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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語誤研究的意義和分析方法

一、語誤研究的意義

根據近些年來社會各領域語言運用的狀況以及語誤研究的現狀,我們感到,進一步大力加強語誤研究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和理論意義,這主要表現在:

1.有助于全面、準確地了解和評估社會各領域實際語言應用中所存在的問題的狀況。

中國語文雜志社編輯、語文出版社出版的《詞語評改千例》一書中收有李芳杰先生一篇短文,題目叫《兩家報紙的語病》,其中講的是:作者曾在1986年9月2日的《中國青年報》(武漢版)上發現語病18例,在1986年8月31日的《北京晚報》上發現語病10例。結合實例略加分析之后,作者指出:“《中國青年報》《北京晚報》語言文字關還算把得比較好的,尚且有這么多語病,其他報刊也就可想而知了。假定全國(不計算臺灣)有各類報刊5千種,往少的說,每種每天(期)出現10個語病,一天或一段時間就有5萬個語病污染語言交際領域,這是一個多么令人震驚的數字!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作者、編者、讀者,特別是語文工作者嚴重注意了。”

上面提到的是幾十年前的一個隨機性的抽樣統計、估計。這些年來語言交際領域中表現出的各種問題依然相當嚴重,移動互聯網的發展、自媒體的發展,使問題更加多樣化、復雜化。對此,我們還缺乏系統全面的調查、分析。如果有更多的人進行這方面的系統的研究,應該可以得到更確切、更有說服力的數據和評估。

2.增強社會各界的“問題意識”,使各方對解決存在的問題給予充分的重視,從而服務于當代漢語的健康發展。

以往社會語言運用中的語誤問題沒有引起社會各方面的充分關注,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我們的研究工作做得還不夠好,還沒有把各種問題充分揭示出來。只有對問題有充分的研究,我們才能提出有理有據的意見、建議,才能真正使有關問題引起各個方面的重視,進一步促進社會用語規范化工作。

李宇明先生在《中國語言生活的時代特征》(《中國語文》2012年4期)一文中指出:準確把握、深入認識語言國情,處理好語言關系,管理好語言生活,有效提升公民語言能力和國家語言能力,最大限度地發揮語言產業對社會經濟的推動作用,履行好國際語言義務等等,是國家語言規劃的重要任務,也有許多嶄新的學術課題。我們認為,準確把握語言國情自然也包含研究漢民族共同語在各領域的應用中存在哪些問題,什么問題是帶有普遍性的。這方面的研究工作對于有效提升公民語言能力和國家語言能力都是必不可少的。

3.為改進各類學校語言教學,切實提高學生正確運用語言的能力服務,為各類學校語言教育的改革提供事實及理論上的根據。

著名語言學家陸儉明先生在《現代漢語語法研究教程》(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中寫道:從近十年來的情況看廣大國民,包括在校的大學生和研究生,其語文水平與語文修養普遍存在著下滑的趨勢。

現階段的大中小學學生的語言運用中都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有些問題相當嚴重。產生這些問題的根源是什么?現行的語言教學、語文教學(包括教學大綱、教材、教師、教學方法等方面)中,哪些東西對學生語言能力的發展發揮著重要的積極作用?哪些東西無助于甚至不利于學生語言能力的提高?對于這樣一些問題,我們還缺乏非常清楚的認識。那么,就需要對問題進行認真的研究。從實際出發,有針對性地系統研究實際存在的問題,就能為改進各類學校語言教學,乃至為各類學校語言教育的改革提供有價值的參考意見。

4.為建立具有獨立成熟的理論、方法的語誤學奠定基礎,為根據語誤研究語言基本規律、研究語言與思維關系等開辟新途徑。

經典的、主流的語法學理論通常都是以正常的、典范的語料為研究對象概括語法規律的。這樣的總結、概括對于建立一種語言的語法學體系當然是重要的、必不可少的,然而它也常常表現出一定的局限性,如某些規則的表述顯得粗疏、缺乏針對性,不能避免不合格的句子的生成。對語誤現象的研究,即對非正常的、非典范的、有問題的句子的研究,往往可以使我們對語言的結構規律獲得新的認識,得出新的更有指導作用因而更有效的描述。

舉例來說,外國留學生的語誤雖然有很多是語際遷移所致,但也常常讓我們意識到現有的對漢語語法規律的認識存在的一些局限性。比如留學生用漢語表達時會說出“她剛來了中國的時候”一類句子,為了表現動詞的“過去時”,在定語中的動詞后加上“了”。當語法書上的規則用來解決這樣的問題顯得不夠用的時候,就促使我們去進一步全面研究漢語動詞的時體表達系統,去揭示不同語法位置對詞語同現關系的不同制約作用,從而對漢語動詞、助詞的功能及其實現條件等做出更細致的描寫。

以漢語為母語的中國人的語誤也常常引起我們對一些習焉不察的問題的思考。比如某電視臺的主持人在節目中說“……許多觀眾寫來了上百封信……”,這話結構上說得通,但語義上卻有問題,因為并不是許多人每人都寫了上百封信。探尋問題的根源,我們便可以發掘出漢語中表示多數的名詞性成分的兩個基本類別:以“許多/很多/不少N”為代表的析指類和以“N們”為代表的合指類。認識到這種不同,對全面揭示漢語名詞性成分的指稱功能是十分重要的。

在以往的語言研究、語言教學以及實際語言應用中,語誤問題還沒有受到應有的足夠的重視。如果我們能充分認識到研究語誤的重要意義,那么,在今后的各類學校語言教學中,在今后的語言研究工作中,就應該把語誤分析、研究擺到更重要的位置上來。這樣,我們也許會對許多舊有的問題做出新的解釋,并且可以發現新問題,獲得新認識,在有關研究不斷深入以后,我們還會進一步體會到:通過“反面”研究“正面”也是我們新世紀漢語語法研究的一條重要途徑。

二、語誤分析的方法

以往的傳統語言學指導下的語誤研究,在“語病評析”“病句評改”等題目下做了不少工作,對于語言教學中糾正學生語病及在社會上促進漢語規范化都發揮了不容忽視的作用。但是,隨著語言研究的不斷深入,傳統的研究也表現出明顯的局限性,比如觀察問題角度往往比較單一,分析問題常常流于表面化,缺乏理論上的深刻性和系統性,研究方法上以經驗型的歸納的方法為主,缺乏多種理論、多種方法的綜合運用,規定性的東西較多,解釋性的東西較少等等。在語言學的許多研究領域都取得長足進展的今天,我們在新的社會背景下、新的理論背景下研究語誤問題,在理論、方法上也應該進行多方面的積極探索。

語言運用涉及各種復雜因素,研究語誤只靠語法學理論是遠遠不夠的。我們應該最大限度地綜合利用諸如哲學、文化學、邏輯學、心理學、語義學、語用學、語言習得及語言教學等方面的相關理論來全方位的研究語誤。在研究方法上,我們可以自覺地把開放式的抽樣性的考察與局部的封閉式的窮盡性的考察結合起來,把歸納的方法和演繹的方法結合起來,把定性分析和定量分析結合起來,還要注意積極吸收相關學科的新的有效的研究方法。

在微觀語言事實的分析方面,確定一種具體的語言表達形式是否存在語誤,存在哪種性質的語誤等,應該有動態的、發展的觀點,不能從本本出發,而應該在現實運用的語言中去找答案。比如面對一個性質有待確定的語言表達形式,我們不能到語法書上去作對照,而應該在實際語言中考察它有沒有一系列結構上的平行格式,有哪些語義上的“同義格式”。根據結構上平行格式的有無,可以判斷一種表達式能否得到聚合關系的支持,根據語義上“同義格式”的語用功能(表義作用)的分工,可以判斷一種表達式是否有其獨特的存在價值。

比如說對“……非常謝謝你們”這一表達存在不同看法。我們首先要看看能不能找到與它結構上平行的格式,結果“程度副詞+動詞重疊式+賓語”這種結構在現成的說法中找不到,只能找到相關的“程度副詞+心理動詞+賓語”的結構,如“非常喜歡××”“非常想念××”“非常感激××”等。由于并非嚴格“同構”,所以不能作為聚合關系上成立的佐證。再找同義格式進行比較,可以具體地了解到“非常感謝你們”和“謝謝你們”這兩種說法更為通行,意義明確,基本分工清楚(前者強調心理狀態,可量化;后者表示致謝行為,無量可言),沒有替代、補充的必要。這樣,我們就沒有找到接受、承認“非常謝謝你們”這種說法的理由。于是我們可以進一步明確地認為:現代漢語中“感謝”“感激”之類心理動詞可以帶賓語同時受程度副詞修飾;而“謝謝”作為行為動詞重疊形式雖可帶賓語卻不受程度副詞修飾。“……非常謝謝你們”是一種不合規范的表達。

再看一個復雜一些的例子。某電影學院一位教授在電視節目中說道:“我一輩子教了電影文學。”聽上去覺得有些別扭。首先尋找結構上的平行格式,我們可設想出“他一個月學了廚師”“他十年當了老師”之類,結果發現都不是合格的句子,也就是說,找不到合格的平行格式。那么,它是不是突破規范的有價值的創新說法呢?我們可以和兩種常見同義/近義句式做比較:“我教了一輩子電影文學”用于按時間順序敘述一個做某事做了多長時間的事件,表持續時間的時間詞語放在動詞之后,符合一般認知原則,因而這個句式可以單說;“我一輩子教電影文學”把時間詞語放在動詞前面,凸顯時間,動詞后表完成的“了”就得隱去了,這個句式不單說,通常是作為背景句,后面有后續句表達前景信息。兩個句式一個自足,一個不自足,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我一輩子教了電影文學”與兩種情況都不相符,又并無獨特功能可言,因而可以看成是語誤。

另一個例子情況則有所不同。中央電視臺綜藝大觀節目中,有一次主持人描述某一場景時說道:“……非常地陽光燦爛!”。這也是一個有關程度的表達。尋找結構上的平行格式,我們發現,這樣的句子很難找到“非常+主謂短語”結構的若干實例作為聚合層面的支持,也就是說,它突破了現有的結構規則。但不能就此輕率認為這就是語誤,還要對“同義”表達式進行語義功能的比較。最直接的比較對象自然就是“陽光非常燦爛”。觀察實際用例可以體會到,“陽光非常燦爛”是用來說明“陽光如何”,而“……非常地陽光燦爛”則是把“陽光燦爛”整合為一個性狀概念,用于說明某一場景的天氣及環境氛圍,所表達的語義內涵比“陽光非常燦爛”更豐富些。這樣,我們就可以認為,二者功能上并不等值,“……非常地陽光燦爛”具有其獨立的語用價值,那當然就不能視為語誤。

由上述實例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尋找結構上的平行格式、語義上的“同義格式”,分析通行表達形式的成分及其關系,就待定格式與參照格式進行結構上和語義、語用上的比較,是辨認、確定語誤現象的基本方法。運用這種方法需要明確的是,結構上的分析并不是判定語誤的充分標準,語義、語用上的分析才是反映語言動態性本質特征的決定性衡量標準。

施春宏《現代漢語規范化的規則本位和語用本位》(《語文建設》1999年1期)一文指出:長時間里,現代漢語規范化的主導意識是“規則本位”,將靜態的規則作為規范的標準,根據描寫制定出的已有規則來對待語言運用中出現的語言現象,尤其是新出現的、多樣化的、不同層次的語言現象。這種規則本位造成語言運用的惰性,造成了對語言研究、語言規范直至語言的某些誤解。語言交際的動因和目的都要求我們在現代漢語規范化中樹立語用本位的意識,對一種表達形式是否合乎規范應以語用價值為衡量標準,能達到交際目的,比較得體,很難用別的來替代它,或者替換了不一定比它好,就應視為合乎規范的。突破規則和突破規范是根本不同的兩個概念。施春宏先生此前的一篇文章《現代漢語規范評議失誤研究》(《語言研究》1998年1期)曾對現代漢語規范化工作開展過程中出現的語言評議失誤現象進行了專門的考察,通過豐富的材料從詞語運用、語法分析和邏輯表達幾個方面歸納了評議失誤的類型,分析了導致失誤的評議依據,揭示產生評議失誤的多層次原因。語言學期刊發表此類文章并不多見,對于澄清有關語言表達正誤問題討論中的一些模糊認識很有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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