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進階梯教室，女生們坐在教室里紛紛梳妝打扮，好似在陽光下沐浴。

一面大鏡子前，胖女孩張夢圓躬身把整個腦袋對準鏡面，雙手在臉上捯飭著。雖然鏡子勉強可以擋住她的臉，但依舊藏不住她那足有兩個普通女同學身材的身體。忽然，她起身轉過頭，對坐在旁邊的女同學滿懷期待地感嘆道：“我覺得他會是我的夢中情人！”

穿著性感，染著金色頭發，滿臉濃妝的趙佳琪噘起嘴，一手拿著小鏡子，一手拿著口紅，緩慢仔細地涂抹著，看上去并沒有時間理睬身邊花癡的張夢圓。

教室里側，以李桐桐為首的三個“二次元”少女，有的不斷調整著五顏六色的假發，有的還在戴美瞳。

短發男人婆杜暢宇，身著皮衣皮褲，戴著黑色大耳釘，一手拿起摩絲對著頭發噴了又噴，一手拿著梳子不斷梳理。

滿臉“麻子”，長得并不那么出眾的馬微左顧右盼，望著左右的女生，翻了一個又一個白眼。

教室最里面還有一角，坐著一個散發著憂郁氣場的女生——莫愁——一襲白衣，劉海蓋住了眼睛。所有女生都幾乎靠在一起坐著，只有她，周圍沒有任何一個人。奇怪的是，此刻，就連她，都拿著梳子不斷地順著面前的劉海梳著。

突然，上課鈴響了，女生們一陣哄鬧。張夢圓立即離開了面前的鏡子，手扶著眼皮上的假睫毛，嘴里抱怨道：“老娘還沒定妝呢?！壁w佳琪迅速轉頭向門外，口紅從嘴角拉出一道印子。以李桐桐為首的三位“二次元”少女扔下手中的美瞳，齊刷刷地抬頭比起貓爪。杜暢宇立刻扔掉手中的摩絲，梳子卻卡在了頭發上，怎么拔都拔不出來。馬微立馬把腿搭到隔壁桌上，半轉頭送出魅惑的眼神。

走廊上，宋真楠背著書包，站在銅質的“紀律流動紅旗”面前，一會兒露出牙齒，一會兒左右擺頭，不斷擺著造型。背后，兩個女生牽著手迅速沖過來：“快，已經遲到了！”后面叫于恬恬的女生一邊被前面的女生牽著，一邊側頭望著宋真楠的背面。霎時，時間變得無比緩慢。于恬恬白衣長裙，臉頰泛紅，長發飄在空中。

于恬恬和另外一個女生沖進教室，二人迅速坐在教室前排。于恬恬面色潮紅，額頭冒汗，不斷地用右手上下煽動。突然，傳來張夢圓的聲音：“趕緊望著門口笑。”

于恬恬疑惑地向后望去。張夢圓雙手托著下巴，微笑地望向門口，齜牙咧嘴：“別問我為什么?！庇谔裉窨戳丝粗苓叺耐瑢W，以為自己剛剛錯過了什么，也學著大家轉過頭，對著門口擠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此刻，宋真楠走了進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齊刷刷地望著教室門口的他。雙方就這樣對視著，仿佛空氣凝固了。

三秒后，馬微直接從座位上摔了下去。但全場依然靜默不動，鴉雀無聲。

杜暢宇上下打量了一下宋真楠，似乎很是失望地冷笑一聲：“呵，沒勁！”隨即，大家紛紛做出反應，似乎在抗議。李桐桐和她的“二次元”姐妹立刻摘下假發，摔到桌上。張夢圓迅速抬起雙手，扯下兩個假睫毛，自顧自地說道：“我就知道他不是我的菜?！敝挥汹w佳琪似乎對宋真楠有些好感。她瞪大雙眼，迅速將飛吻的那只手舉到耳邊，打起了招呼。

一旁的于恬恬，記憶瞬間倒退到一分鐘以前教室外的走廊，同樣的畫面：白衣長裙，臉頰泛紅，長發飄在空中；不同的內心獨白——于恬恬奔跑著望向正對著“流動紅旗”擺造型的宋真楠：真自戀。瞬間，于恬恬的微笑變成了一個白眼。

面對如此不受歡迎的情形，宋真楠滿腹怨念，隨即立馬轉身，準備離去，誰知卻撞進了正準備踏進教室的班主任白簫的懷里。這下可好，又引來了班上女生們的哄堂大笑。宋真楠此刻覺得就地挖個坑都來不及掩埋他的丟人。

白簫，這個三十出頭，身形較瘦，卻穿著肥大寬松的Polo衫的男人望著宋真楠：“你想去哪兒？”他一邊問，一邊用手中的書推攘著宋真楠的胸口進了教室。

宋真楠尷尬地央求到：“老師，不好意思，我走錯教室了?！卑缀嵃褧鴬A到胳肢窩下，一臉不屑：“錯什么錯，你不是宋真楠嗎？”他突然望向女同學們，自己鼓起掌來：“同學們，歡迎我們班唯一的男同學！鼓掌！”

唯一！這兩個字仿佛一顆子彈從樓上穿墻而過，重重地在宋真楠的心上補了一槍。

白簫輕輕一咳，女同學們依舊紋絲不動，靜默無聲，氣氛尷尬到了極點。為了緩和氣氛，白蕭只有寄希望于宋真楠自己：“你……那你做個自我介紹吧?！?

宋真楠站在講臺上，望著天花板，故意躲開臺下的目光，掙扎著好不容易開了口：“我叫宋真楠，今年二十。”

臺下一片嘩然。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二十？開玩笑吧！你怎么這么老?！?

宋真楠怒火難耐，雙腿不斷顫抖，滿臉不耐煩。

誰知臺下又有一個聲音傳來，哪壺不開提哪壺：“聽說你讀了四次高三?！迸鷤冇质且魂嚭迦淮笮?。

白簫無奈地走上講臺：“行了行了，別笑了。”同時，對宋真楠說：“你下去吧?！?

宋真楠往后排移動著，最后坐到了大家遠離的莫愁附近。他一坐下，就給自己找了個舒坦的姿勢，埋頭就準備開睡。

講臺上的白簫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開場白沒來得及說，于是他放下書，義正詞嚴地說道：“很高興有這么多同學選擇了我們護理專業。我是你們的班主任白簫。眾所周知，中國面臨著非常嚴峻的‘護士荒’，有人知道國際上標準的醫護比例是多少嗎？”

大家面面相覷，只見于恬恬立馬接道：“國際通行的醫護比至少是1:2，發達國家甚至達到1:4?！?

白簫并沒有表揚，他望著于恬恬說：“這位同學，以后發言請舉手?！蓖瑫r又望向全體同學：“那有人知道中國目前的醫護比嗎？”

整個臺下，依舊只有于恬恬舉高了雙手。白簫神色尷尬，伸手示意她回答。于恬恬精確地回答道：“截止到2015年，中國才勉強扭轉了醫護比例倒置的問題，達到了1:1左右。在這之前，一個醫生連一個護士都分不到，而如今，中國的醫護比、床護比遠遠達不到國際標準?！?

臺下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哇！”

白簫接著提問：“很好，那大家知道這是為什么嗎？”于恬恬依舊高舉雙手，白簫對著她面帶微笑：“這位同學，請給其他同學一些機會?！?

臺下，于恬恬連左手都舉起來。白簫忽視了高舉雙手的她，來回踱步，隨后環視四周，發現除了于恬恬無人舉手，于是自顧自講道：“有人說是因為我國醫療體系的發展缺少規劃；有人說這一行業待遇低、壓力大，年輕人尤其熬不住，很多人實習結束就立刻轉行；有人說是因為傳統觀念的束縛，中國的男護士地位遠不如外國男護士。確實，我國男護士只占總數的0.1%。”

白簫從過道走到講臺下：“告訴你們這些，是不想讓你們被這些想法左右！沒有干不下去的行業，只有自己不熱愛的行業。我最驕傲的就是我教過的所有學生，如今沒有一個離開護理行業。我希望這短短的三年下來，大家可以對得起自己現在的選擇。男護士怎么了？男護士做急診，做重癥監護、手術，甚至精神科的男護士比女護士優勢多了去了?！彼呎f邊走到宋真楠身邊：“宋真楠，說的就是你，第一天上課睡什么睡？”

宋真楠不耐煩地抬起了頭。突然，下課鈴響了。宋真楠再次倒頭睡下。

課間，宋真楠正埋頭瞌睡。一群女生以趙佳琪為頭，十來個人，圍到宋真楠身邊，嘰嘰喳喳地問道：

“為什么你要讀四次高三啊？”

“你談過戀愛嗎？”

“你問什么呢，這么大年紀肯定談過。”

“你是不是運動特別厲害？你教我打球吧?！?

宋真楠抬起頭，非常不耐煩：“你們可不可以離我遠點？我對你們不感興趣，也不會有興趣。”

趙佳琪一臉不在乎：“沒關系，我們對你感興趣啊！”

另外一個女生說道：“你不對女生感興趣，難道你對男的感興趣？”

女生們突然一陣竊笑。宋真楠強忍住怒火。

突然，門口走進一個女學生，大喊道：“護理班的宋真楠，校長找你！”宋真楠立馬起身，推開周圍的女同學：“滾開！”

女同學們紛紛抱怨道：“你這人怎么這樣??！”

宋真楠和校長高林秋并排走在操場上，宋真楠一直不耐煩地望著另一側。高林秋拉下眼鏡，偷偷望了望宋真楠：“我跟你爸媽都有交情，我也知道你以前闖過多少禍。既然來了這兒，就安分一點兒，過兩年拿了畢業證，出去工作，自己賺錢，你想怎么樣都行，現在就別給大人添亂了?！彼握骈翢o回應。高林秋瞥了一眼他：“總之，我正式通知你，別在我眼皮子底下惹事?！?

宋真楠仍然自顧自地往前走。高林秋嚴肅地望著宋真楠：“你跟你媽平常也是這種態度？”宋真楠停下，望著高林秋，滿臉不屑：“校長，我剛來，可沒惹事兒啊，回頭真有什么事兒咱們再見吧！”話畢，他轉身離開。

高林秋望著宋真楠的背影，咧嘴一笑，眼神中透露出狠辣：“呵，確實欠抽。”

教室，白簫站在講臺上，大聲宣布：“這堂課，競選班委。衛生委員負責每天的保潔安排，檢查寢室衛生；紀律委員負責每天監督發型著裝，儀容儀表，上課遲到、缺勤等統統都要記錄在案；體育委員要督促大家鍛煉，并帶領大家完成運動會的所有項目；班長就負責以上所有工作的統籌安排。如果大家想毛遂自薦就直接上臺發言，如果有推薦的人選也可以叫出他的名字?！?

白簫退到一旁：“好，首先，衛生委員。”

大家都沉默了。三秒后，一個聲音傳來，趙佳琪略帶羞澀地說道：“老師，我推薦宋真楠，我們想跟男同學多培養感情。”臺下傳來一陣哄笑。

宋真楠左右望了望，舉起手，喊道：“老師，我不感興趣。”趙佳琪失望地翻了個白眼。

白簫問道：“還有同學嗎？”短發男人婆杜暢宇走上講臺，她把外套披在肩上，一身霸氣，望向眾人，但是手指著宋真楠，語氣嚴肅地說道：“我叫杜暢宇，今天專門競選衛生委員。我把丑話說前頭，咱們班，誰不愛干凈我揍誰。”隨后她又望向女生，語氣柔和，面帶微笑：“但我對咱們女生非常有信心。同意杜暢宇當衛生委員的舉手。”臺下齊刷刷地舉起手來。宋真楠一個冷笑。杜暢宇走下講臺。

白簫望著臺下：“好，下一個，紀律委員。”臺下又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老師，我推薦宋真楠，他說對女生不感興趣。”第三個女生接話道：“對，安分守己的男生適合監管紀律?！彼握骈恍嫉赝蜻@群女生：“我只是對你們不感興趣。”

這時，長相穿著都非常樸素的馬微走上臺，自信地說道：“我，馬微，比你們任何人都有資格做紀律委員，你們一個個濃妝艷抹，奇裝異服，給誰看呢？你們看看我，多樸素，多清純?！迸_下傳來一陣譏笑。馬微無視道：“以后，我每天就專門盯著你們這些人，都別想逃過我的眼皮子。”趙佳琪無語地轉過頭。張夢圓撥了撥假睫毛，翻了個白眼。白簫點點頭，笑呵呵地立馬說道：“這個不用舉手表決了，我欽定了，就是你了，以后給我好好干?！瘪R微昂頭挺胸地走下講臺。

場面漸入佳境，白簫露出微笑：“體育委員，有人嗎？”臺下趙佳琪喊道：“宋真楠，這次該你上了?！痹挳?，趙佳琪一陣竊笑。其中一個女生也不放過他：“對啊，你一個男生，體育總歸最拿手吧?！?

宋真楠看見有人捧場，心里竊喜，卻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起身，撩了撩頭發：“既然大家……”

話還沒說出口，一陣“地動山搖”傳來，宋真楠差點倒下。張夢圓站到講臺，她又圓又高又壯。大家哄堂大笑。張夢圓倒是不在意，開口一股東北味道：“我叫張夢圓，大家別笑我圓，競選這個體育委員就是想給咱們女生爭口氣。自古都說女子不如男，我不知道咱們哪點兒不如男的?！彼瑫r指向宋真楠：“就他那樣兒，來幾個我捏死幾個?！?

面對張夢圓的公開挑釁，宋真楠仰起頭，氣得說不出話來。

張夢圓倒是實在，保證道：“而且當了體育委員有助我的減肥大計，我也會監督各位的飲食和鍛煉情況，你們就踏踏實實地選我吧。”臺下一片熱烈的掌聲，紛紛叫好。張夢圓用她粗壯的藕節指，指著臺下大喊道：“大聲喊出你們心目中體育委員的名字。”臺下也回應道：“張夢圓！張夢圓！”

白簫忍住笑意，說道：“那最后就剩班長了，有推薦的嗎？”宋真楠立馬站起身：“既然剛才大家對我的呼聲那么高，我覺得只有當個班長來報答各位的厚望了。”所有人都轉頭望向他。于恬恬打量著宋真楠，更加嫌棄了。他環顧一周，無人回應，突然趙佳琪喊道：“我支持你！”

隨后，大家開始起哄，鼓掌，女生們口中不斷低喊著：“宋真楠！宋真楠！宋真楠！”宋真楠露出得意的微笑。

忽然，于恬恬默默地拿著一大摞文件走上臺來，她清了清嗓子。臺下眾人轉過頭來看著她，鴉雀無聲：“大家好，我叫于恬恬，我認為我完全能勝任班長。因為在開學的短短一天之內，我已經整理出班上所有女同學的生理周期表。我還專門了解了各位的常規作息時間，調整出了最適合各位的寢室。希望大家能把我當姐姐一樣，有困難隨時求助，有心事隨時傾訴，我永遠都在你們身邊?！?

臺下女生們再次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哇，這次連趙佳琪也沒忍住?！彼齻兣d奮地拍著小手。于恬恬勢在必得地望著宋真楠。兩人四目相對，充滿敵意。

“叛變”又或者“倒戈”往往就在一瞬間。起先，只有一兩個人。很快，全班都在低聲呼喊，形成了一股有節奏又有力的聲音：“恬恬姐！恬恬姐！恬恬姐！”

白簫揮手，示意大家停下：“行了行了，那班委都定好了?！比缓笥窒蛩握骈獡]手說：“你坐下吧?！边@么尷尬地收場，終于把宋真楠逼急了，他怒火中燒，大喊道：“玩兒我是吧？??？”趙佳琪看著宋真楠，口氣中充滿了戲謔：“誰知道你確實不如人家啊?！逼渌傲νλ呐鷤兙尤桓胶椭l頻點頭。

宋真楠指著班上的女生說：“行，你們給我等著?！?

月色把寢室映成了靛藍色。寢室內六張床，只住了宋真楠一個人，其他位置都沒人。宋真楠躲在被窩里，從外面看得到一些微弱的光亮。

被窩里，宋真楠跪在床上，拿著手電筒，研究著面前的一張紙。那張紙是課表，上面密密麻麻地排滿了課程，宋真楠喃喃低語道：“周二，護理禮儀、生理學基礎；周三，解剖學基礎、生理學基礎、生理學……”

宋真楠若有所思，忽然邪魅一笑。

次日，生理學教室外，宋真楠左顧右盼，貼墻而行。他拉開窗戶，一個“扶墻挺身”直接翻了進去。教室內除了桌椅，還擺滿了各種生理模型、人體器官。四周的架子上還擺滿了用福爾馬林泡著的臟器。宋真楠打開講臺上教學用的電腦柜，把U盤插進了主機。

生理學課，教室內，宋真楠坐在教室后排，翹起二郎腿，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生理學老師，一位中年女老師穿著白大褂，慷慨激昂地講道：“生理學是我們醫護專業非常重要的一門基礎課程。在我看來，我們不僅要了解從細胞到器官在人體中的功能性，更重要的是克服對生理差異的排斥?！?

老師的背后，投影儀幕布上顯示的是一個完整的人體結構。張夢圓舉起手來：“老師，您能講明白點嗎？”老師點點頭，弓腰從腳下的講臺后搬出來一個女性生殖器橫切面模型，放在桌上。女同學們一驚，在臺下交頭接耳。宋真楠雙手交叉，不以為然。老師再次弓腰，搬出來一個男性生殖器橫切面模型，放在桌上。女同學們叫出了聲，紛紛用雙手遮住雙眼。張夢圓的右手在中指和無名指之間悄悄留出一道細縫，她窺探著。霎時，一道血水從她的鼻孔緩緩流了出來。

面對大家如此的反應，生理學老師義正詞嚴：“同學們，這就是為什么我強烈要求你們克服對生理差異的排斥。你們看，這位男同學就做得很好。你們以后會接觸成百上千的病患，男女老幼，面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如果這一關都過不去，那誰能指望你們去護理他們呢？”

話畢，于恬恬和其他女同學緩緩地放下了遮著眼睛的手。生理學老師欣慰道：“很好，接下來我們來看一段生理學概論的視頻資料。”老師點開電腦上的視頻文件，文件名是生理學概論.avi。同學們滿懷期待地盯著電腦屏幕，突然教室里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喘息聲。老師慌忙地去點鼠標，卻怎么都關不掉。生理學老師一邊手忙腳亂，一邊還不忘解釋道：“這不是老……老師的視頻?！?

女同學們都面紅耳赤，驚呆了！張夢圓呆呆的，以一張“癡漢臉”望著屏幕，兩道血水從她的兩個鼻孔緩緩流出。她默默地說道：“老師，這下我們克服了?！?

眾人皆不知這場鬧劇從何而來，唯有于恬恬轉頭望著教室后面的宋真楠，眼神充滿了怒火。宋真楠正在教室后面不出聲地捧腹大笑。一看到于恬恬，他立刻止住笑容，攤開手，對她聳了聳肩，裝作毫不知情。

夜晚，女生寢室內，二十幾個人聚集在一起，堵得水泄不通，紛紛發泄著對宋真楠今日行為的不滿。于恬恬坐在上鋪，儼然是女生們的領導。馬微面露狠色：“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壁w佳琪接道：“對！我當時真是瞎了眼。恬兒姐，你說怎么辦？”于恬恬神色嚴肅，搖了搖頭。

忽然，女生們紛紛開始打起哆嗦，她們四處張望，杜暢宇突然打了個噴嚏：“我怎么感覺涼颼颼的。”馬微覺得不可思議：“咱們這么多人擠在一塊不至于啊。”于恬恬猜測道：“難道說……”

由于寢室門沒有關，眾人一齊望向門外。此時莫愁披頭散發，身著一襲白衣，從寢室門前“飄”過。忽然，她轉過身來。女生們下意識地集體往后一退。莫愁幽幽地說道：“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同夜，男生寢室，和女生寢室的熱鬧不同，宋真楠一個人躺在床上，翹起二郎腿，聽著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宋真楠打開門，以于恬恬為首的女生蜂擁而至。宋真楠摘下耳機，一臉疑惑，驚訝道：“你們怎么進來的？”張夢圓不以為然：“這棟樓就你一個男生，連生活老師都沒有，我們想進來還不容易嗎？”

宋真楠坐到凳子上，又翹起二郎腿，打量著眾人：“干嗎？來認輸啊！怕了吧，但凡有人敢玩兒我宋真楠，我必定跟他勢不兩立，對抗到底。”

于恬恬雙手叉在胸前，畫風一變：“不，我們是來道歉的?！?

宋真楠疑惑地看著眾人。杜暢宇站了出來：“選班委的時候大伙兒起起哄很正常，你也確實不如別人，不過，你也整了我們，現在就算扯平了?！彼握骈恍嫉匾恍Α?

于恬恬抬手一揮，張夢圓站了出來，手中還提著兩個熱水壺：“這是咱們給你打的熱水，你今兒好好洗個熱水澡，消消氣兒?！倍艜秤钅闷饞咧憔痛驋吡似饋恚骸靶l生咱們也幫你打掃干凈?！痹挳叄鷤兗娂妱恿似饋?，擦桌子的、擦板凳的、掃地拖地的，各司其職。宋真楠疑惑地起身打量著這群女生：“你們沒吃錯藥吧？”

宋真楠哼著小曲兒走進浴室。他把水壺里的水倒進盆里，用手試了試。他一個激靈，迅速收手，直接把水盆打翻在地，一臉憤怒：“怎么涼得跟冰棍似的?！?

突然，頭頂燈光閃爍，忽明忽暗，甚是詭異。宋真楠低頭看，一片白色寒霧從浴室的門縫散到了他的腳底。他打開門，外面一片漆黑。他打了個寒戰，喊道：“有意思嗎？啊？你們腦子有病吧！”霎時，一個披著長發的白影從他身后迅速飄過。宋真楠轉頭一望，語氣變得虛弱了許多：“嚇唬誰呢？”

話畢，宋真楠轉身走開。剛走開，白衣女子赫然出現在眼前，她一直都在宋真楠背后。

走廊很長，煙霧彌漫，一些奇怪的聲音不知從何處發出。他疾步往前走。一個怪聲使得他轉頭一看，什么都沒有。回頭一看，一個白衣女子直勾勾地盯著他。宋真楠驚聲大叫：“?。　彼蝗蛟诎滓屡幽樕?，女子也大叫一聲，順勢倒下。宋真楠嚇得不停地尖叫，直接往前狂奔。

宋真楠迅速地推開寢室門，一盆涼水直接扣在他頭上。他靠在門上，整個人都懵了。于是他轉身想拉開寢室門，門把手卻被直接扯掉了。他隨即沖向陽臺，但不知何時地上被刷了一層油蠟，他腳一滑，直接摔在地上。宋真楠迅速而艱難地爬起來。他沖到陽臺，對著樓下大喊：“老子跟你們沒完！”

清晨，宋真楠掛著兩個大黑眼圈，走在學校內。于恬恬和張夢圓幾個女生從他身邊走過。于恬恬微微一笑，臉上有一些小得意。張夢圓轉身對他做了個鬼臉。宋真楠停下腳步，望著她們，神色間透露出一股無法表達的憤懣。

上課鈴響起，解剖學教室內，這間非常干凈的實驗室里每個人面前的桌上都有一個木板做的“小手術臺”，桌旁配有一個小洗手池。教室后面掛滿了各種動物的解剖標本。宋真楠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坐在教室最后。

解剖學老師講解道：“同學們，學習解剖學基礎理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今天我們將進入實踐階段。公元2世紀，古羅馬醫學家蓋倫雖然提出了解剖學的重要意義，但他只是把從動物身上得到的解剖知識應用到人體上，比如他認為人的肝臟像狗一樣有五葉等等，直到16世紀，維薩里直接觀察人體時，總結出上述都是錯誤的結論?！?

女同學們幾人一組圍在一張桌上。每張桌上的“小手術臺”都擺著一只活蛙。女生們好奇地望著面前的蛙。有用手去戳的，有在一旁干嘔的。

解剖學老師說：“今天，我們就通過對動物的解剖，來和人體構造做一個對比。你們每一桌的面前都有一只活蛙，首先用左手前端按壓住蛙的頭部前端，右手拿著解剖針從它鼻孔的正中間向下劃，接觸到凹陷的枕骨大孔……”

老師邊說邊做著示范。女生們一臉嫌棄地驚叫著。宋真楠一邊用手撫摸著青蛙，一邊望著驚恐的女生們。解剖學老師說：“這種方法叫雙毀髓，同學們不要怕，這是一個過程，失敗也不要緊，后面的水池還有很多蛙?！?

突然，宋真楠打起精神，轉頭望向教室后面的水池，若有所思。

夜晚，女生寢室內，張夢圓的桌前架著一個手機支架。她一邊往臉上擦粉底液，一邊對手機說道：“謝謝，謝謝小哥哥給我點亮，謝謝北野勝寒的游艇，謝謝粉兔兔的玫瑰花?！睆垑魣A正在做手機直播，而她竟是一位美妝播客。她拿出一支陰影筆，在臉頰兩側、鼻側、額頭，來回不斷地刷著。然后繼續說道：“對的，今天我要做范冰冰仿妝。進來的老鐵雙擊點亮，謝謝，謝謝?！?

于恬恬從床上探下腦袋，望著張夢圓：“圓兒，你說宋真楠這兩天是不是老實多了?！睆垑魣A把頭探到屏幕外拍不到的地方：“他還敢嗎？我弄不死他?！彪S即，她又閃回了屏幕范圍，溫柔地說道：“謝謝，謝謝張姐點亮?！痹挳?，張夢圓打開面前的化妝包。突然，她一聲驚吼：“啊！”

整棟樓的燈光都在瞬間閃了一下。

張夢圓把打開的化妝包扔在地上，癱坐在地上，一只蛙跳了出來。

于恬恬打開寢室門，一眼望去，整個樓道都是跳來跳去的蛙和“呱呱呱”的叫聲。

這一夜，整棟女寢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宋真楠站在樓下，抬頭望著樓上，露出陰險的笑容。

階梯教室，這一次，換女同學們沒精打采地坐在教室里，打哈欠的打哈欠，發呆的發呆。

于恬恬掛著黑眼圈。張夢圓盯著爆炸頭。莫愁頭上包扎著紗布。

宋真楠單手拿包，大搖大擺地走進教室，揚揚得意：“美女們，昨晚休息的如何?。俊?

女生們都沒有說話。宋真楠找了個空位坐下，翹起二郎腿，環視一周，滿臉自信。

上課鈴響，階梯教室中，白簫穿著護士服站在講臺上，大聲講道：“急救是醫護人員的必備技能，今天，我們就來學習單人徒手心肺復蘇術。大家先看我示范。”

講臺已經被移走，白簫的腳下擺著一張墊子，墊子上有一個假人。白簫蹲下，邊說邊示范，他先拍了拍假人胸口：“喂，先生您怎么了？先生您還好嗎？”假人患者無意識，白簫兩指按壓假人的頸動脈，抬起假人下顎聽了聽：“1001、1002、1003、1004、1005、1006、1007，患者頸動脈脈搏消失，自主呼吸消失?！彪S后，他順著假人的頭到軀干比畫著：“仰臥位、頭、頸、軀干一條直線，雙手放于身體兩側，身體無扭曲?！比缓罄_假人的衣服。

白簫不僅演得非常入戲，語速也極快。臺下的同學都在憋笑。宋真楠甚至憋到想大拍桌面。

白簫對準假人兩胸正中間，右手扣住左手背部，使勁按壓了起來：“01、02、03、04、05、06、07、08、09、10，如此計數按壓30次，隨后檢查頸部是否有損傷，轉向一側，清除口鼻咽腔異物，取出活動義齒，然后抬起下顎，使用仰面舉頦法，用氣囊對準口部充氣，如此通氣兩次，循環按壓30次，直到患者面色變紅潤，那么復蘇有效。”

話畢，白簫又搖了搖假人：“先生，您醒了嗎？”有些女生撲哧笑出了聲。白簫起身，一臉嚴肅，指著臺下大喊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一個個上來給我做?！?

突然，張夢圓舉起手來：“老師，我有個提議。最近生理課老師讓我們克服對異性病患的接觸排斥，我們想邀請唯一的男同學宋真楠幫我們克服這個障礙?！?

眼看終于有機會報仇了，女同學們紛紛附和。杜暢宇急忙補充道：“對！真人我們好掌握力度。”宋真楠臉一下變得煞白：“你們想多了吧，你們按了我，我按誰？”張夢圓用調戲的口吻道：“我們按完你，你按我們呀，79個人，你想按誰按誰?！?

白簫也沒多想，指著宋真楠：“你，上來！趕緊的！”宋真楠不情愿地起身走向講臺。于恬恬捂嘴一笑。宋真楠不情愿地躺在墊子上，望著白簫：“白老師，不會疼吧?！卑缀嵗硭鶓數卣f道：“你一個大男人怕什么怕，這些女孩兒能有啥力氣?！蓖瑫r，望向女生：“你們誰先來？”

女生們興高采烈，紛紛舉起手?！拔?！我先來！”白簫以為大家上課熱情高漲，很是滿意：“好的，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第一個按的是杜暢宇。白簫在一旁不停地叮囑：“按我教你們的步驟，千萬記住?！倍艜秤钊嗔巳嗳^，揚起嘴角，微微一笑。宋真楠咬緊牙關，閉上雙眼：“是爺們兒就趕緊的！”杜暢宇大叫一聲：“啊！”誰知，她直接跳過前面的步驟，扣上雙手，對著宋真楠的胸口就是一陣梨花暴雨般狂按。宋真楠在她的按壓下幾乎無法呼吸，講不出話來。白簫見狀拉住杜暢宇：“給我下去，我叫你按步驟來，不是叫你給我瞎按。下一個?！?

另一側，女生們已經排起了長隊。杜暢宇撩了撩頭發，揚眉吐氣，輕快地走了下去?？吹蕉艜秤畹臉幼?，女生們興奮得騷動了起來。

第二個按的是于恬恬。她帶著標志性的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甜美笑容望著宋真楠。宋真楠奄奄一息：“恬兒姐，我錯了?！庇谔裉褚宦暭饨校骸把剑　彼仓苯犹^前面的步驟，扣上雙手對著宋真楠的胸口又是一陣梨花暴雨般狂按。宋真楠眼翻白珠，舌向外吐。白簫又拉起于恬恬，還沒來得及數落，于恬恬央求道：“老師，我還沒有按夠?！卑缀崥獾谜f：“你也給我下去！下一個?！?

一陣地動山搖。張夢圓邁著沉重的步伐跑了過來：“放著我來！”宋真楠瞪大了雙眼。張夢圓龐大的身軀竟輕盈地跳上了講臺。還沒等宋真楠反應過來，張夢圓就合著雙手從兩米的高空拍了下來。宋真楠眼前一黑。

夜晚，男生寢室內，宋真楠站在寢室里的一面全身鏡前，面色慘白。他緩緩撩起背心，整個人驚呆了，欲哭無淚。鏡中，他的胸被按出了兩大塊黑色瘀青，一眼看去，就像戴著一個黑色胸罩。宋真楠轉身，立馬套起外套，拿起書包就往外走，還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地方太可怕了！”

宋真楠剛走到寢室大門外，就被遠處于恬恬的聲音叫?。骸澳闳ツ模俊彼握骈^去，只見于恬恬又帶著一幫女生找上門來，當然包括張夢圓。

宋真楠一臉不耐煩：“各位大姐，求你們別找我麻煩了。我認輸，你們贏了。我躲還不行嗎？”于恬恬手中拿著藥膏，神情有些愧疚：“白老師教訓過我們了，我們想了想，確實做得太過分了，不好意思。這是治療外傷的藥膏?！?

宋真楠揮了揮手：“謝謝你們，我受不起。我只希望以后大家把對方當作陌生人?！睆垑魣A站了出來：“你至于嗎？同學一場，我們專門來道歉，你不接受就算了，還說這種話?！币娝握骈鹕砭妥?，馬微叫道：“你逃學我要記你?！彼握骈静幌肜聿牵骸半S便?！睆垑魣A抓住宋真楠的手臂：“你給咱姐幾個看看傷的怎么樣，我們心里也有個數?！彼握骈氡M力甩開，力氣卻比不上張夢圓。她一邊拽住宋真楠，一邊裝著很關心：“怕什么，咱們都是護士，把你當病人照料是應該的?！睆垑魣A話畢，從背后鎖住宋真楠，示意其他女生：“趕緊撩開，上藥?！?

于恬恬擠開藥膏，馬微和杜暢宇直接撩開了宋真楠的衣服。大家瞬間沉默了。

三秒后，宋真楠的“黑色抹胸”赫然出現，所有人捂著肚子，哄堂大笑。張夢圓甚至笑到在地上打滾。

宋真楠掙開，憤怒地離開。于恬恬見這次宋真楠是真的生氣了，收住笑容：“好了別笑了！”

趁著夜晚，宋真楠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回到家，把書包外套直接扔在地上。他癱坐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家里冷冷清清，連桌上的水果都已經發霉了。

太陽當空，鳥兒在枝頭雀躍，鳴叫。

家里客廳，一陣開門聲把宋真楠從沙發上驚醒，他揉了揉眼睛望向門口。

金銀花提著早餐，滿臉倦容走了進來。宋真楠語氣里充滿了不滿：“你多久沒回來了？水果都發霉了?！钡故墙疸y花看見宋真楠在家也很驚訝：“你回來干什么？”宋真楠低著頭沒有說話。金銀花把早餐放在桌上：“吃點兒?！?

餐桌上，二人面對面而坐。金銀花吃著包子，宋真楠手放在桌下，沉默。透過宋真楠的背心，金銀花隱約看到了一些瘀青：“你胸口怎么回事？”

宋真楠扯了扯衣服，擋住瘀青：“沒什么，拔了火罐兒。”金銀花神色嚴肅起來：“你是不是又打架了？”宋真楠不耐煩地敷衍道：“沒有。”金銀花一邊吃飯，一邊問道：“學校怎么樣??？”宋真楠沉默片刻，突然情緒大變，拍桌而起：“你不用裝作關心我的樣子……”

話還沒說完，金銀花的電話就響了。金銀花舉起手，示意宋真楠閉嘴。她接起電話：“主任……好……我馬上來?！苯疸y花掛掉電話，套上外套，往外走去。

宋真楠佇立著，望著旁側，無話可說。金銀花念叨道：“醫院有急事，你吃完給我滾回學校?！痹挳叄刂氐仃P上了鐵門。

宋真楠看著飯桌上的食物，思緒回到了過去——依舊是夜晚的家，兒時的宋真楠一個人坐在飯桌上吃飯。飯桌對面擺著一個巨大的毛熊玩偶，毛熊玩偶的面前擺著一副碗筷，宋真楠默默地往它的碗里夾了一塊肉。夜晚，屋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屋內沒有燈光，只有閃電劈下來的剎那能夠瞥見輪廓。兒時的宋真楠抱著毛熊玩偶，蜷縮在沙發上，他神色安詳地撫摸著毛熊的絨毛。

思緒回到當下，宋真楠仍佇立在飯桌旁。突然，他收到一條微信。他拿起手機，班群里發了一條消息：下周我們班要去孤兒院做兒科護理學社會實踐，請各位做好準備。宋真楠放下手機，環顧四周無人，望向客廳的一角，看見了兒時的那個毛熊玩偶。它略顯陳舊，低著頭，坐在電視柜旁的角落，仿佛很傷心。宋真楠望著它，仿佛是孤單的自己，無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