了甜麗的笑容,神色溫和地對兒子說。
目光深邃而鮮亮,宇文楓愣了一下,隨即乖乖地點頭。
客廳內,所有賓客都在等待著宴會的開始。
王管家覺得很奇怪,剛才明明看到煥少爺回到了宇園,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會不會在書房里!他暗暗地想,然后沿著走廊,快步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書房內,窗戶大開著,熱烈的陽光從呼嘯的冷風中撲簌簌閃了進來。
“綺兒,今天是楓兒的生日,我們有什么話以后再說。”宇文煥抬起手,看了看腕表,神情有些焦急和不耐煩。
“我就要今天說!”攔住他腳步的女子神色凄厲,哀婉而低啞地問:“哥,你怎么可以這么坦然呢?你明明愛的是我,為什么偏偏要和另外一個女人維系著不倫不類的婚姻呢?”
“綺兒,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抬起手煩亂地扯松了領帶,宇文煥凜冽地打斷了她的話語,胸口急劇起伏了兩下,他冷冷地直視著她,坦白道:“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無法挽回了,你和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你有了天豪,我也有了修玲,我們各自有了家庭,應該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才是!!”他一次性把話說絕,想要讓對方死心。
“不!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身心憔悴的女子抬起手,捂住了耳朵,瘋狂地搖著頭,她淚眼朦朧地看著自己無比依戀的男人,呼吸中帶出哭腔,“這么多年了,我過得一點都不好,我一直忘不了你,忘不了我們之間相愛的點點滴滴!”
聽了這話,宇文煥抬起手指抵住眉心,表情驀地有些抓狂,他忿忿地閉了閉眼睛,有氣無力地問:“你到底想要怎樣?我真的對你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為什么你還要揪著過去不放呢?!……”
綺兒閉下眼睛,揮淚如雨下,她怔怔地搖頭。
“一切都是因為楓兒,對么?如果沒有他的話,你不會這樣對我的。”
“你在說什么?”宇文煥渾身驚栗,憤怒地低喊,“這根本不關楓兒的事!”
“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晶瑩的淚水流了滿腮,宇文綺悲憫地搖搖頭,低低的,仿佛在自言自語似的,笑著喘息道:“我不甘心,憑什么修玲就可以因為一個孩子牢牢拴住你的心,而我注定要被你殘忍的拋棄!”
“綺兒,你瘋了?!”宇文煥神色駭人得慘白,緊繃的呼吸卡在嗓子眼,他揚起頭,一股深沉的絕望升起在他的眼底。
“子凌也是你的孩子?!”笑著,嫵媚地笑著,這是宇文綺的最后一絲希望了,她低婉地說,注視著他的眼睛。
“夠了!!!宇文綺,沒有你這樣鬧的——!”宇文煥冷笑一聲,僅存的理智快要消失殆盡,他不想再和她這樣無禮地糾纏下去,繞過了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客廳里,焦急期盼的莊修玲終于等來了自己的丈夫。
“爸爸——!”小楓兒歡快地跑上前,抱住了爸爸的腿。
宇文煥勉力找回了自己的一絲理智,他急吸了一口氣,淡淡地挑眉,伸手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
“楓兒,生日快樂!”他微笑著說,目光溫柔地望向身旁的妻子。
丈夫這過于深情的一眼,讓莊修玲的心底劇顫不止,難以平靜,她的眼睛驀地濕潤了。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丈夫溫情的最后一刻。
“點蠟燭吧?!”她開心地笑著上前。
宇文煥也抱起了自己的兒子,站到了餐桌前,他靜靜地凝望著妻子的一舉一動。
視線里過于溫馨浪漫的一幕刺痛了她的眼睛,宇文綺失魂落魄地站在角落里,傻傻地流著淚。
下一刻,她絕望地抹掉了眼角的淚花,突兀地沖上前兩步,笑著說:“楓兒,姑姑也為你訂做了一個可口的草莓蛋糕,可是還沒有送過來呢。”
“草莓蛋糕!”八歲的小男孩瞪大了英眸,一臉驚喜地望著自己的姑姑,下一刻,他從爸爸的懷里跳了下來,跑上前,“真的嗎?我還沒有吃過草莓蛋糕呢?”孩子的笑容非常天真無邪。
“那你要不要跟姑姑一起去蛋糕店,取回草莓蛋糕呢?”宇文綺彎下腰去,抬起手指寵溺地刮了刮小楓兒的鼻梁,溫柔開懷地笑著。
“好哇!!”孩子一本正經地點頭,滿臉的喜悅。
宇文綺成功地笑了笑,目光犀利地望向正前方目光陰郁的男子。
對方的眼底跳躍著點點怒火,點著蠟燭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
相愛的人啊!誰能想到,曾經的情意綿綿海誓山盟,竟會走到今天幽怨憤對的局面。
“楓兒,我們走——!”宇文綺牽起了小男孩的手,扭過身,向外走去。
這時。
一只修長的手臂伸了過來,有力地拽住了兒子的手,“楓兒,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看爸爸媽媽為你準備了這么大的蛋糕,以后有機會了,爸爸再帶你去吃草莓蛋糕,好不好?”宇文煥的聲音勉強穩住,很平靜,沒有一絲陰霾。
小楓兒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向身側的姑姑,有些難以取舍。
“楓兒,你只不過是想吃一個草莓蛋糕,不能不敢講啊!你一定要告訴爸爸,你真的很想吃。”面對對方刀子一樣冷冽的目光,宇文綺的笑容依舊甜美無害。
“爸爸,我真的很想吃!再說了,姑姑都訂做好了,只是去取一下,很快的。”
面對著兒子滿心期待的眼神,宇文煥用力握緊了手指,然后輕輕笑了,“爸爸帶你去取!”他怔怔地說,彎下腰抱起了自己的兒子,向外走去。
“等一下!”身后的女子喚住了他,“沒有我,你怎么知道那家蛋糕店在哪兒?!”笑臉盈盈,她的聲音平平的,仿佛在說一件很自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