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幕，籠罩著巨大的，如同無底洞般的城市。

一女子從睡夢中醒來，她從地板散亂的衣服堆中，隨意拾起一件襯衫穿上。她回頭，一臉嫌棄地看著肥胖的男子，此時正發出響亮的鼾聲。

手機顯示時間是凌晨兩點，微信的未讀內容已經滿滿當當的九十九加。她抬頭看著落地窗外的城市，燈火通明的街燈下，渺無人跡。

“想你了。”她在對話框中輸入這幾個字，給目標人物發送。

對方迅速回了信息，這讓她心情好了許多，嘴角不自覺的向上揚。她心想，是時候和老頭做個了斷，算算時間，快了。

她閉上雙眼，手不自覺得握緊，忍耐，畢竟這么多年都過去了，朱梓馨。

……

喻錦陽發送了信息給對方。

“稍等，最遲半小時。另外，演出可別反悔，我爸可是很兇的！”

他回給對方一個笑臉。暑假也沒其他的事，去去也行，就當刷個臉。

一個文檔很快就發來了，里面的東西一應俱全。

“不錯嘛，下次見面請你吃飯。”

“那是，在網上搜索信息多了，得心應手罷了。兄弟，吃飯就不必了，最初答應你的事情還沒搞定呢，那個名字所指的人，一時間也篩選不出來啊!”

是啊，兩年過去了，還沒查出。

他個人能力有限，當時想辦法，搭上了父親這班順風車，來到影視基地，結實了一些朋友。

隔著網線另一端的兄弟，是公關里的一名計算機精通者，專業查找一些網絡上不易搜索的資料。

聽他說，他以前干計算機這行，但性格比較外向，不知什么原因，被開了。他父親從前拍紀錄片的，得了一些小獎項，轉行導演，想賺點快錢。一般是導演編劇一同干，拍些不入流的網劇，畢竟沒錢，請不起明星。

喻錦陽跟著老爸在片場時，被他老爹一眼相中，他還記得滿臉胡渣的老大叔笑著拍他肩膀，小伙子，認真干，長得很有靈氣。

“對了記得報銷車費。”喻錦陽補充。

“沒問題，兄弟。”

好家伙，發來文件的壓縮包足足五個G。

……

朱梓馨記得，在她擔任朱老師的前十八年的每件事，她印象最深的，便是家庭重大變故的那些日子。

那天下著磅礴大雨，她在幼兒園門口等待，遲遲不見母親的身影。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在幼兒園早已畫好了一朵小紅花，希望得到父親母親的獎勵，父親也承諾了她，等她回家，就有個大大的蛋糕。

雨從天空中向下傾斜，也在她的心中傾倒，撲滅了等待母親的那份——名為期待的心情。

心中沒了期待，只想著回家。她趁老師不注意，像兔子般的沖進雨中。那天的雨打在身上好涼啊，但她等不及了，想見父母的愿望驅使著她回家。她在心中驅使自己，快些，再快些。

但她好像找不到家了，人行道上都是殘磚廢瓦，早已沒了小診所的蹤跡。才離開家半天，她不可能把家的樣子忘了，莫不是雨水澆壞了她的腦子？

她在廢磚旁蹲著，等到天都黑了，可就是不見父母的蹤跡。她發出虛弱的聲音：“爸爸媽媽，你們在哪？”

在那等了多久？她不知道。最后是路過的好心鄰居發現了她，把她接入家中照料。

她隱約聽見了他們談話，“朱醫生診所”，發生了坍塌事故。

“那家診所本來就是間危房，去年有通知那戶人家搬走，可人家醫生熟客多，想賺錢，不愿意啊!”

她在外頭住宿了三天，才被父母接走。初見父母時，她的心中是止不住的欣喜。但她不敢表露，因為父母蓬頭垢面，臉上一片疲態，眼中也失去了以往的生機。

她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她從幼兒園退學了，母親因為她在幼兒園中學習時間不滿一學期為由，要求園長退錢。她第一次見著母親，因為錢的事情，與他人吵了整整一天。

回到家中，那已經稱不上是家了。一個不足五平米的地下室，只擺放得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母親開始躲著父親，她知道。母親不在了，父親便發病般尋覓母親。

許多天后，她被母親帶離了那個有父親的地下室。母親一邊撫摸著她雜亂的頭發和青腫的手臂，一邊念著，“可憐的孩子”，并要她牢牢記住“陸先生”這個名字。

誰可憐，她嗎？不是母親吧她丟下她？現在才來可憐她，那當初母親逃走時，為什么不帶上她。至此，她的父親再也沒出現過了。

原來，那天上午，一位姓向的女士來到她家診所看病。但父親出門買蛋糕了，遲遲未歸，那名向女士等不及，期間看了多次手表。還沒等她父親回來，那名女士就走了。下午，便有一群人來到她家店里，口中說著，得罪了“陸先生”。

人生幾何，熟悉的人，一個個都離去的，消失的，陌路的，不計其數。

沒過幾個月，她迎來了新生活。她被送到了一個年輕老師的家中。母親和她說，在那位叔叔家中，便不會再挨餓，她天真地相信了。

……

清晨和煦的陽光灑在朱梓馨臉上，她從夢中驚醒，她按了按太陽穴，心想，多久沒夢到童年了，看來安穩的生活有利于人忘記煩惱。

她照往常一樣，為男人準備好早餐。她注視著餐桌上彬彬有禮的老男人，心中感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母親送她來到這里，她就不經意間從狼窩踏入到虎穴……

“樂老師，那個英語劇是怎么回事？”朱梓馨還以為不會舉辦，昨天聽到其他班級同學獲得了獎狀，才知曉，她被眼前這個老男人騙了。

“你挑的那兩個學生成績一般，為了學校的長遠考慮，校董會一致表決，今后代表學校的大型比賽，都需要準備兩支隊伍，以防萬一，這不是你班上學生病了嘛。”

是啊，她班上的學生，迫不得已，不能參加……

“最后恭祝樂老師項目談討順利。”她笑著為他敬上一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