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我們小的時候，門口有一條巷子。巷子里也就是幾戶人家，距離巷子的不遠處，有一棵梧桐樹，距離梧桐樹不遠的地方，有一根電線桿。

電線桿上有很多的電線，當然了，主要是我們幾家的電表箱都在上面掛著。

為了能夠讓我們幾家都能用上電，村子里安排專門留著這一個電線桿。

而我們幾家，有了這個電線桿，電線都可以安然的掛在墻頭上，有時到了抄電表的時候，我們都會跑過來看著。

葉子喜歡盯著電工的工具包看：“哥，你說說，以后咱們長大了，是不是也可以成為一個電工？”

“也可以的。”

“你看看，多威風啊，拎著一個工具包，然后到處抄著電表讀數，真的很好。”

“是的，人家也是老師傅了，以后可以慢慢學。”

就這樣，電工師傅抄好了就慢慢的下來，然后收拾好東西，笑著轉身離去。

這時我們和葉子就慢慢的走到梧桐樹下，這棵梧桐樹，其實已經很久了，還是我們家的，聽父親說，我爺爺在的時候專門栽的一棵，就在門口。

不知怎么，自己心里很是高興，要是我們能夠慢慢的努力就好了。那時我們就在巷子里，整日來回走著。有時累了，葉子就嚷嚷著到樹下呆著。

沒有讀書的時候，我和葉子是喜歡玩著玻璃球的。

兜里放著幾個玻璃球，也不多。三姐也常常過來玩，不過她總要等到放學，哈哈，我和葉子經常高興的笑著，沒有讀書真好，可以慢慢的在這兒玩著，也沒有時間，也沒有顧慮，只要安安靜靜的玩著游戲，就很好。

玻璃球是一種時尚，很多人都在玩。只要到村子里走一走，就能看到很多孩子們不停的玩著，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兩個人，還有一個人蹲在地上，玩的不亦樂乎。

我們的玻璃球其實也不是買的，而是大哥他們自己的，葉子和我只需要兩個玻璃球就可以。

我們蹲在地上，慢慢的畫了一條線，然后開始比賽。

自己把玻璃球使勁的扔在墻上，然后玻璃球開始反彈，距離剛剛畫的線很近。

到葉子了，她笑著說：“哥，你看，我一定能夠比你距離直線更近，哈哈，我一定能夠贏。”

“好的，你來，慢著點。”

說著，葉子把玻璃球扔在了墻上，果真，玻璃球慢慢的躺在了地上，走著走著到了直線旁，停下來了。游戲規則很簡單，兩個人比賽，每個人把玻璃球扔在墻上，然后比比看看誰的玻璃球距離直線更近一些，那就是誰先發球。

自己蹲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玻璃球瞄準對方的玻璃球，使勁的撥出去，若是碰著了對方的球，那就是贏了，對方的玻璃球也是歸自己的了，但是如果自己沒有碰著，那就是對方開始撥出去，當然了也是要瞄準了自己的球，若是碰著了，人家就贏了，當然了，自己的玻璃球也就是歸人家了。

我們倆的玻璃球很近，葉子笑個不停：“哥，哈哈，哈哈，我就要贏了，你記得，你看看欠我多少個玻璃球了？我要你請我吃辣條，不然的話你這玻璃球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還給我？”

“好的。”

葉子說著，把手里的玻璃球撥出去了，不曾想從我的玻璃球旁邊劃過去，沒有碰著，那一刻我開始跳起來了：“哈哈，真好，真好，這可是最好的機會啊，你沒有把握住，你要記得哈，到我了，哈哈。”

葉子蹲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

我激動的很快就把玻璃球撥出去了，很快，玻璃球從她的球旁邊一樣劃過，她激動的跳了起來：“哈哈，哥，你也沒有碰著，到我了，到我了。”

02

我們不僅僅只是在玩游戲，其實對于我來說，最幸福的事情還不只是這些。

夏天到了，那時也沒有風扇，只要到了晚上，巷子里的人都會慢慢的走出來，然后來到了梧桐樹下，有人脫了鞋，坐在地上，有人靠在樹上，還有人拉著一個板車，慢慢的把板車放倒，輕輕的坐在上面。

大伙紛紛開始說著過去的故事，而我和葉子常常坐在一旁，聽著。

其實我們也喜歡聽著過去。

二爺爺知道的多，他常常一個人蹲在地上，抽著旱煙，抽上一口就開始的瞇著眼睛不停的說：“其實，我們村子也有很多年的歷史了，若是要說有多久，我覺得至少要有八十年，可能你們都覺得日子不算長，但是我覺得應該還不錯。聽說那時有人來到了村子里，村子里什么也沒有，只能慢慢的留下來，只能慢慢的開荒。那時也沒有田地，只能慢慢的耕作，其實很是辛苦。到了后來，慢慢的又有人過來，就這樣慢慢的好了起來，人多了，自然就開始熱鬧起來，和我們現在一樣，日子慢慢的過著，日子慢慢的走著，仿佛一眨眼就過去了。生活是這樣，總會讓我們覺得有些疲憊，但是疲憊的同時，又讓我們覺得幸福。村子開始一兩戶人家，過了幾年，多了十來戶人家，你們看，到了如今，我們已經發展成幾百戶人家了。所以說，只要踏踏實實的努力，一切都能好起來。”

“二爺爺，你說說，以后我們會不會走出去？”

葉子問的，她不知道外面世界到底如何，只是好奇。

二爺爺笑著說：“你們肯定要走出去的，而我們就只能留在村子里了，年紀大了，只能慢慢的留在這兒，這兒有我們的根，有我們奮斗過得地方，所以我們只能慢慢的等著，慢慢的走著，興許這才是你們所說的夢想。你們要有夢，一定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多，所以不要擔心，所以不要憂愁，只要好好的讀書，好好的努力，外面的世界是你們的，也會是你們的。當你們混好以后，不要忘記常常回來看看我們就行，不要忘了，咱們老百姓，就是老百姓，不要忘了我們都在這個村子里，這是最重要的，以后好好的混，以后好好的努力，一定要好好的奮斗，這是年輕人應該做的事情。”

葉子盯著二爺爺，笑著點著頭。

沒錯，二爺爺說的有道理。

我們還小，但是要努力，要奮斗，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當然了還有自己喜歡的事情。

有時，生活會讓我們變得激動，有時，生活也會讓我們覺得知足。

只是，二爺爺說的，我覺得對于我們孩子們來說，就是一種道理。

是這樣，夏天熱了，沒有風扇，晚飯后，大伙紛紛出來，和往常一樣。

有人坐著，有人蹲著，還有人站著。

樹下，有人笑著，有人鬧著，還有人，和我們一樣，安靜的，傻傻的聽著。

讓我一直偷偷驕傲的是，那棵梧桐樹，是我們家的，聽父親說，是爺爺親手栽的。只是爺爺離開我們已經很久了，而巷子里的這棵梧桐樹卻愈來愈茂盛。

03

提到父親，心里很多的故事慢慢的浮現在眼前。

村子里計劃有果園之前，父親和母親商量很久，畢竟這是一個很大的選擇。若是沒有抉擇好，可能就是會失敗。

其實失敗不害怕，但是要是等上十多年，這才是最可怕的。

有時，生活讓我們覺得如履薄冰，但是我們也能默默的努力，默默的奮斗，總是讓我們覺得幸福久久，生活讓給我們的太多，讓給我們的也有太久，父親也是這樣的人，他總是擔心，村子里的鄉親都已經開始籌劃了。

而此刻，母親不同意。

母親更是膽子小，這些年，為了這個家，也是操碎了心。

好不容易日子過得有些光景，她心里擔心，這樣的選擇，可能會讓我們失去此刻的幸福，當然了，若是成功了，可能還是會有很好的的結果。

但是，誰會拿著未來去賭注呢？

那些天，晚飯以后，父親喜歡悄悄的來到門口，就蹲在樹下。

他這輩子，沒有什么愛好，就是喜歡抽煙。

只要是能夠抽煙，他什么都可以干活。

二叔家里有幾畝田，玉米收割好了，說是玉米秸稈還在田里，二叔買了兩包煙遞給父親，父親二話沒有說，拎著一件大衣，還有一個鋤頭就往田里去。就這樣，一休的功夫，二叔家的玉米秸稈幾乎全部被父親砍了下來。

三叔聽說了，也跑來送了幾包煙，父親微微一笑，拎著鋤頭又去了田里。一整宿的功夫，三叔家的田里也變得干凈了。

為了這事，母親常常和父親吵架。

她擔心他：“你看，你也不要健康了，熬夜干了幾個晚上，這對身體肯定不好，還有就是莊稼活就是這樣，你總是護著他們，以后怎么辦？莊稼活也不算太多，但是他們也要好好的干活熬夜啊，不然的話游手好閑肯定是不好的。對不對？你這樣不是幫他們，而是害他們，我也不說多了，你自己看。”

父親低著頭，抽著煙，大口的抽著，時不時的笑幾聲。

沒錯，是這樣，父親心里明白，可是他還是這樣去做了，為了這個家，嗯，這個家，過去經歷了很多的風風雨雨，如今父親心里害怕了，他害怕一場風雨來了，就把這個家變得搖搖晃晃。

所以，只要是二叔或是三叔來找他，他都答應。

是這樣，母親擔心他，而他擔心這個家。

就這樣，如今又遇到了建立果園的問題，母親真的害怕了。

其實，父親心里也是一樣的。

二叔和三叔最近幾天也來找他，就是商量這個事情。

這一切，都在父親的心里，不停的想著。

我有時也跑到門口，看著他老人家靠在樹下，蹲在那兒大口的抽煙，這是一個很大的選擇，也是一個艱難的選擇，若是沒有選好，可能就是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過去貧窮落后的時代。

父親很難，嗯，真的。

那些天，二叔和三叔，不停的來找他。

母親也在給他壓力。

他沒有地方去，只能來到門口對面的樹下，這兒蹲下來，抽上一支煙，心里踏實。

又過了沒多久，村子里有人開始買樹苗。

二叔三叔跑來：“哥，你看人家都已經開始買樹苗了，是不是我們也來這樣？要不然就買了吧，大伙都開始栽了呢？我覺得挺好，只是需要幾年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翻身了。我們翻身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可以了。有時生活是這樣，有時日子會是這樣，但是我們能夠的就是遇到這個機會，不能放下。”

父親沒有說話。

沒錯，這個家，很多重要的決定都是從父親這兒發出的。

此刻，他沒有說話。

叔叔們站在那兒很久，他們一直等著父親。

可是父親卻讓他們先回去，再考慮考慮。

叔叔們離開了，父親慢慢的起身，來到院子里，母親剛好也在。

父親笑著說：“不行的話，咱們也栽果樹吧，可能你覺得風險很大，不過想想也是，一個村子都在搞這個，其實也沒有想過掙多少錢，就是窮怕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機會，看看能不能抓住了，要是能夠抓住了，這欠人家那么久的錢，也能慢慢的還了。嗯，當然了也有風險，萬一沒有做好，可能就是家底子也沒有了，不過我覺得還是有信心，有了果園，咱們就天天守在果園里，找來人家技術員，聽說村長專門請了一個技術員，這有多好。”

母親沒有說話，就坐在那兒。

父親說著，慢慢的說著。

嗯，他想過得好，想讓一家人揚眉吐氣。

他站在那兒，等著母親的答復。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04

又多了不知多久，父親又遇到了一個頭疼的事情。

那時大哥正在練車。

為了能夠以后好好的開車，這是他的夢想。

父親高興的不停的為他鼓勵：“好好的學，只要是喜歡，那就開心的去做吧，不用擔心什么，爹支持你。”

大哥高興。

他用了半年的時間，就考過了駕照，那一年，是1998年。

十個人考試，只要兩個人通過，而這兩個人中間，就有大哥。

考過的那一刻，大哥高興的笑著，高興的笑著，回來了，父親激動的笑著：“不錯，不錯，干的好。”

又過了沒多久，大哥要買車，他說不能沒有車，不然的話買來的駕照如何用呢？

這一刻，父親又犯難了。

一輛車子，其實很貴的。

那時中巴車，一輛需要二三十萬。

而家里，一萬也沒有。

可是，中巴車，真的很掙錢。

父親沒有說話，大哥過來找他：“爸，是不是不可以？我覺得只要是借就行了，不用擔心其他什么，只要安安心心的掙錢就好了。”

大哥的話，可能很簡單。

有時，父親真的很難。

有過幾天，父親一直不停的蹲在梧桐樹下，不停的抽著煙。

他常常讓我去幫他買煙，我覺得這是最好的事。父親從兜里拿出幾毛錢，然后遞給我：“去吧，要那種《團結》煙，嗯，要是有《梅芳》也行，我都喜歡。剩下一毛錢你買零食，喜歡吃什么就買什么。”

自己拿著錢都是一溜煙的跑，不停的跑。

是這樣，有時生活讓人覺得幸福，就像此時此刻。

那些天，大哥一直在找著父親，不停的說著。

父親沒有說話。

就像之前叔叔們來找父親一樣，不過后來是父親同意了，家里可以栽果園，一大家人天天開始忙碌。

如今大哥要來找父親。

車子真的很好，也能掙錢，但是這樣的本錢，到哪里去找呢？

真的，就是把所有的親戚全部都借了，都不行。

何況這樣的時刻？

家里的錢已經給了果園，若是再借，可能真的有些壓力了。那些天，父親來回轉著，不說話。

這也是挺難的決定。他總是想著：“為什么要買車？可是不買車的話，孩子的夢想就沒有了，但是這個夢想有點貴了，要是能夠便宜一點，怎么都有辦法，可是此時此刻，真的有點難了。有點著急了。嗯，買車？是不是可以買個小一點的，中巴車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夠想的，可是我們如何呢？我們該何去何從呢？不知道會是如何？不知道會是怎樣？也許這樣的時刻，有些傷感，都是因為錢，要是能夠有錢就好了，嗯可是要是有錢，我們也不會去管理果園了，要是有錢，可能家里也不會有那么多的外債了。”

那些天，父親不停的想著，思考著。

而大哥哪兒也沒有去，就安靜的等著。

父親也不去樹下坐著了，他有點著急了。

那些天，他經常出去，在我看來，父親肯定是出去借錢了。他總是穿的很體面，然后提前讓我買一包好煙，不再是《梅芳》，不再是《團結》，哦，我想起了，1999年，在我們老家，老家盛行一種《金利》煙，5塊錢一包，專門用來招待的。

嗯，我記得父親讓我買過兩次，就在那幾天。

05

后來，大哥要的車，父親買來了。

雖然不是中巴車，但也是一輛新車，那一段時間，大哥高興的開著，父親站在一旁，傻傻的笑著。村子里沒有人家買車，而我們，嗯，是第一家買車。

就這樣，大哥的夢想實現了。

父親接著忙碌果園。

2001年，果園慢慢的開始有了收獲。但是那時的價格不是很好，父親和村長到處找關系，可是價格還是沒有上去，是這樣，大伙的心里很是焦慮。為了這些年能夠管理好果園，很多鄉親都已經把家搬到了果園，好不容易果樹長大了，如今價格卻慢慢的下來了。

父親犯愁了。

叔叔們也都來找他，那一刻父親沒有說話，而是蹲在那兒，抽著煙。

他抽煙的時候，從來不說話，也不回答。

那時，家里有了變故，有過一段時間，就我和父親在家呆著。大哥開車找點生意去了，母親和大姐也去忙碌了，家里剩下我們爺倆。

我只要放學回來，就能看到父親不停的在廚房里忙碌著。

“東子，想吃啥今天？”

“嗯，讓我想想，我想吃油餅，爸。”

“好的，咱們就做，你先寫會字，我來做。”

是這樣，家里成了我們爺倆的天地。

自己作業寫好了，來到了廚房門口，父親抬頭看著我：“別著急，別著急，很快就好了。”那一刻我笑了，嗯父親其實不會做飯的，之前都是母親和大姐做飯，如今剩下我們爺倆，真的是難為他老人家了。

那天晚上，到了很晚，油餅總算是做好了，可是不好吃，父親也笑著：“過兩天，把你奶奶請過來，好好的做一頓飯。”

“好。”

又過了一些天，有一天晚上，父親喊著我到了門口，說是撿一些柴火用。

我蹲在地上收拾柴火的時候，不知怎么就問了一句：“爸，咱們家這棵樹多久了？我怎么感覺那么高呀？”

父親停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嗯，這棵樹有三十年了，比你大多了。”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長大啊？”

“你啊，你看看這棵樹，等到它的樹干再粗上一輪，你就長大了。”

“哦，那得多久啊。”

“嗯，很快。”

“哦。”

“走，柴火差不多就得了，回去吧，有點涼了。”

那天晚上父親又問我：“東子，晚上想吃點什么？”

我笑著說：“嗯，嗯，我覺得白菜好吃，爸，我想吃白菜。”

“好，爸給你做。”

父親說完從床邊站了起來，不知怎么，那一刻他忽然又倒在床上。

我記得當時自己還笑他：“爸，你干嘛呢？怎么那么不小心？”

父親深情很是嚴肅。

我沒有想過，父親就這樣倒下了，嗯，我真的沒有想過，我以為他是故意的，一直到現在我都以為他是在和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