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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牢籠

蠻月這一覺睡得酣暢,醒來時已是日下西頭,屋里一絲光亮也沒有。

她從榻上坐起來,只覺得渾身骨頭像是被拆卸了一遍,骨頭縫里都泛著一股子酸意。還記得她昏倒之前見到的那名小將,應當是將他們帶回了駐扎地,她得去看看司刑和安定。

屋內沒有點燈,蠻月摸黑起身。她眼神一向不大好,這種時候跟瞎子沒兩樣,天底下哪有她這樣的妖怪,未免太丟妖臉了,想著,她便大刀闊斧地往前走。

不曾想,這屋內還有扇屏風,她直直撞上去,那屏風轟然倒下,蠻月也跟著“啊喲”了一聲。

應聲而來的是推門聲。蠻月火速站定,兩手交疊背在身后,努力挺直腰板,“不必擔心,我沒事,我好得很。”

她嘴硬得很,生怕別人看出她的窘況。

來人舉著燭臺,燭光明暗交替下映照出陸長風半張瘦削的臉來。

“陸長風!”

“是我。”他將燭臺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她面前去。

那撮燭火搖搖晃晃,照的見桌椅,照不見他臉上的神色。

他站在暗處,也不說話,就只是面對她站著,似乎就只專心看著她。

蠻月察覺到陸長風的情緒不對勁,他大多時候都不高興,但藏得深,輕易不給人發覺。她雖然遲鈍,但對于陸長風的情緒卻敏銳得很。

況且,他生的氣多半與她脫不了干系,此刻默不作聲,約莫是在盤算拿什么招數對付她。識時務者,就應當走為上記,待他消了氣再回來。

她一拍腦門,急中生智:“啊,對了,司刑傷得那么重,我得快些去幫他療傷才是。”

急匆匆說完,蠻月拔腿就跑。

陸長風只是略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蠻月腳步一頓,聽見他沙啞的叫了一聲:“阿蠻。”

燭火照亮的一小方天地里,只有他們兩個人,陸長風清減了許多,也曬黑了,看得出沒怎么打理自己,下巴都冒了一小圈胡茬。

見她目不轉睛盯著自己下巴看,陸長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說道:“這幾日忙,明早就好好梳洗一番。睡了這么久,餓了吧?”

他從懷中掏出一小包油紙,打開是一只油光锃亮的大雞腿,那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鉆。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她確實是餓了,肚里饞蟲一個勁兒的打轉。

蠻月看著那雞腿搖了搖頭,“你瘦了好多,我不餓,還是你吃吧。”

蠻月曉得陸長風心里是憋了一股氣的,畢竟她把安定害成那樣,她低下頭,慢慢說道:“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到,才讓安定受傷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找最好的藥治好她,還你一個比從前更健全的妹妹!”

“我知道,司刑先生已將前因后果都告知我了。本就不是你的過錯,你無需自責。”

“你不怪我嗎?”

陸長風抬手順了順她額邊的幾縷碎發,輕聲問:“那你呢?阿蠻,你也受傷了,為何不說自己疼。”

蠻月一愣,一路過來她身上也劃出了幾道口子,可與安定司刑比起來,委實算不上什么。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臂,笑著說:“我可是妖,皮糙肉厚的,幾個小口子算什么......”

“你知不知道,早上他們將你們帶回來的時候,你是什么樣的?”陸長風打斷她的話。

“什么樣的?”蠻月想,應當不會太狼狽吧,兩只妖在人界混得很狼狽的話,說出去也未免太丟妖臉了。又細想想,當時司刑一身的血口子,她也跌了幾跤,一個像從血海中爬出來的渾身是血,另一個像是從泥潭里打了個滾出來的泥猴。

還有比這更狼狽的嗎,真是丟臉丟到家門口了。

陸長風:“昏迷不醒。”

還好還好,陸長風沒有說她像泥猴,那就還不算多丟人。

他也不知道他們遭遇了什么,眼瞧著司刑還保持著幾分清醒,只有蠻月怎么也叫不應,幾乎連氣息都沒了。想想還是后怕。

蠻月撓了撓頭,她當時好像實在是太困了,就睡著了。陸長風怎么一臉要辦喪的表情。

她解釋道:“妖族身體損耗嚴重時,幾乎都會用睡覺來修補,同時也會收斂氣息,防止天敵發現。我就是睡著了,你不會以為我死了吧。”

陸長風的眸子一暗,似開玩笑一般說:“我以為天要塌了。”

蠻月歪頭對上他微垂的眸,眨了眨眼,“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陸長風抬手輕捏了捏她的臉,說:“哪里好了,我看不見。”

“哪里不好?”蠻月反問道。

他有心要與她斗嘴,偏不讓她痛快,“哪里都不好。”

可就是這樣拙劣的話兩人一來一回還說上了好一會兒,最后以蠻月的一句不跟他一般見識為結尾。

司刑休息了一天,到夜半時分倒是睡不著了,開著窗子望天沉思。

夜風習習,帶著雨后特有的土腥味,窗子上還淌著新鮮的雨滴,剛剛又下了一場雨。雨勢又兇又急,像是一只只大手在拍打,迫不及待要將風雨中的屋子拆骨入腹。

這樣的一個夜晚,周遭寂靜,聽不見一點蟲鳴。

司刑端坐在窗臺前,心一點一點沉下去,他感受不到南虛了,這里的天地被封鎖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此刻他們都成了籠中獸。

“啪——”窗外傳來聲響。

司刑猛然睜大眼睛,卻見蠻月的腦袋突然冒出來,打破了滿夜的寂靜,“司刑,我就知道你還沒睡。”

“原來是小師叔啊。”司刑松了口氣。

在他看不見的角落里,陸長風靜靜站著,就看著蠻月扒著窗臺和他說話。最后忍無可忍提著蠻月的領子,將她拉站起來。

司刑看見一只手忽然出現在蠻月身后將她拉走,來不及思考,立馬探出頭去查看。

結果看見了雙手環抱著的陸長風,還有旁邊一臉天真的蠻月。雖然他現在半個身子卡在窗外的樣子確實很不雅,但他這一臉無語的樣子,好似在說能干出一樣的蠢事不愧是同門。這是赤裸裸的嘲笑。

實在是丟人,他也不能捂住臉把窗關上,于是強裝鎮定的退回去開門。

蠻月猜到此刻他多半也睡不下,便想著來與他商討一些事宜,陸長風也跟了過來,沒承想倒讓司刑鬧了個笑話。

談及安定的傷勢,司刑面露難色:“要治也不難,只需幾株續靈草即可。可這藥草在南虛易得,人界難尋,如今我們被困在這方寸之地,短期內也另無他法,只能先拖著了。”

妖族身軀強大,傷時用續靈草醫治也有奇效,更遑論安定一個凡人了。

蠻月聽著耳熟,但不明藥理,也不曉得那草藥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于是掏出自己的須彌袋,從里頭嘩啦啦倒出一大片的藥草,小山堆似的。

驚得司刑張大了嘴,“這、這......”

“不夠嗎?不夠我這還有。”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袖袋。

司刑急忙擺手說夠了,“小師叔你出門怎么帶這么多藥在身上,怕不是把整個南虛藥司都搬空了。”

“前些日子師傅來看我的時候帶給我的,她說出門在外多帶些防身,以備不時之需。可惜我不懂,也不曉得都有什么用。”蠻月說道。

倒不是她小氣不肯拿出來給他們治傷。她師傅對于制丹煉藥一途上就是一竅不通,病了傷了拿起來就是生啃,哪里還能去教她,以至于她也是個睜眼瞎。

倒是陸長風十分滿意地點點頭,附和道:“說得不錯,防患于未然,現今不就派上用場了,往后也應當這樣小心謹慎才是。”

這話說得蠻月頓覺臉上有光,挺直了身板看向司刑,看來關鍵時刻她還是比這個師侄靠譜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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