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集團經營狀況影響，各分公司平臺需裁員70%，含五年及以上員工，賠付金按n+1處置。”

各個城市的經理雖然回復得都快，但私底下已經吵開了。

S州站經理在周云毅建的小群里抱怨：“開什么玩笑，就剩30%的人怎么干活啊，這平臺還要不要運轉了啊。”

H市站的經理冷嘲熱諷：“讓他們自己下來做做好了，耍嘴皮子倒是溜，人事從來不做一件。”

N市的經理簡直咆哮了：“沒犯錯裁人，這以后還招不招得到人，當自己家大業大不怕沒人來是吧？”

……

周云毅摘下眼鏡，身心俱疲。

裁員這種小事自不用他去做，交給王萍和李彬彬，還有集團人事就行。關鍵孟蘇瑤該怎么辦？她既無大功工作年限又短，周云毅很怕她被裁會感到傷心難過。

我希望你永遠開心、快樂，也許你不是最好看、最聰明的，卻是我最在意的。這世間有千萬種苦難，既然能分擔我便幫你分擔一些。

周云毅想了一會，點擊轉發郵件，把收件人的名字刪得只剩錢總，決然寫道：在名額允許的情況下，平臺若有優秀員工建議可轉崗至資訊組。資訊組經驗豐富可負責集團品牌對外宣傳，同時兼做樓盤工作，建議最大程度保留。

第二天早上，孟蘇瑤像往常一般正在整理房源，張海陽忽然在他們三個人的群里說到。

“要裁人了，康俊昊已經被叫去談話了，一個個談。”

張海陽的話如同一張細密的網兜頭兜臉地罩下來，叫人覺得無處可逃。孟蘇瑤雖然看見旁邊康俊昊的座位空了，但仍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你胡說！”

“是真的，過一會他回來你就知道了。”話音未落，康俊昊匆匆跑回來，“海陽，萍姐叫你去。”

恐慌正在蔓延，唐琳問康俊昊，孟蘇瑤也在伸耳朵聽著，“是裁人嗎？萍姐怎么說？”

康俊昊臉色煞白，敲鍵盤的手都在抖：“我被裁了，等會她們會叫到你，看她們怎么說吧。”

沒過一會，張海陽也一臉陰沉地回來了：“瑤瑤，萍姐叫你，會議室。”

唐琳攔住他仔細問問情況，孟蘇瑤依稀只聽得他說“賠償按n+1來”，即工作多少年，賠償n+1個月月薪，例如一年就是兩個月月薪，8000多塊。她雖然想到過這一天，但沒有想到會這么快。

孟蘇瑤走到會議室，一路上腿肚子都沒力氣，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外。她忐忑不安地推開會議室的門，感覺自己的手都在顫抖。屋子里只有王萍和人事坐在會議桌的對面，王萍招呼她坐下，說話言簡意賅：“你大概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說了。經集團研究決定，你被裁了。”

王萍說話的聲音依舊是那么和藹，但此刻在孟蘇瑤聽起來宛如喧天鑼鳴。

孟蘇瑤仍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涼意自心底而生，沒有意想中的傷心與難過，這點倒是讓王萍很驚異。

只見她艱難地開口，說出那個盤桓在心底很久的想法：“我……我聽說，集團是可以轉崗的，我想轉崗。”

“你要轉崗？”王萍與人事對視一眼，“我們是可以轉崗的，不過轉崗就意味著放棄賠償，你一分錢都拿不到了，這點要想清楚。”

孟蘇瑤用力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吃力地表示明白。她其實很早就想過，8000塊很容易就花光，再進一家地產相關的企業卻著實不易，與其坐山吃空，不如留在MF多積攢些行業經驗，然后再另謀出路。

人事想了想，“咱們家裝和研究院還缺人，你想去哪一個？或者……”她看了一眼王萍，“我聽上面的意思好像資訊組是可以留人的，還是周總親自去申請的。關鳴不是離職了么，正好差一個……”

“就差一個啊，”王萍重復了一遍，“其他城市應該不止吧。”

“其他城市要寫的資訊沒這么多，所以編輯本來就少，但是你知道的呀，活多錢少，大家都不愿意轉崗，干脆離職。”人事也不把孟蘇瑤當外人。

王萍秒懂她的意思，干脆把話說開，“你也聽到了，你可以繼續留在平臺，不過是在資訊組，周總對你的印象也不錯，他會直接帶你，你能接受嗎？不過我要提醒你，進了資訊組我這邊的工作也是要做的，等于工資不變，兩份活。”

王萍刻意咬重了最后三個字。

孟蘇瑤的聲音輕得就像一片羽毛墜地，“我愿意。”

王萍沒聽見，以為她沒聽懂，又提示了一遍，“兩邊的工作都要做哦，工資不變。”

為孟蘇瑤考慮，她真心希望她能說“不”，拿了補償、能力又不差、還年輕，到哪里找不到好工作，偏偏要留在MF受壓榨？

“我愿意留在資訊組，感謝公司給我這個機會。”

王萍瞪著她，終于還是選擇了妥協。她深吸一口氣，嘴巴抿成一條線，與人事商量道，“好吧！既然她愿意留下那就先不裁了吧，我等會跟周總說一聲。”

“哎蘇瑤啊蘇瑤啊，你讓我說你什么好。”王萍從周云毅辦公室出來，文件夾摔到桌上，“我都提醒你那么明顯了，你怎么想的啊？”

辭退談話已經結束了，林秋妍因為會航拍留了下來，唐琳去年被評為優秀員工也留了下來；張海陽、康俊昊等人大都選擇拿賠償離職，只有孟蘇瑤一個選擇轉崗。

“你怎么了？”唐琳好奇地問道，資訊組剩下的楊慧雯、秦婭薇也轉過頭來。她的聲音雖不大周邊的人卻都能聽到，“這丫頭死腦筋，拿著賠償再找一份工作不好么？非要轉崗干兩份活，真是，你要我怎么說你……”

孟蘇瑤笑笑，壓抑心中的苦澀，唐琳倒是很吃驚，“你轉崗了，轉到哪？”

張海陽的目光正在朝這邊看，她不欲讓更多人知道，成為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所以壓低了聲音，“資訊組，但萍姐說我也要做這邊的活。”

唐琳難過了幾分，“那工資漲嗎？”

“不漲……”孟蘇瑤咬著嘴唇。

唐琳用復雜的眼光看著她，“那你圖啥啊”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孟蘇瑤的眼圈忽然間紅了，她輕輕撫著她，“沒事啊瑤瑤，沒事啊，我理解你，咱兩還在一起，沒事啊……”

眼淚即將決堤，孟蘇瑤起身說了句“去下廁所”，沒等唐琳說“我陪你”便快步向外走去。這一層通常有很多空著的辦公室可以被銷售們用來打電話，孟蘇瑤走進其中一間便再也克制不住，趴在桌上抽泣起來。

為什么是我？難道我做得不好嗎？她想起自己用很多個休息日跑盤，不為別的，只為把工作做得更好，結果依舊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痛哭之際，她渾然沒有注意到走廊上準備出去辦事的周云毅，他無意中聽見被抑制住的哭聲，發現是孟蘇瑤，又不方便做些什么，只好靜靜地站在辦公室外看著辦公桌那頭的孟蘇瑤肩膀劇烈抖動著，顯然很難過，周云毅竟第一次生出想站在她身邊安慰她的沖動。

不，你已經做得夠多了。一個聲音在他心中響起。他用余光暼到秦婭薇正在朝這邊走來，今天原本是和她一起拜訪全球最大房地產私募基金之一的溫迪爾公司，于是假裝剛接完電話。

“好了嗎？”他問。

“我好了，讓您久等了。”

周云毅最后向會議室內看了一眼，便和秦婭薇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