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與暴雨和時間的賽跑，一直持續到凌晨兩點多。在各方全力協作下，滑塌得到了有效控制，基坑暫時穩定，險情初步解除。毗鄰的管線經過嚴密監測，位移在安全閾值內，避免了次生災害。

疲憊像潮水一樣席卷了現場的每一個人。

葉懸身上的西裝外套早已被泥水浸染得看不出原色，他的鼻梁極高，卻在中間處有一處微微的隆起，像山脊上一塊突出的巖石，讓整張臉的輪廓變得立體而鋒利，此時他頭發凌亂的貼在額前，臉上寫滿了倦意，眼神依舊銳利如初。他最后確認了現場值守安排，才啞著嗓子下令收隊。

林溪感覺渾身像散了架，冷得骨頭縫都在疼，嗓子也因為長時間在風雨中喊話而火辣辣的。

她跟著葉懸坐進回程的公務車后座。

車廂內一片漆黑，只有儀表盤發出微弱的光。雨還在下，無序地敲打著車窗。

兩人都渾身濕透，狼狽不堪，車內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默。司機專注地開著車，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林溪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累得連手指都不想動。她能感覺到身邊葉懸的存在感異常強烈。

過了許久，久到林溪以為葉懸已經睡著了，黑暗中，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濃重的疲憊感：“今晚……辛苦了?！?

林溪睜了開眼，微微轉頭在黑暗中看向他模糊的輪廓，輕輕“嗯”了一聲，今晚確實很累，雖然敬畏局長，但此時此刻也說不出什么客套話了。

又是一陣沉默。

就在林溪以為對話結束時，葉懸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低，也更沉，仿佛帶著某種沉甸甸的分量，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你……很出色。”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

還沒等她有所反應，他頓了頓，又補充了幾個字，輕得像嘆息，卻又重得砸在她心上：“……也很勇敢?！?

黑暗中，林溪感覺自己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不是沒有被葉懸夸過，可是雨夜中那個緊箍的擁抱、他灼熱的體溫和翻涌的眼神，再次清晰地在腦中浮現。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低低地回應，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職責所在，葉局?！?

她能感覺到，黑暗中，葉懸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種無聲的重量，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車窗外，路燈昏黃的光線飛速掠過，在車廂內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車子終于停在了林溪租住的小區樓下。

“葉局，那我先上去了。您也早點休息。”林溪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嗯?！比~懸應了一聲，聲音依舊低沉沙啞，“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彼D了頓，補充了一句，打破了所有常規，“明天……可以晚點來。”

林溪推開車門的手頓了一下。晚點來？這在葉懸的字典里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寬容。一股暖流夾雜著難以言喻的酸澀再次涌上心頭。她低聲道：“謝謝葉局。”

她下了車，關上車門。冰冷的夜風裹挾著雨絲吹來，讓她打了個哆嗦。她快步走向單元門，卻在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輛黑色的公務車靜靜地停在原地，車燈亮著，在雨夜中像一雙沉默的眼睛。直到她推開單元門，走進樓道，那車燈才熄滅，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緩緩駛離，消失在雨幕中。

林溪靠在冰冷的樓道墻壁上，聽著車子遠去的聲音，感受著心臟深處傳來的、陌生而強烈的悸動。這一夜的雨，似乎沖刷掉了什么，又悄然滋生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