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伯先（兩首）

宇宙空垂諸葛[197]名，不留謝傅[198]為蒼生。

義公[199]已殉《平陵曲》，姬發[200]難尋牧野盟。

南國[201]豈應銷霸業？中原從此壞長城[202]。

魂歸近接黃花冢[203]，鐵馬金戈[204]夜夜聲。

尋常巷陌奈君何，忍唱尊前青兕歌。[205]

海島田橫心自壯[206]，天門[207]陶侃翼空摩。

千秋北府[208]兵無敵，一水南徐[209]夜有波。

何日黃龍[210]奠杯酒？髑髏飲器[211]發橫拖。

題解

此詩系為悼念摯友趙伯先而作。開首即以“空垂”二字突出了趙伯先烈士的犧牲給革命所造成的重大損失；頸聯抑進一層，對伯先烈士壯志未酬而不幸英年早逝深致悲慨。第二首化用“尋常巷陌”“海島田橫”諸典，進一步強化了全詩肅穆悲壯的氣氛。尾聯妙用“黃龍酒”的典故，借以激勵革命志士戮力同心、殄滅仇讎以告慰先烈。按：趙聲，字伯先，江蘇丹徒人。1902年于江南陸師學堂畢業。次年游歷日本，歸國后任兩江師范學堂教員。后在江陰訓練新軍，1905年升至三十三標標統，次年于南京加入同盟會，旋任督練公所提調，統帶新軍第二標。1909年與黃興醞釀廣州新軍起義。次年倪映典發動新軍起義失敗，遂往南洋各地籌措軍費，并任香港同盟會會長。1911年4月與黃興領導廣州起義，失敗后，抑郁成病，不久即逝于香港。

贈宋遁初

桃源漁父是吾師，天遣逢君江水湄[212]。

三戶[213]未終秦正朔，皕年[214]忍忘漢威儀

相憐各有平生意，欲語端[215]難一致辭。

辛苦湖湘耆舊[216]傳，不堪雪涕[217]為吟詩。

題解

1911年，柳亞子初識宋教仁于上海，即以此詩為贈。其時宋教仁已加入南社，并被選為《南社叢刻》第三屆文選編輯員。按：宋遁初，名教仁，字遁初，號漁父。湖南桃源人。近代民主革命家。1904年，與黃興、陳天華等在長沙組織華興會，策劃起義未成，流亡日本。1905年參加同盟會，任《民報》撰述。后來回國，與譚人鳳組織同盟會中部總會，決定以長江流域為中心發動武裝起義。辛亥武昌起義后，積極促成上海和蘇、浙起義，籌建臨時政府。共和國成立，任南京臨時政府法制院總裁，參與南北議和。1912年5月到北京出任農林總長；8月改組同盟會為國民黨，任代理理事長，積極鼓吹政黨內閣。隨著國民黨在國會選舉中取得多數席位，他企圖組織責任內閣，以制約袁世凱的專制獨裁。1913年3月20日，被袁世凱指使趙秉鈞派人刺殺于上海車站。

哭周實丹烈士

龍性堪憐未易馴，[218]淮南秋老桂先焚[219]。

三年詎忍埋萇叔[220]，一語無端死伯仁。[221]

嚼血夢中猶罵賊，[222]行吟江上苦思君。

新亭風景今非故，遺恨懸知目尚嗔。

題解

辛亥革命爆發后，周實丹即返淮安，與同里阮式召集同志，襲清軍營，奪槍起義，光復淮安。自任巡邏部長，以誤用舊清賊將姚榮澤，卒為姚聯結地方反動勢力，陰謀殺害，年僅二十有七。阮式（夢桃）亦同時死難。柳亞子驚悉噩耗，與同社朱少屏上書滬督陳英士力請復仇，始得昭雪，并移文囑山陽縣建周、阮二烈士專祠。兇手姚榮澤曾被判死刑，然得袁世凱特赦，竟逍遙法外，故此詩以“新亭風景今非故，遺恨懸知目尚嗔”作結，以申憤懣。縱觀柳亞子詩，其中多抵掌江山、愴懷烈士之作，此其一也。山陽聆笛之悲，伯牙碎琴之慟，無逾此矣。按：周實丹，名實，號無盡。江蘇淮安人。慷慨任俠，工詩古文辭，為南社健將。與柳亞子、高天梅等多所唱和。

海上送佩宜歸紅梨

七日為期各一天，凌晨送汝上歸船。

端居郁郁[223]良非計，行役勞勞[224]亦自憐。

辛苦新巢營牖[225]戶，倉皇故國怕烽煙。

料知此夜凄清甚，一盞殘燈照獨眠。

題解

此為亞子為送別夫人鄭佩宜于“海上”歸鄉所作。念及愛妻“端居郁郁”“行役勞勞”，詩人心頭又將成何意緒？此正詩題之所由出也。乍聚又別，云山修阻，情何以堪？結句以“一盞殘燈照獨眠”的擬想之筆作結，鶼鰈情深，于此可徵。讀后益覺幽幽婉婉，情韻纏綿。此類題材，被柳無忌先生劃歸為“深情細致的家庭詩”。細味此類詩，便不難發現，不論是魂夢飛縈的鄉思，還是“鷗夢難圓”的悵恨，無不從至情深情中流溢而出，彌散著溫馨淳美的人倫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