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花把孩子送到公婆家后，便急著趕回娘家過年。結(jié)果一進家門，便發(fā)現(xiàn)妹妹齊曉梅又不見蹤影了。她急忙帶著母親出來尋找，路上正巧碰上了來家里報信兒的張大嬸。

“你家二丫剛剛?cè)ダ蠈O家了，哎喲，那叫一個亂喲，后來她一個人沖出去了，我沒跟上，怕出啥事，就趕忙過來和你們說一下。”張大嬸子喘著氣，心急火燎的交待了事情的經(jīng)過，末了關(guān)心的問了一句：“二丫回家了沒？”

“沒回來呀！”二丫母親嘆氣到：“我就出去抱個柴火的功夫，她就又跑出去了，唉。”

“沒回去呀，那能去哪兒呢？”張大嬸子不禁也跟著著急起來：“她嘴里念叨著等大海，我還以為她回家了呢。”

“曉梅說要去等劉大海？”

張大嬸子點點頭。“是啊。”

“那我約莫知道曉梅去哪了，謝謝張大嬸。”說完，齊大花拉著母親，踩著厚厚的雪向南邊走去。

福山屯南邊有一道江水，是松花江的一個支流，江面有兩三百米的寬度，夏天的時候，人們用船過江，坐汽車只能繞到很遠有橋的地方。冬天江面結(jié)冰，人們過江步行就可以，而汽車也可以壓著鋪上麻袋片子的冰面通過。

劉小燕圍著厚厚的毛線圍巾，在江邊來回的踱著步。年前縣城里的小姨說過，正月初六來福山村過年的，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劉海燕就跑到江邊迎接。

劉小燕等了一會子也不見車來，便只好在江面上踱步。此刻北風(fēng)正硬，打在臉上如刀子劃過一樣的疼。突然，她看到岸上蹦蹦跳跳的走過來一個人，蹦著蹦著，一下子摔倒了，劉小燕急忙小跑過去攙扶起來。

走到近前一看，竟然是齊曉梅。“曉梅姐？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沒摔壞吧，來，快起來。”劉小燕把齊曉梅饞了起來，然后用手悶子（東北棉手套）給她打掉身上的雪。見她沒帶圍巾，便急忙解下自己的圍巾給她戴上。“這大冷天的，曉梅姐你就不要往外跑了，你這臉都凍傷了。”說著說著，劉小燕眼睛就濕了。

齊曉梅沒有要劉小燕的圍巾，她從自己的棉襖里扯出一條紅色圍巾，得意的顯擺到：“我有大海給我的紅圍巾，比你的漂亮多了。”說著，齊曉梅將紅圍巾系在脖子上。

劉小燕見狀，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正在這時，汽車來了。齊曉梅箭一樣的沖了出去，嘴里叫嚷著：“大海回來了，大海回來了！”

劉小燕見狀，急忙轉(zhuǎn)身追了上去，一把將齊曉梅拽住。“曉梅姐，你別跑。”可劉小燕終究力氣不夠，被齊曉梅一下子就甩開了。

汽車站穩(wěn)，從車上下來三個人，正是劉小燕的小姨和兩個小表妹。還沒等齊曉梅湊到車跟前，汽車便又開走了。

“哎，怎么走了，大海還沒下車呢，大海還沒下車呢？！”齊曉梅追著車跑過去，恰好齊大花帶著母親趕到了江邊，見狀急忙將齊曉梅攔了下來。

劉小燕從冰上站了起來，見齊曉梅跟著家人在一起，就沒再追過去，轉(zhuǎn)過身，小姨李秋菊帶著兩個小表妹已經(jīng)走到近前來了。

“小燕，那是你們村的那個瘋子嗎？李”秋菊好氣的看著遠處，緊緊纏在一起的三個女人。

“嗯。”劉小燕打了打身上的雪，沖著齊曉梅的背影，有些難過的嘆息了一下，低下身來，從兜里掏出兩塊糖來。“玲玲和蘭蘭，看看這是什么！”

“是糖，哈哈，謝謝表姐。”兩個小表妹見到是水果糖，脫了手套，就去搶。

“真乖！”劉小燕輕輕拍了拍兩個表妹的腦袋，伸手將兩個小表妹拉住。“大姨在家包好餃子了，酸菜豬肉餡的，想吃不！”

“想吃。”

“好，那咱們回家吃飯去了。”說著，劉小燕拉著兩個小表妹就往回走，如同當(dāng)年她被曉霞姐拉著手一樣，幸福快樂的奔跑著。

夜晚，劉家的炕桌上擺滿了好吃的，血腸、大骨頭、酸菜燉大鵝、小雞燉蘑菇、還有澆汁魚，兩個小表妹吃的不亦樂乎，劉小燕的父親劉榮寶喝著燒酒，講起當(dāng)年祖輩闖關(guān)東的事情，一家人都不時的感嘆那個年代的不容易。正吃的盡興，大門外傳來幾聲狗叫和人的腳步聲，坐在炕上的幾個人透過罩著塑料布的窗戶向外看，看到有個人影跑了進來。

劉榮寶急忙披上衣服，穿上棉鞋下了地，走到外屋地推開門縫，外面的人影正好進了門斗里面來。

“永山？今天你家不是辦喜事嗎，這大晚上的，你咋來了？”

“出事了村長。”孫永山喘著大氣說：“齊二丫掉冰窟窿里了。”

“啥，掉哪里了？”

“掉冰窟窿里了！江上喂牛的冰窟窿沒凍結(jié)實，這齊二丫大半夜跑到江上放花燈，不趕巧踩中了。”

“這個瘋子呀，真是不讓人省心。”劉榮寶急忙這身回屋換上衣服。“大海她娘，快拿兩床被子。”

“出啥事了這是，火急火燎的。”劉榮寶的老婆李春菊一邊拿被子，一邊好奇的問到：“拿被子干啥？”

“唉，二丫，老齊家的那個二丫，掉冰窟窿里了！”劉榮寶又是氣惱，又是擔(dān)心。

“曉梅姐掉江里了？”聽到齊曉梅掉江里了，劉小燕心頭一驚。“人救上來了沒有啊？”

“對呀，人現(xiàn)在還在水里嗎？”劉榮寶光顧著急，卻忘了詢問救人的狀況。

“大花和她娘已經(jīng)將二丫拉上來了，兩人架著二丫走到村口實在撐不住了，都摔倒了，我們出來送客時發(fā)現(xiàn)他們母女的，三哥把她們移到屋里了，派我來找村長。”孫永山咽了口唾沫，繼續(xù)說到：“怕出啥意外，想著用村長的拖拉機送她去鎮(zhèn)里醫(yī)院瞧瞧。”

“你這孩子，早說用車呀。”劉榮寶不禁責(zé)怪到。“這大冬天的，車可是不好啟動呀，家里還有開水不？”

“有，我這就給車的水箱加上！”劉小燕穿上鞋，急忙去拿暖瓶。劉榮寶從灶坑里取出兩根木頭，拿到拖拉機車頭烤著，然后從屋子里找到搖把子，遞給永山。“你年輕，把車搖開。”

“好的叔。”孫永山把搖把子插進車頭，用力的搖了起來，發(fā)動機“吭吭”的咳嗽幾聲后，拖拉機總算是啟動起來了。

劉榮寶剛坐上拖拉機，就見孫永強背著裹著被子的齊曉梅從外面進來。劉榮寶急忙又下了車，和孫永強、孫永山兩個孫家兄弟，把齊曉梅放上拖斗。

“叔，我也跟著去吧，在后面好照顧曉梅。”孫永強站在拖斗上，從劉小燕手中接過被子，在齊曉梅的身上又加蓋了一層，尤其是頭部。

“不行，今天是你洞房的日子，你得回去陪弟妹！”孫永山拉住孫永強。“快給我下來！”

“是啊永強哥，我和我爸過去吧，都是女的也方便些。”說著，劉小燕就要跨上拖斗，不想?yún)s被一只冰涼的手又給拉了回來。

“我陪我妹去！”是齊大花，齊大花回家換了一件棉襖，便急匆匆的趕到村長家。雖然她恨他們老劉家，但是全村就他們家有拖拉機，在妹妹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她不得不低頭。

“永強，你也下去吧。”齊大花對孫永強是感激的，也是有愧疚的。

“大花姐，我陪著一塊兒去吧！我……”沒等孫永強說完，就聽見門口老孫頭怒罵到：“孫永強，你個癟犢子趕緊給我下來！”

“爹！”

“別叫我爹，你再不下來，就當(dāng)我沒生過你這個逆子！”

孫永強回頭看了看門口的父親，又看了看拖斗里的齊家姐妹。嘴里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永強，你為曉梅做的夠多了，你下去吧，別讓新娘子頭一天就守空房！”齊大花好心規(guī)勸著。此時，孫永山和跟著老孫頭一塊來的孫永柱，都爬上了拖斗，將孫永強拉了下來。

“聽爹的話，我和大花一塊去就是了。”孫永山向?qū)O永強許諾著。“放心吧。”

孫永強跟著四哥孫永柱下了車，走到老孫頭跟前，老孫頭劈頭就是一個耳光：“不爭氣的家伙，回家！”

說完，頭也不回就走出了院子。

拖拉機吭哧吭哧的，沿著江面向南行進著。拖斗里齊大花仰望著天空的星星，一閃一閃的，依舊如同童年時一樣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