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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尾聲

  • 群山之外
  • 多瑙河畔
  • 7691字
  • 2020-04-22 23:13:06

七天后。

風,輕柔嫵媚,撫在千栩琳的臉頰上,輕輕掀起他的長發和衣袍。

陽光,溫暖和煦,透過云層灑在寬闊的宣禮塔上,也照亮了他面前傷痕累累的城市。

千栩琳獨坐在宣禮塔的平臺邊緣。他目光黯然,內心平靜,呆呆地看著天邊整齊排布的艦隊——那是一支由冬日帝國與北海共和國聯合組建的特大艦隊,密密麻麻的戰艦幾乎要把天空填滿;艦隊在城市上空徘徊著,它們在清掃城市中最后的黑暗勢力,時不時向地面灑下一片璀璨的火雨。

千栩琳內心麻木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姿勢僵硬地坐在地上,手里捏著一束自己的長發,身上穿著洛彌婭為他縫制的嶄新的祭司服。這件祭司服的質地與選材都是無與倫比的,穿在他身上更是分寸不差,在那些細密的針腳和獨特的菱形縫線中他簡直能看到洛彌婭聚精會神的樣子……但他現在卻無心思考這些,他花了一個小時拾級而上,最終登上這座宣禮塔,為的正是親自來到這片織凌羽洛與道奇最后戰斗的地方。

他謝絕了艾勞徳準將用戰艦送他上來的好意。雖然在一個星期內,這座宣禮塔和自己身下的平臺已經被修葺一新,無數士兵和工人踐踏過了這片神圣莊嚴的肅穆之地,但這里并不會因為曾經接受過艦炮的轟炸和能量束的洗禮而失去它固有的純潔。更何況,在千栩琳攀爬宣禮塔的過程中,他也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安德莉亞每天的工作。

說實在的,這項工作并不簡單。爬上一萬一千一百一十一級臺階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挑戰,但這卻是安德莉亞每天工作的一部分——準確地說只是她的工作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她的工作還包括坐在宣禮塔大廳中接受覲見、與帝國司禮會商討政令及無數瑣碎的政務。若把這份工作放在千栩琳身上,他可絕對不會同意,但現在這份充滿榮譽與神圣的工作卻不得不尋找別人來完成——最終,帝國的人民選擇了海倫。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他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誰:洛彌婭。她似乎是赤腳登上宣禮塔的,因為千栩琳沒有聽到鞋底與地面的摩擦聲,卻反而聽到了一聲清脆的碰撞聲:洛彌婭把一杯盛滿了紅酒的酒杯放在了千栩琳身邊。

洛彌婭穿著潔白樸素的細亞麻布長袍,身上的金飾一件不少的佩戴整齊,她的長發也梳好系在身后,像一條烏黑發亮的小瀑布般一直垂到她的腰。洛彌婭的這身打扮千栩琳再熟悉不過了——這就是她在梵爾洛奇亞山脈的神殿中的日常打扮,素顏出行的她依然楚楚動人,神情淡然的臉上反而因此有了一分自然的神韻。

“洛彌婭,你是端著這個走上來的?”千栩琳看著身邊滿滿當當的紅酒杯,驚訝地問。“走上那么一長串臺階可一點都不容易吧?”

洛彌婭笑著搖了搖頭。她的笑容和以前一樣純真質樸,不夾雜半點虛偽與浮夸,輕而易舉地就穿過了千栩琳心中的繁言贅語,直達他內心最柔弱、最純粹的深處。洛彌婭喘了口氣,帶著怪罪的語氣緩緩開口:

“千栩琳,你一大早就跑到這里來,要不扎庫雅告訴我你的去向,我還真以為你拋下我去當帝國皇帝了!”

千栩琳心中暗暗為洛彌婭的想法發笑。他拽了拽洛彌婭的袍子下擺,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

“嗨,怎么會!帝國皇帝現在是安德莉亞,她這一周都忙不開身呢,這情景早就把我嚇退了,我可沒有那么多精力和耐心坐在皇宮里。我現在頂多算一個祭司長,對吧?”

“千栩琳,你該不會像海倫那樣……”

“別想多了。我可沒有興趣涉足北海共和國的政務。你和我呆了這么久了,我還以為你很了解我呢。”

洛彌婭嗔怪著輕砸了一下千栩琳的肩膀。她的長發隨風飄舞到千栩琳身上,弄得他有些刺癢。千栩琳順手摟住洛彌婭,把她抱到身邊,讓他們的肩膀緊緊相依。他的動作有些用力過頭,被觸碰到了傷口的洛彌婭皺著眉頭向千栩琳投來一個責備的目光。

半晌,洛彌婭開口問道:“帝國皇帝的葬禮是在哪一天?按照帝國的傳統,他的葬禮應該是和安德莉亞的加冕禮同時進行吧?”

千栩琳搖了搖頭。“這你就要去問安德莉亞或海倫了。我可一點不了解這些,也沒有心思了解這些。我這幾天一直泡在帝國檔案館里,那里面的資料可真是豐富,但我可以很不客氣地說——里面有一半都是錯的,尤其是那些關于習俗和禮節的記載。”

“錯的?”洛彌婭好奇地問,“我還以為舊圣域的習俗和禮節應該是舉世公認的呢。”

千栩琳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拍了拍洛彌婭的肩膀。這次他非常注意下手的力度,他知道洛彌婭肩膀上的傷口還未痊愈。洛彌婭被他的行動弄得有些不解,她瞪大眼睛看著千栩琳,那雙澄澈的眼睛幾乎要讓千栩琳恨不得一頭扎進去、在洛彌婭單純質樸的思想中遨游。但最終,千栩琳還是忍不住把心中的想法換了種方式付諸實踐:他抱著洛彌婭,吻了洛彌婭的眼睛。

這是千栩琳第一次主動吻上洛彌婭的眼睛。這種動作實在有些奇怪,但他的嘴唇卻真切地感受到了洛彌婭眼角的一絲濕潤和微咸。

不知不覺的,太陽終于從高聳的宣禮塔后升起,把金色的輝煌灑在洛彌婭和千栩琳身上。千栩琳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快速道:

“這個時候,海倫是不是應該上來了?”

果然。他話音未落,只聽一陣平緩、穩健的步伐從樓梯口傳來:是海倫,她是與陽光一起登上宣禮塔。她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嶄新的、金線縫制的細亞麻布長袍,身上佩戴著與千栩琳不相上下的華麗的金飾,但她的臉上卻寫滿了疲憊,袍子被汗液打濕,緊貼在她身上。

看到平臺上的千栩琳和洛彌婭,海倫吃驚得合不攏嘴。“你們……你們是什么時候上來的?”

“大概半個小時前吧,”洛彌婭笑著說,“千栩琳上來的比我還早呢,他又是趁著我睡覺的功夫偷偷溜出來的。”

千栩琳尷尬一笑。他把手中的酒杯遞給海倫,輕聲道:

“海倫,爬上這一萬一千多級樓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別提了,我現在太佩服安德莉亞了,她每天在這條樓梯上跑個來回,簡直……簡直不可思議!”

說罷,海倫接過酒杯,把紅酒痛快地一飲而盡。隨后她毫無形象地坐在了地上,用力解開束在腦后的頭發,抖著衣領來散熱。“……而且,如果讓我光是走上這一萬多級樓梯倒也罷,我還非得跟著太陽的速度,與陽光一同攀爬到這樓梯頂端,而且這些臺階的高度還不是均勻的!它們似乎越往上就越陡峭,最后我不得不手腳并用地往上爬……我真是不敢想象安德莉亞登上這些樓梯的樣子。”

看著海倫滿臉不悅地抱怨,洛彌婭和千栩琳都哈哈大笑。但他們隨即還是用心祝賀了海倫成為帝國的司禮官,雖然這并非海倫的本意。

“戰爭暫時停止了,但是共和國議會認為需要有人來捍衛這來之不易的成果。安德莉亞必須就任皇帝,而我又身為共和國的祭司長,除了我恐怕再沒有合適的候選人了。再說了,帝國的人民認同我,但是他們不太認同你——可能是因為你劫持了安德莉亞的緣故吧!”

“嘿,這不公平,你也參與了劫持,為什么單單針對我……”

“千栩琳,別糾結這些了。”洛彌婭打住了千栩琳的話頭,她推著千栩琳向樓梯口走了幾步,低聲對他說:

“千栩琳,你脊椎上的傷還沒好,醫生說你最好不要長時間站立。”

千栩琳笑著點了點頭。他看著洛彌婭,心中又蕩漾起一陣溫情與幸福。而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卻突然涌入他的腦海:

“洛彌婭,我們花了這么長時間,從梵爾洛奇亞山脈出發,目的不就是為了來到這里——希澤圣域嗎?我們現在就站在了這里,站在這最具代表性和象征性的建筑上,俯視整座城市,我試圖按照神明的旨意來調集自己的情感,試圖在這里找到我所追求的情感的寄托,但是很遺憾的是:我沒有成功。”

看著洛彌顰蹙的眉頭,千栩琳連忙繼續說:

“洛彌婭,不要誤會,我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氣餒或失落。你還記得嗎,在我們的旅程中,你曾經告訴過我,你內心的寄托就是我,而我卻始終堅持只有這里才是我真正的寄托,但是我在此要向你道歉,向神明道歉,我這么長時間來的自以為是讓我迷失了方向,哪怕你的勸誡與引導都沒能讓我醒悟,而現在我們歷盡了千難萬險終于來到這里時,我才終于意識到——”

“我內心情感的真正歸宿,其實在我擁抱你的那一瞬間就已注定。”

千栩琳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本能地閉著眼睛。然而,當他說完話,還沒來得及睜眼時,就感到洛彌婭突然像離弦的箭一樣向自己猛撲過來,她的力氣之大幾乎要把千栩琳撲倒在地;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千栩琳撞到了墻上,他真會被洛彌婭從平臺邊緣推出去。

洛彌婭一頭撞進了千栩琳懷中。她緊緊摟抱著千栩琳,兩股濕潤溫熱的清流從她臉上流下,打濕了千栩琳身上的祭司服,也濕潤了千栩琳的心田。他也把洛彌婭緊擁入懷中,他內心的情感在這剎那間噴涌而出,就像一道失去了堤岸阻擋的海嘯般襲卷而來,隨著他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處接觸和每一縷交織的青絲通融了,把他們內心最純粹、最質樸,也是最難以言表卻被他們用行動加以佐證的情感釋放了出來。千栩琳的淚水夜奪眶而出,但這是激動的熱淚,是自我覺醒的狂喜,更是劫后余生的慶幸。他與洛彌婭親密相依,讓他們跨越了數千年的情感在此刻交融,他感到自己心中最隱晦的細節被洛彌婭挖掘得淋漓盡致。

“唔,千栩琳,洛彌婭,”海倫的聲音試探著傳來,“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如果方便的話……能和我一起祭祀嗎?”

雖然被打斷讓千栩琳很不舒服,但對神明的失敬更勝一籌。他沒再多說,立即和洛彌婭來到平臺正中央,與海倫肩并肩的盤腿坐下,面對如炬的朝陽,他深吸一口氣,與洛彌婭和海倫一起背誦祭文:

“無上的神明啊,您締造了這個世界,將仁愛、友善與萬物的共榮在天地間播撒;

“偉大的神明啊,您塑造了世間萬物,讓自然、生機與生命的意義在天地間綻放。

“您道出的旨諭,是我們虔誠信奉的行為準則,您無處不在的形體,是監督我們的身體和思想的利器。

“世界上,沒有亙古不變的事物,也沒有永恒的真理;

“天地間,沒有無盡輪回的生命,卻有璀璨不滅的心靈。

“我們在此歌頌您,不是因為您給予我們耕種的土地,也不是因為你給予我們多彩的生命;

“我們因為共同的信仰匯聚于此,為的是感激您教會了我們去追尋自己存在的意義。

“山泉為何叮咚?鳥兒為何歌鳴?我是該羨慕暢游四海的魚兒,還是該追求展翅翱翔的雄鷹?在混沌與清明間,我是該成為引領人們前進的燈塔,還是化為輝煌短暫的火炬?在黑暗與白晝中,我是該做天邊的第一縷朝陽,還是變成刺破夜空的群星?

“您賦予了我們有限生命,這讓我們不去虛度光陰;您教會我們去實現自己,只因為這是我們生命的意義!

“身為您的侍從,我恪守本心;成為您的祭司,更是我的榮幸。我以虔誠之心對您,希望您能恩澤萬物,福及子民;我以純潔之心為您,肩負您賦予的使命去書寫奇跡。

“內心堅定,矢志不渝。唯有內心純粹,方能無往不利。”

******************************************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千栩琳就已經和洛彌婭、扎庫雅和海倫坐在桌前了。千栩琳欣喜地看到扎庫雅和他的兄弟——扎庫雅?艾忒爾坐在一起,他們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眾人酒杯里的酒也已經添了又添,但話題卻始終未斷。

新任的帝國皇帝:安德莉亞坐在長條形餐桌的一邊。在她身邊,是艾勞徳準將和新任的帝國司禮官海倫。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天,聊著近日來的煩惱,聊著內心的愁苦悲傷,從梵爾洛奇亞山脈一直聊到北海共和國,從戰爭的爆發聊到帝國與共和國的合作。當艾勞徳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了他把安德莉亞的命令十萬火急地遞交給帝國艦隊司令時后者正要下令全面進攻的千鈞一發之際,安德莉亞則毫不避諱地把千栩琳找到她并劫持她的詳細經過講述了一遍。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扎庫雅,他把從他遇見千栩琳到跟隨千栩琳前往北海共和國的經歷講述了出來,這段別開生面的旅程博得了大家一致的贊嘆。

晚飯便在這精彩的交流中愉快的結束了。當千栩琳和洛彌婭相互依偎著回到他們在帝國臨時安置的寢室時,天空已經遁入了暮色。

他們的寢室像往常一樣金碧輝煌,華麗浮夸的鎏金浮雕活靈活現的盤踞在墻壁上,絢麗多彩的水晶燈高懸在頭頂,把一片細碎的光影灑在他們腳下的深藍色地毯上。洛彌婭轉身去了盥洗室梳洗,千栩琳則打著哈欠,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臥室,一邊解著身上的袍子。他現在只想在寬闊柔軟的床上躺一會,再等著洛彌婭洗漱完畢來到他身邊,與他共枕入眠。但出乎他的意料,安德莉亞正躺在他的床上。

安德莉亞穿著一身素雅的淺藍色長袍,這身衣服與她的頭發顏色剛好般配。她雙手墊在腦后,表情悠閑安逸,看到千栩琳進來她微坐起身,對千栩琳頷首行禮。

“安德莉亞?”千栩琳有點詫異,連忙鞠躬回禮,“你怎么在這里?”

安德莉亞淡淡一笑。她道:

“祭司長,恐怕你已經猜到了,是關于你的朋友:庫卡的事。”

“庫卡?我記得艾勞徳準將說庫卡不是……已經被帝國艦隊救起并返回西部平原了嗎?”

安德莉亞搖了搖頭。“祭司長,我不了解這件事,自然也不會亂說。我只是來給你提個醒,我最近聽到了一些不實的謠言。”

“謝謝,我知道了。既然是不實的,那就沒有必要追究了。”千栩琳說完,轉過身準備脫下衣服,“我會找時間去一趟西部平原,如果庫卡有事的話,我會知道的。”

安德莉亞沒有說話,她緩步走到千栩琳身邊,用耳語般的聲音道:

“千栩琳,你怎么總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是我又讓你不高興了嗎?”

千栩琳沒想到安德莉亞會往這方面想。他只是太過疲憊了,他現在只覺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就是近在眼前的床,但出于禮節和對安德莉亞的尊重他不能立刻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他尷尬地咳嗽幾聲,離安德莉亞遠了一點,卻更尷尬地發現安德莉亞的身高竟然比自己高,不論他怎么躲,安德莉亞都始終是以一種俯視的眼神注視著他。

“不,安德莉亞,我今天只是有點累了。”千栩琳實話實說,“我只想好好睡一覺,然后明天返回共和國首都,昨天晚上我的睡眠就很不足,今天又在宣禮塔上爬上爬下……我沒有別的意思。”

“哦,那就好。”安德莉亞微微一笑,“我還真以為你因為一些事而對我有了成見呢。”

“比如說,什么事?”

安德莉亞想了想,開口道:

“比如說,我擔任帝國皇帝這件事。”

千栩琳笑了。他笑著搖了搖頭,一邊像拍洛彌婭的肩膀那樣拍了拍安德莉亞的肩。如果說剛才安德莉亞的話只是讓他出乎意料,那么現在安德莉亞的話就完全是讓他大跌眼鏡了。

“安德莉亞,”千栩琳忍住笑意道,“我是一名舊圣域的祭司,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像你和海倫那樣涉足政務,我每天的事夠多了,光是一日兩次的祭祀就足夠我操心的了。”

“哦,這樣啊……恕我誤會你了,祭司長。”

“還有,別叫我祭司長。這句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可比現在洛彌婭叫我“祭司大人”還奇怪呢。”

這次輪到安德莉亞尷尬地笑了。她認真地點了點頭,轉身向門口走去,卻在走到門口時突然駐足扭頭道:

“還有一件事,千栩琳,只是我不清楚這件事說出來合不合適。”

“安德莉亞,你是帝國皇帝,還用擔心說的話合不合適嗎?”

安德莉亞咬著嘴唇沉默了一陣,猶豫著開口:

“唔,千栩琳,那個……你還記得你押著我到帝國皇宮中的事嗎?”

千栩琳想了半天才想起這發生在一周前的事。他的心中有點忐忑:該不會安德莉亞還對這件事念念不忘吧?自己對安德莉亞做出那樣粗魯無禮的舉動,還強迫安德莉亞在城市街道中走過,這對當時身為司禮官的安德莉亞可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如果安德莉亞還把這件事當真心結掛在心上,那自己可真得好好向她認個錯……

也許是把千栩琳的沉思當成了默認,安德莉亞繼續說了下去,但她的下一句話差點讓千栩琳失態地叫出聲來:

“那種感覺挺好的。”

“挺好的?”千栩琳重復了一遍這句話,他腦袋里什么東西在嗡嗡作響,“安德莉亞,你該不會,該不會喜歡被別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吧?!我一直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如果別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安德莉亞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她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扭扭捏捏地說:

“不,千栩琳,我是說……你……你把我……”

千栩琳心里泛起一個奇怪而有點邪惡的念頭。

“安德莉亞,你是說,把你綁起來?”

千栩琳說出這番話時他的心砰砰直跳,他不確定對安德莉亞說這些話是否會冒犯她、讓她勃然大怒,再給自己加上一個“誹謗皇帝”的罪名。但沒想到的是,雖然安德莉亞的動作很輕,千栩琳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臉上變幻的光影:安德莉亞微微點了點頭。

千栩琳心中轟的一聲。他感到安德莉亞在他心中的形象崩塌了。安德莉亞,曾經身為帝國的司禮官,竟然有這種奇怪的愛好,難道她無聊的時候……

“千栩琳,”安德莉亞開口,“我聽海倫說,你曾經被綁架過?”

“啊?”

千栩琳一下愣住了。他一直以為安德莉亞和海倫不會有私下交流,就算交流也不會交流這些奇怪的事情,但現在他看著臉上寫滿期待的安德莉亞,啞口無言。

“這……這純屬偶然,安德莉亞,你能別再問這些了嗎?”

“但是千栩琳,我只是覺得我把洛彌婭關進監獄的命令有點過分……”

“不,安德莉亞,別再說這些了,我要休息了,你也趕緊回去休息吧。”

“……所以我想向你道個歉……”

“別這樣,安德莉亞,你不需要道歉的,你當時身為帝國司禮官,也是履行你的職責嘛。”

“……而且當你把我抓住的時候就,我沒有反抗……”

“嘿,安德莉亞!”千栩琳臉頰上一陣燥熱,他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準是喝醉了,我理解你的糾結,但是我現在要休息了,好嗎?”

安德莉亞還想自顧自地往下說,但只聽一陣門鉸旋轉的輕響,洛彌婭推開盥洗室的門走出來了。她兩只手正解著發帶,嘴里叼著松垮的袍子領口以遮擋身體,臉頰上濕漉漉的掛著剛洗過臉流下的水珠。看到安德莉亞,洛彌婭驚訝地叫了一聲,嘴里的袍子領口瞬間滑落,剎那間她的身體一覽無余。

“皇……皇帝陛下!”洛彌婭連忙單膝下跪行禮,一邊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我不知道您在這里,真是失禮。”

但比洛彌婭更尷尬的卻是安德莉亞。千栩琳借著燭光看見她臉上迅速升起一陣靦腆的羞紅,她低聲和千栩琳道了別就匆忙地離開房間了。

“千栩琳,皇帝陛下這是……怎么回事?”洛彌婭看著安德莉亞匆匆的背影,奇怪地問,“她為什么來到我們的房間?”

千栩琳硬著頭皮把到嘴邊的真相咽了下去。他咬咬牙,努力撒了個謊:

“安德莉亞她……喝醉了,走錯了房間。”

洛彌婭這才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她從地上站起來,解下袍子抹了把臉上的水珠,一頭扎到柔軟地床鋪上。她在床上翻了個身,在柔軟的被褥上用力伸展了一下四肢,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這就好。如果帝國皇帝突然無緣無故的造訪,我還真有點擔心呢!”

“怎么會嘛。不過話說回來,我們以后可能得經常見到安德莉亞了,畢竟我們沒法把帝國檔案館里的所有資料都搬到共和國的神殿里去,而我現在也是那座神殿的主人了。”

洛彌婭溫柔地一笑。“祝賀你啊,我的千栩琳,北海共和國的新祭司長。”

“謝謝。只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聽你叫我——”

“我親愛的哥哥。”洛彌婭咯咯笑著,一邊向千栩琳扔來一個枕頭。“趕緊上床休息吧,你今天肯定累壞了……順便麻煩你關下燈。”

千栩琳對洛彌婭微微一笑——這微笑簡潔,有力而直接來自他的內心。他把枕頭扔回床上,簡單的洗漱后吹熄了蠟燭,拉動燈繩壓滅了吊燈,在黑暗中脫下祭司服,只穿著寬松單薄的內衣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洛彌婭緊靠過來,枕上了千栩琳的胳膊,又幫著千栩琳弄平整了他的長發,才老老實實地鉆進被窩。她的身體溫暖的像一塊火炭,將千栩琳的心烘烤得焦灼燥熱。于是,在黑暗中他們深情地接吻,以從未有過的、質樸純粹的內心體驗著對方的情感,將他們的虔誠單純的思慮緊鑄在一起,最終面對面的進入了溫暖、寬慰而幸福的長夜。

窗外,帝國宣禮塔和皇宮依然在沉默地隔岸相望,天空中的銀河也在肆意鋪展著它璀璨絢爛的光輝,余暉未散的天邊則是整齊排列的艦隊。至少,在這個世界上,有這么一個晚上,所有人都放下了顧慮,所有士兵都解除了戒備,在熟悉的故土上與自己的愛人相互依偎著共度一個難忘的良宵。

*

(本篇完)

(歡迎讀者與我交流,也歡迎讀者留言討論。如果您對本部小說感興趣,歡迎關注本系列的下一部作品:《群山之外2:黑暗終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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