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珂冷笑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我想我想我當然想！”
我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卓珂站起，他旁邊有藍色熒光在閃閃發光。“你是我創造出來的，俞依。”
我忘記說話，也說不出話。
“那次飛碟的爆炸是真的，植物人也是真的，小依也是真的……”
僅僅聽了這幾句話，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卓珂繼續道：“她成了一個植物人，醫生說她可能會永遠這樣，就算醒來，也會失去記憶。我害怕，然后——也許有一個人可以代替她，讓我覺得她從沒……”
“所以你就把我當替身嗎？”我的淚水不由自主地留下，眼前一片模糊，所有話都像刀子一樣扎在我的心上。一刀，兩刀，三刀……鮮血淋漓。
“是。這就是為什么每隔一段時間你就會暈倒，因為機器人需要油啊，而我也會給你關節上涂抹油。”
“所以我才會做那些夢是嗎？”我顫抖到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活活撕成兩半。
淚水不斷模糊雙眼，像藤蔓一樣向下爬，眼前似乎籠罩一層霧，無論如何也擦不干凈。
“是啊。”卓珂看著我，“但因為神經復制元效果有限，所以我只復制她的部分神經。但是，已經和她非常像了。”
“那她呢？”我紅著眼眶。
“她？”卓珂輕笑，“如果她還躺在床上我會把這一切突然告訴你嗎？她前幾天突然好了，出現奇跡，我真是感謝上天，把她從魔鬼的手里奪了出來。”
“至于付橡右，他在偶然間發現我做的事，他很同情你，我想。但是那又怎么樣呢？他不敢告訴你所有的秘密，他怕你傷心，他同情你。”
這比冰錐還要冰冷的話，錘子一樣。卓珂再也不是我認識的卓珂，又是我認識的卓珂。我霎那間便淚流滿面：“這不是真的……”
原來一切的一切是這樣的，俞依被事故變成植物人，為了寄托卓珂的情絲，他，M博士，制造了我。
所以說，如果俞依永遠沉睡，卓珂就會把我當做他的俞依永遠嗎？如果俞依醒來了，那我呢？我就是一個假的！
一個得到真相的，一個……
淚水斷線的珠子般。我不想哭，但是眼淚就是不斷落下。
我仍然難以相信這件事，但是事實就是這樣的，我不得不相信。
“隨你怎么想，現在她回來了，你應該知道怎么辦，我可不想你成日占著她的身份。畢竟……你只是一個機器人。”
“那為什么，為什么學校的檢測儀檢測不出我是機器人？”
“我既然能制造出你，難道我就沒可能制造出什么東西掩蓋嗎？”
卓珂淡淡道：“那個徽章，就是能掩蓋你的東西。”
“那我這層皮膚是什么？”我垂眸，晶瑩的淚滴在我的皮膚上。我狠狠地掐這層令我惡心的皮膚，可是怎么樣它都沒有崩壞。
我壓抑自己的呼吸，壓抑自己的哭聲，我快要崩潰了。喘氣聲吸走了我所有的元氣。
喉嚨里好像有一塊硬邦邦的東西卡在里面。
“這是人造皮。”卓珂說。
我終于忍不住了，嘴一張，咸咸的淚就進去了：
“你怎么能這么殘忍！你當我是什么？！你為什么要復制神經元！為什么要讓我有思想！為什么……”說到后面，大吼已經變成哽咽，“為什么……你不可以讓我成為一個沒思想的機器嗎？”
我像一攤爛泥，慢慢滑到地面。所以從一開始，這一切就是個騙局嗎？
為什么對我這么殘忍！
為什么！
所以說，我一直都在冒充別人嗎？！
“那，為什么我會有她那么多的記憶？”
“因為復制神經元。”卓珂對我冷冷地一撇。
“那她知道嗎？知道你制作我嗎？”我強力抑制自己的哭聲。
“我不會讓她知道的。”卓珂說。
“我知道該怎么辦，一個機器人是不能替代她的身份的。我知道，我不傻，我不會和她同用一個證件，一同和你住一起的。”我諷刺地笑。
“卓珂，你騙了我三年。”我感覺身子搖搖欲墜。
“不是三年，是兩年五個月三十二日。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她。當然有時候我也會把她當成你罷了。”卓珂道。
我快走不動了，但還是踉踉蹌蹌往前走。外面不知什么時候下起小雨，此刻的我，像是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會生銹的吧。淚水從眼中流出。我不斷諷刺地笑。
我是個機器人，一個本就不該活在世上的機器人。我最愛的人一直愛著別人，欺騙我。
可是更重要的是——
我不停地走啊走啊，以至于我不知走了多久。我的腳碰到光滑的水面讓我摔一跤，我才明白鞋被我磨出繭子了。
我時而哭時而笑，路人都對我指指點點說我是個瘋子。
“小依！”白甜甜一路跑過來，我繼續往前走，她一把拉過我，看到我的狼狽樣愣住了。
“小依你怎么變成這樣啊！”白甜甜的淚水也流出來，“你的眼睛怎么腫了，是不是真的——”
“是。”我吸了一口氣，水正在這時灌進我的嘴唇，咸咸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
此時的空氣，再也沒有清新，只冒著寒氣，滲入我的心，滲入我的眼。
“他怎么敢！”白甜甜哭泣著，一邊急急忙忙地把自己的外套套在我身上，一邊不知所措地安慰我，“小依，你先冷靜點，回我家，咱們再商量商量對策好嗎？”
“不用了。”我有氣無力地說，我感到生命的氣息正在從我身上流失，“白甜甜，我是個機器人，我只是替身，卓珂給我了生命。現在他真正的愛人回來了。我就得，就得——”
“咳咳咳咳咳！”我咳嗽不斷。
會咳嗽的啊，卓珂真厲害，都能讓機器人咳嗽呢呵呵。不過更厲害的是，他居然讓我哭出來。
連思想這種東西都制作出來，還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小依你在說什么啊，不會發燒了吧，小依！”白甜甜晃動我的肩膀。
“意思就是我得離開了。”我四肢酸軟，靠上墻，我全身濕透。長發貼在我的背上，脖子上，臉上。冷到心里。
“離開？去哪？我搬過去，永遠陪著你，再也別見到卓珂那個人！”
“不是，我是說……我得離開這個世界。”我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前越來越模糊。大雨滂沱，我支撐不住，連忙扶住旁邊的墻壁。
“甜甜，告訴卓珂，我從沒恨他，”我喘著氣，“我要死了……”
“小依你別這么說你怎么可能會死，你只是淋了雨而已！”白甜甜焦急的臉龐在我眼前晃現。
我拉住她的手，緊緊握住，她的和我的手一樣銅鐵一樣冰涼：“你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白甜甜。你要知道，我本就得死，難不成要他親自把我的零件拆了嗎？難不成要他親自殺了我？”
我虛弱地笑了：“能別哭嗎？我知道你一定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沒事的，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保重哦，你還有木一纖，知道嗎？”
我輕輕碰碰她的臉，望著她關切迷茫的面孔，安慰地笑：“別跟著我，不然我會死在你面前的。”說完我強撐著站起來，白甜甜拉住我的手：“小依，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死呢？我搞不懂，我也不想搞懂。”
“因為啊，我本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的啊，沒關系，我已經看到這個世上的風景了，不重要了……”我喃喃自語，甩開她的手。
飛碟的那個故事——沒想到我死前，還要乘次飛碟呢。
我嘲諷地。
于是來到那個地方，一片懸崖。
這樣應該會摔成稀巴爛的吧。
我這樣想著。便輕飄飄如一片樹葉般落下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