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驚的女子抬起頭，目光里一片冰冷戒備，她瑟瑟發抖地蜷縮在那里，渾身上下卻透出排斥一切的冰冷感。

朱力安一驚，心頭涌出莫名怪異的感覺，他倒抽了一口氣，不屑于理會女子防備而冷峭的眼神，伸手想要扶起她。

“滾開——！”他的手指剛接觸到對方的衣服，對方就仿佛很嫌惡一般，猝然出手推開了他，然后起身，逃離一般地跑走了。

女子跑得很快，在他回過神來之前。

看著那一道紅色的影子融入到了前方的夜色中，朱力安無比確定，她應該沒有受傷。

頹然地笑了笑，他轉身返回車上。

發動了引擎，摸上方向盤的手指尖有一抹嫣紅的血跡，朱力安有些詫異地挑眉，將手指抬起，輕輕搓了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入了鼻孔。

是血——

這個女子的衣服上沾滿了血漬——

不會是殺人了吧？！

朱力安咧開嘴，像觀看了一出鬧劇一樣，難以置信地笑出聲。

可是為什么心里會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在這樣的夜晚，在午夜的大街上，為什么會遇到這種奇怪的事情。

——

驅車回到了別墅，朱力安意外地發現，客廳窗戶里的燈居然是亮的。

他暗暗揣測了一番，然后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有純到極點的天真，也有著洞穿一切生死的漠然。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來的肯定是自己的爸爸。

開了門，一切如他所料。

“子凌？”羽天豪急急從沙發前起身，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稱呼自己的兒子。

“你怎么會來？”隨手扯松了領帶，朱力安散漫地笑了笑，將鑰匙扔在了茶幾上。

“我來是想跟你好好談談。”羽天豪的目光隨著兒子的身影緩緩移動。

“談談……？”朱力安模棱兩可地挑眉，眼珠子漆黑得像兩塊黑曜石，他徑直走到酒櫥前，拉開玻璃，取出一瓶紅酒，“談什么？”他頭也不回地問。

“爸爸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你應該盡快去宇園一趟，你知道嗎？你外公一直在找你，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你……！”

朱力安拿著酒杯的手指抖了抖，猛地停在了半空。他慢慢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父親，面無表情地問：“你要不要也來一杯？！”他仿佛根本沒有聽到爸爸在說什么。

羽天豪閉了閉眼睛，頹然地搖頭。

“爸！”灌了一杯濃烈的紅酒，由苦到甜，再到無味。朱力安咧開嘴，漫不經心地瞇了瞇眼睛，“我回去了又能怎么樣呢？我見了外公又能說些什么，告訴他我還活著，然后讓他放寬心，是嗎？”他笑容凜凜，目光里沒有一絲親情的溫度。

羽天豪愕然，蒼白著臉。兒子的冷漠，兒子的無動于衷，讓他感到深沉的悲哀。

“子凌，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未來，爸爸的事業需要人繼承，爸爸真的需要你，需要你回來幫我……！”他刻骨銘心地說，悲涼的聲音仿佛是浸泡在寒冷的冰湖里，哽咽著，微微哆嗦。

朱力安沉默地低下頭，修長冰冷的手指在光潔的酒杯壁面上輕輕摩挲，他不說話了，怔怔地凝視著腳底下的大理石地板。

片刻后的靜謐。

“回不去了，羽子凌已經死了，我現在是朱力安，是傳媒的藝人，不是宇文雄的外孫，和寰宇集團一點關系也沒有，我也不想和他們有一絲一毫的瓜葛。”他漠然地笑了笑，轉身走了過來，在白色的牛皮沙發上坐下，又輕描淡寫地道：“爸，請你不要逼我！”

羽天豪皺緊了眉頭，他緊緊地盯著兒子的眼睛，直到那眼中的冷漠和決裂如冰水一樣漫延過他的心臟，他終于無話可說。

只是他始終不明白，為什么子凌這個孩子這么固執呢？作為一個父親，他已經盡力了，可是他還是挽不回他的心。

——

客廳的燈火昏黃。

窗外，月色朦朧，烏云遮蓋了清平的天幕。

吳瑞英幫女兒蓋好了被子，靜靜地坐在她的床前。

“媽，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子凌，他對我越好，我就會越難過，我真的經不起別人對我好，我心底好矛盾，真的好矛盾……”

“子凌？！”吳瑞英啞然，然后驚愕，“子凌他……？”

“子凌就是朱力安，朱力安就是子凌！”

看著女兒蒼白糾葛的臉色，吳瑞英感到一陣陣難過。

“他就是子凌，他一直在我身邊，一直對我那么好，可是我至今都不敢承認他就是那個愛過我，傷過我的羽子凌，所以我寧可相信他是朱力安，是一個我剛剛認識的好朋友，媽，我怕，我怕我會完全想起以前的事情……”語氣顫抖得厲害，晚冰用力握緊了母親漸漸冰涼的手，哭訴著，“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宇文楓，不知道怎么面對子凌？如果我拒絕了他，傷害了他，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我害怕他們兄弟的矛盾會越來越深，我好怕……”

“小晚，你必須馬上從他們兩個人的漩渦中跳出來，否則不但你自己的心會受傷，他們也會很痛苦，你是媽唯一的女兒，媽不想看到你這么痛苦……”輕輕拍著女兒的肩膀，吳瑞英失聲喃喃道：“感情的事媽媽幫不了你——所以媽媽才想帶你離開這里，遠離這些是非，只要走得遠遠的，就會忘了一切，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忘不了啊，我該怎么辦？”抱緊了自己的母親，晚冰發自肺腑地痛哭，哭得像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我覺得自己好殘忍，可是無論我怎么做，都會傷害他們，我真的是一個禍害嗎？媽，我是一個禍害，是一個災星嗎？”

“你在胡說什么？”心中涌出陣陣酸痛，吳瑞英痛心地哭喊，“你是媽媽的寶貝女兒，是媽媽最值得驕傲的女兒，是你爸爸一生的榮耀……你怎么可以說這種傻話？！！”

“可是……從思南，到若冰，再到子凌和宇文楓，為什么我身邊的人都這么痛苦，我到底給你們帶來了什么，媽，我好恨我自己，好討厭我自己……”臉色蒼白得像流水打落的花瓣，靖晚冰癡癡地哭著，淚水決堤而下，“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為什么我要傷害這么多人，為什么？”

“小晚——？”用拳頭捶打著女兒的肩背，吳瑞英感到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和滄桑感幾乎讓她窒息，她定定地說：“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你是媽媽的女兒，你是怎樣的人，媽媽很清楚，不是你的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他們走的每一條路取決于他們自己，跟你無關，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媽，媽……？”在母親的懷里，晚冰低低哭泣，淚水嘩啦啦地流淌下來。

看著面容憔悴不堪的女兒，吳瑞英心疼地抬起手，輕柔地為她拂去頰邊的發絲，低低道：“小晚，子凌為你做了那么多，他是值得你愛的人，你為什么不試著敞開心扉去接受他呢？這孩子命真苦，也算是鬼門關闖了一次的人了，我看他現在的性格很沉穩，沒有了以前的急躁和沖動，你跟他在一起，媽媽也放心，至于宇文楓，媽媽不了解他是怎樣的人，不過媽媽想，他應該是個有涵養有責任心的孩子，接受過高層社會的禮儀教導，在他的生命里，你不會是他的全部，他有輝煌的事業，有龐大的家族做后盾，他不會輕易倒下，因為他的身后有一大堆人在支撐著他，可是子凌不一樣，媽媽猜想他是為了你，才進入了娛樂圈，這個孩子可真是為你死，為你生，你不能再傷害他了。”

聽著媽媽勸慰的話語，晚冰閉著眼睛，白皙的手指微微握緊，晶瑩的淚水順著眼角冰涼地滑落。

“小晚長大了，媽媽也不想強迫你做什么決定，但是媽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快快樂樂地活著，如果你不想跟媽媽一起走，媽媽也不勉強，但是你一定要堅強，你爸爸不在了，你就是媽媽的全部，你明白嗎？媽媽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心底是久久難以平靜的酸楚和無奈，吳瑞英輕輕拍著女兒的肩背，語氣低柔。

夜色寧靜，窗外涼風嗖嗖，臥室里的燈火昏暗。

抱緊了自己的女兒，吳瑞英陷入了沉思中。

哭泣聲停歇了下來，晚冰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像一個嬰兒一樣，乖巧而寧靜。

媽，我要好好地活著，所以我會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