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淺語平素想見陳氏一面都難,但是只有要二房那邊的兩個男人被夏淺語收拾了,陳氏一定會立即跳出來指責她,而她又是個寸步不讓的,這些年來母女二人為了二房那邊已經吵了不下百次。
夏淺語自昨夜之后對陳氏已經徹底絕望,既然絕望了,自也就不必再在乎陳氏是怎么想的。
第二日一早,夏淺語如以前一樣換上青色男裝去了茶園。
夏府的茶園在梅城的南面,連綿好些山頭,占地足有千頃。
此時不過暮春時節,正時一年中采茶的好時節,還能再采一波雨前(谷雨前)茶。
相較于明前茶的珍稀量少外,雨前茶的品質雖然略遜一籌,但是產量卻更高,受眾面更廣,是整個夏府的主力茶。
夏淺語常來茶園,園中的采茶女都認識她,見到她都會甜甜的打聲招呼,她則微微點頭回應。
茶園的管事丁伯見她過來,忙向她匯報近日茶葉的產量和進展:“現已讓附近所有的采茶女從晨起就開始采茶一直到日暮,每天采茶約兩萬余斤,產量比去年要高一成。”
恰好此時有個采茶女過來送剛采好的茶葉,夏淺語隨手抓了一把茶葉看了看后說:“今年的天氣不錯,這幾日一直晴好,適合采茶,只是這些茶葉里的葉子采得略有些老,你去叮囑一下,讓她們只采葉尖。”
丁伯笑道:“秦府那邊連下面的三葉都采,我們的茶葉卻只采二葉以上的茶,大小姐還嫌這茶葉不夠鮮嫩。”
夏淺語也笑道:“這就是秦府那邊想壓我們一頭,結果茶葉總會比我們夏府遜色一籌的根本原因,所以在這梅城之中,我們夏府的茶葉無人能出其右。”
丁伯感嘆了一句:“大小姐說的是,只是如此一來,茶葉怕是得減產一半。”
夏淺語看了一眼遠處連綿不絕的茶林,一片蔥郁青翠,夏府的根基就在于這片茶林。
她淡聲道:“夏府的茶葉從來靠的就不是產量,我們的茶靠的是別人無法比擬的茶香的味道。”
她說完又道:“不過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三葉其實也還很鮮嫩,也著人采了,不過讓人分開采分開放分開炒制。”
丁伯忙應了一聲,立即將她的話吩咐了下去,如此一來,采茶女們就要分工合作,少不得又是一番忙碌。
附近有個采茶女了抱怨了一句:“三葉葉大好采,頭葉和二號纖細,采茶的價錢一樣,那我就采三葉好了!”
因為茶葉有著和特定的季節性,夏府雖然有很多長工,但是一到開春就忙不過來,所以會詔集城里的百姓進茶園采茶。
然后再根據她們采的茶葉進行稱重付工錢,茶葉越小越是難采,越大越好采,所以那個采茶女才會有此抱怨。
夏淺語扭頭對丁伯道:“頭葉和二葉收的時候一斤加一文錢。”
丁伯有些吃驚地道:“加一文錢,每天將會增加不少的開銷。”
夏淺語淡淡一笑道:“去年秋旱,糧食減收,城中百姓的日子并不好過,我們夏府的茶園因為靠著湖水源充沛并未受太多的影響,但是眼下這個時節青黃不接,一斤茶葉多一文錢對我們并沒有太大的影響,也許卻能讓城中的百姓多吃一頓肉。”
丁伯感嘆道:“大小姐菩薩心腸!”
這些年來,夏淺語雖然是這梅城百姓茶余飯后的最大談資,更有母老虎之名,但是丁伯卻知道,她其實有著一顆慈悲之心。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么好的一個女子,怎么就被人傳成了那樣!
他看了夏淺語一眼,見她一身青衣站在碧綠鮮嫩的茶葉中,她整個人清靈的如同茶園中的仙子,靈氣十足,比茶葉還要純凈潔白。
他也聽說了沐子良退婚的消息,在心里罵了一句沐子良眼瞎。
夏淺語從小就喜歡茶園,她喜歡茶林里清新淡雅的和香氣,也喜歡這里滿目的綠色,每次從夏府那個混濁的地方到了茶園之后,她覺得她整個人都要輕快得多。
她之前每次心煩的時候都會到茶園來散散心,順便再摘一些茶葉。
今日她把事情忙完之后,便也尋了個茶蔞,也去采茶。
丁伯對這事早已見怪不怪,也不阻攔。
今日跟著夏淺語過來的婢女是碧心,她到茶園后知道夏淺語不喜歡有人跟著,便到茶房里幫著炒制茶葉去了。
這段時間是整個茶園里最忙的時候,各個工序在有序而緊張的忙著。
夏淺語采了一會茶之后見太陽出來有些曬人,便尋了個草帽戴上,一路哼著小曲沿著中間修的小路朝前走。
她來的這個地方微有些偏,在山的背面,這里采茶女并不多,而她的鞋子里不小心進了泥沙。
天氣漸熱,鞋中有些潮悶。
她見左右無人,索性便將鞋子脫了墊在地上坐了,然后便直接將襪子除下,光著腳丫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晃著腳丫稍做歇息,伸手隨意拔著茶葉。
她的一首曲子唱完,突然聽見有人鼓掌:“好聲音,好曲子,好風光。”
夏淺語頓時嚇了一大跳,夏府的茶園里采茶之人只要女子,此時傳來的卻是男音!
最重要的是,她此時還光著雪白的腳丫!
時下女子的腳丫除子自家夫婿外是不能隨意讓男子看到的!
她一邊手忙腳亂的套襪子一邊厲聲喝道:“誰在那里?”
一個身著天青色長衫的男子從一旁的茶樹后走了出來,他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濃眉入鬢,鳳眼含笑,鼻若削成,唇微薄卻紅潤,單手背在身后,一身氣度無雙。
他含笑看著她道:“是我。”
夏淺語確定沒有見過他,但是他的聲音卻有些耳熟,她突然就想起一個人,頓時嚇了一大跳,忙手忙腳亂的欲站起來,結果腳下一滑,身體直接朝地上栽去。
眼見得她就要摔個狗啃屎了,一雙強勁有力的手將她扶住,她一頭栽進了一個結實卻溫暖的懷抱。
夏淺語的臉頓時就紅了,心跳也快了些,忍不住抬頭看了景淵一眼。
他比她高了約有一頭,她抬頭看他,他卻在低頭含笑看著她,兩人靠得極近,如此這般便呼吸相聞。
因為靠得太近,所以景淵看到了夏淺語眼底的驚愕,上次見面時淡定的臉,此時也透著幾分慌亂,這樣的她,便立即就鮮活了起來,有了幾分只有這個年紀的少女才有的嬌羞和慌亂。
懷中的少女美貌無雙,身嬌體軟,景淵這般抱著心里竟有了幾分躁熱。
夏淺語終于回過神來,忙伸手將他推開,自己再往后退了三步,只是她的繡鞋方才并未穿好,這一退便險些又摔倒在地,她卻險險站穩。
她輕咳一聲,朝他盈盈施了一個大禮:“見過將軍!”
景淵看到她疏離客氣又有些驚慌的樣倒覺得頗為好玩,從他的角度看去,她略低著頭,露出了頭一截的雪白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