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很多，卻只有一種色彩，黑，不同程度不同深度的黑。整副畫紙上都是大片大片的黑色，有幾幅畫是具體的花草或動物，但是都是黑色的，仿佛作畫的人看不見其他色彩，處于黑暗的她才有作畫的能力。

“那年，因因的父母因為車禍離開，因因只有十歲，雖然她經常鬧脾氣，其實她很懂事。就是因為太懂事了，醫生說她受到了刺激，她無法碰甜的食物，也無法說話。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來，”南杉走到一個架子旁，拿起一支畫筆，“后來，爺爺請了很多人給因因做心理輔導，但是因為太小加上她潛意識的拒絕，效果一直不好，知道有一天，有一位心理醫生帶來的醫療箱里有一支畫筆，那位醫生是個業余畫家，他把那支筆帶來，本也是嘗試。”

“沒想到因因沒有拒絕教她畫畫，但是，她只用黑色，剛開始以為因因的眼睛受到傷害無法辨別色彩，后來經過檢查發現，因因不是無法辨別，她知道草木的顏色，知道天空的顏色，知道所有的色彩，但是她只有黑色。”

“雖然我們每一處看到她只畫黑色的時候很難過，可是沒有辦法，誰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那她...”

“你是想問后來在國內的她為什么看起來那么開朗對嗎”南杉自嘲一笑，“因為你，施別爾，因為你。”

“你記得那年你的一張照片嗎？”

“照片...”施別爾想起來了，那年，施別爾剛考入T大，施媽媽強迫他站在校門前拍了一張照片，還說要寄給還在國外的樂因見，那時施別爾只知道樂因見去了國外，失去了父母，卻不知道她在哪里。他好奇施媽媽怎么知道地址，但是卻沒有開口問。為什么不問呢...施別爾難以抑制的自責愧疚。

“是爺爺聯系上了施伯母，爺爺知道因因很喜歡你，雖然后面幾年因因病情有所好轉，但是仍然與正常人有異，所以想看看你是否可以影響她。”

“呵，沒想到，這么多年的努力，還不如你的一張照片。”南杉眼角竟泛著淚光，“那天，是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說的話超過十個字。”

“她問你在哪里，問這張照片在哪里，當她知道這是你入學的照片之后，她竟然說她要上學。于是爺爺給她找了最好的老師，一年時間里，她憑借自己，考上了A大，在T大旁邊的A大。”

“她其實可以和你進一所大學，可是她說，她好久沒見你了，在你周圍悄悄看你就好。”

那一年，樂因見十九歲。

施別爾想起來了，蘇長登和他說過，剛入學的樂因見，就像涉世未深的小白兔，靦腆害羞。蘇長登費了好長的勁才讓她變得開朗一些。樂因見真正開始出現在他面前，是開學幾個月臨近期末的時候了。

“再后來，一切你都知道了。本以為她會和你一直在一起，”施別爾望向南杉，此時的他明顯帶著一絲嫉妒，對的，是嫉妒。“可是，你為了所謂的愧疚補償，選擇放棄一直跟著你的樂因見”南杉直直的盯著施別爾，努力掩飾自己的憤怒，“那天，她經歷了人生之中第二次車禍，你知道她失去了什么嗎...”南杉的聲音越來越縹緲，帶著一種疼痛的沙啞。

“答案在那些片子上，”南杉拽起施別爾，走到一張桌子前，那些先前看似照片的圖片，赫然印著XX醫院幾個大字，“不陌生吧？”

“這是...”

“沒錯，這是因因從進醫院那一刻起拍的所有片子，知道是拍的哪里嗎？恩？”

“是子宮，一個女人對女人而言最重要的子宮，車禍的碎片對她的子宮造成嚴重創傷，醫生只有拆除才可以保住她，你知道那時候的她有多無助嗎？就因為你不解釋不說明對其他女人的愧疚，讓一個世界只有你時刻想著你的女孩失去做母親的權利。在那一天，她失去的不僅僅只有權利，你們的孩子，跟著你的自負一起走了。”

施別爾顫抖的伸出手，撫摸著桌上的片子。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們的出生，他們的相遇相愛，他們的曾經未來。

施別爾自詡可以掌控一切，可是當真相活生生的剝離在眼前時，卻后悔來到這里，不，是來到她的生命里。似乎，從來都是樂因見跟隨與遷就，他沒有問過可不可以，沒有想過愿不愿意。這么多年，原來都是自以為的過去與以后。

“小懷，是因因的命。”南杉沒有再沉浸在回憶里，他看了一眼架子上的小刀，未再說什么，獨留施別爾一人在這個令人窒息的房間里。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個很輕的腳步聲。

“別爾...你怎么在這”樂因見蒼白的臉龐印著落日晚霞，竟有那么一絲不在這里的恍惚感。

“走吧，小懷找你呢。”

施別爾走到樂因見跟前，狠狠的將她抱進懷里，仿佛這樣，他就不會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沒有什么對不起，是時間告訴我們不合適而已。其實一點都不難過，及時停下，比抱憾終身好吶”

“我已經和爺爺說明一切了，他說，我沒撒謊，你真的很優秀。”

樂因見微笑著，眼角的淚卻浸濕了他的外衣，“小懷有很嚴重的白血病，馬上又要化療，所以明天，我們去玩吧，給小懷實現愿望。”

施別爾撫摸著眼前人的臉，輕輕地吻著樂因見，就像那年雪夜，很涼。曾經很長，現在卻過于短暫，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下一天了嗎？

天突然下起了小雨，細細綿綿，在空氣里隨風飄蕩著，許久不落地。

第二天一早，施別爾便帶著小懷早早的在餐廳吃著早飯。樂因見下來的時候，兩人正聊的開心。

“媽媽”小懷蹦蹦跳跳的跑到樂因見的身邊，抱住一條腿，“媽媽今天穿裙子了誒，好漂亮”

樂因見蹲下來望眼前的小人精兒，“就你眼尖，這嘴巴，越來越會說了。”

“才不是呢”小懷噘噘嘴，轉向施別爾，“帥哥哥，你說是不是，媽媽今天特別好看”

樂因見今天穿了一條藏青長裙，裙尾繡著幾朵粉白櫻花，很是精細漂亮，“恩，很漂亮”施別爾笑著看向樂因見，移不開目光。

樂因見白了一眼施別爾，“難道以前很丑嗎，真是”雖然嘴上這么說，嘴角的笑更加燦爛了。

南杉昨晚就離開了古宅，但是已經安排好一切。布拉格不同于國內，許多花園都比較小，于是經過小懷同意后，司機將他們送到布拉格有名的動物園。一下車，小懷就直撲小動物，顯然，動物園更像小孩子的天堂。

來這里的一般都是以家庭為單位，施別爾樂得被誤會，甚至哄的小懷對他的稱呼從帥哥哥變成干爸爸，最后直呼爸爸，顯然已經忘記了家里的那個南杉爸爸。

眨眼間到了中午，小懷鬧著想吃熱狗，由于生病，南杉對她的飲食一直嚴格把控，如今好不容易出來，還有一個對她百依百順的帥爸爸，自然抓住機會。

“爸爸，熱狗熱狗，”小懷拉著施別爾走到小店的玻璃窗前，搖搖施別爾的手撒嬌，“小懷想吃，給小懷買一根好不好”

望著小人兒的大眼睛，施別爾有一些動搖，不過樂因見顯然很冷靜，“不可以，剛讓你吃了一半的冰淇淋球，不可以再吃了”

“不行，我要我要我要”孩子終歸是還是，小懷的聲音已帶著哭腔，樂因見見施別爾正心軟準備掏錢，立馬將小懷抱起來遠離誘惑現場。小懷在樂因見懷里哭鬧著，施別爾無奈搖搖頭，正準備接過店員遞過來的熱狗，不遠處傳來一個槍聲。施別爾瞬間扭頭，“因因！回來！”

只見樂因見抱著小懷躲過直射過來的子彈，可是子彈太密集了，人聲槍聲。樂因見覺得懷中被一個鈍器重重的打中，眼前一黑，施別爾環住兩人，只聽悶哼一聲，緩緩倒下。樂因見被帶著摔在地上，襲擊的人見樂因見倒下，加上樂家的保鏢正迅速趕來，便不再上前，轉身離開。

靜。

樂因見突然覺得很靜，她聽不見保鏢呼喚的聲音，她想爬起來看看發生了什么，可是小懷不再哭鬧，施別爾躺在她身邊，就仿佛，她死了。

等樂因見醒來時，是在醫院，她覺得好累，可是還能起來。“小懷，小懷呢”樂因見不顧護士的阻攔，沖出病房。

樂因見一出門，就看見樂老拄著拐杖，揚起手打了南杉一巴掌，“這就是你的自以為是！”

“爺爺...哥哥...”

樂老聽到樂因見的聲音，急忙拄著拐杖走過來，“因因，你醒了。快回去躺好，快！”

“爺爺，小懷呢？別爾呢？”樂因見迫切的想看到他們，她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別爾沒有為了他中槍，小懷，還有小懷....

樂老沒有回答，沉重的嘆了口氣。樂因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