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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章節二十七

  • 群山之外
  • 多瑙河畔
  • 7986字
  • 2020-03-24 00:29:15

晌午的陽光從大使館休息室高聳的落地窗射入,在鋪著黑色厚毛絨地毯的地面上灑下一片燦爛和溫暖,同時也斜照在洛彌婭的肩膀上,給她披在身上的長發鍍上了一層鎏金般的光暈。

千栩琳斜坐在一張印花棉布躺椅上,看著正蜷在另一張躺椅中休息的洛彌婭,不由自主地也產生了幾分睡意。他的祭司服從肩部垮落,太陽從他背后曬在他裸露的肩膀上,將他佩戴的金飾烤得滾燙。而在他身邊,海倫已經睡著了,素雅的白袍裹在她身上,隨著她的勻稱的呼吸有節奏地起伏著,被窗框切得細碎的陽光在她身上打下斑駁的陰影。

帝國大使館無比安靜,半小時前才把他們領進來的西沃德已經自覺地返回他在樓上的寢室,按照嚴格的時間安排去進行午休了。在北海共和國似乎所有人都非常關注時間——只要到了該進行下一步行動的時間,哪怕他們手上的事還沒完成,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進行下一步活動。在此之前,千栩琳一直以為這只是議會代表和他們開的玩笑,但千栩琳逐漸意識到這在北海共和國是一個普遍現象。

千栩琳一直沒有時間觀念,從早到晚都是如此。如果早上洛彌婭不叫他起床,他可以一直在床上躺到中午,然后再去溜個彎,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后很久才返回。不過在北海共和國,太陽是不會落山的,只會像蠟油耗盡的蠟燭一樣逐漸熄滅,最后變成一個散發著暗紅色的光球,而這團人造光源似乎是懸浮在空中的——也許是引力透鏡本身的屬性就能讓它懸浮,但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被人工固定在特定位置的。

周圍安靜得出奇。千栩琳捧著手中的書,連一頁紙都不敢翻,似乎在這種環境中發出一點聲音都是罪過。他只能百無聊賴地靠在躺椅上,在腦子里回憶一遍這幾天他的經歷。

也許是被太陽曬得有點熱,海倫閉著眼睛扯松了裹在身上的袍子,一只手解開腰帶和領口,在躺椅上慵懶地翻了個身,縮到太陽曬不到的地方去了。她翻身的時候,本來就松垮的袍子從她身上完全滑落了,她的側身毫無遮擋的曝露在千栩琳眼前。

千栩琳瞅了海倫一眼,決定幫她披好袍子。畢竟,如果這時門口突然進來了人,看到海倫如此不雅地躺在椅子上,將是莫大的失禮。

他放下權杖,脫了鞋,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拉起袍子的一角輕蓋在海倫身上。但海倫本來睡的就淺,對別人的觸碰更是敏感——這點在運輸艦上千栩琳就深有體會——在千栩琳把袍子蓋在她身上的一瞬間,海倫全身突然觸電般抖了一下,隨后一只強勁有力的手緊緊扣住了千栩琳的手腕。

海倫警覺地睜開眼,抬起頭向身后看了看,發現是千栩琳后她出了一口氣,但扣住千栩琳手腕的手依然沒有放松。

“你在干什么,千栩琳?”海倫厲聲道。

“我看你的袍子開了,幫你系上……”

海倫低頭看了看身上敞開的袍子,放開了千栩琳,一邊拉起袍子的一角把身體裹住。

“抱歉,我誤會你了?!焙惖溃斑€請你以后不要隨意碰我,我睡覺不太踏實,很可能不小心傷著你?!?

千栩琳揉著被掐得生疼的手腕,點了點頭。

海倫的反應快得驚人。千栩琳對自己說。而且警覺性很高,動作也很迅速精準……她看起來受過很好的訓練。

千栩琳又扭頭看了看躺椅上的洛彌婭,發現后者仍然在熟睡,便放下心來,打算回到躺椅上繼續閉目養神。但就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他的胳膊再次被海倫拉住了。

“千栩琳,”海倫淡淡一笑,壓低聲音道,“我怎么覺得……你總是刻意的碰觸我?”

千栩琳先是一愣,隨即搖頭道:

“怎么可能!我從沒往這方面想。”

但海倫臉上的表情告訴千栩琳,她顯然不是這么認為的。海倫站起來,拉著千栩琳腳步輕柔地走到房間一邊,千栩琳則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感到自己的手就像被一把鉗子死死夾住一樣無法挪動半分;但由于他擔心驚醒洛彌婭,只能順著海倫的力氣走向房間的一角,直到他們轉過一個拐角、房間內的視線再也看不到他們時,海倫才猛然停步,甩開千栩琳的手,聲音高了半分,道:

“千栩琳,你最好知道你在干什么?!?

千栩琳完全被海倫莫名其妙的質問弄懵了。

“海倫,我怎么了?”千栩琳問道,“我哪里做的不對了嗎?”

海倫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看了一會,移開了視線,低聲道:

“千栩琳,雖然我沒有權力說這樣的話,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提醒你:雖然你和你的助祭在梵爾洛奇亞山脈中被與世隔離了幾千年,但是你的祭司身份從未改變。”

千栩琳依舊聽得一頭霧水。

“……千栩琳,我知道你和你的助祭關系非常親密,但是你最好分清楚祭司和助祭的關系,而且絕對不可以把情緒帶進工作里!”

千栩琳現在聽明白了:海倫擔心身為祭司的他太感性了。

確實,就連千栩琳自己也這么覺得——自從他們離開梵爾洛奇亞山脈,自從他們逃出了那個禁錮了他們數千年的監獄,自從他們壓抑了數千年的情感終于釋懷——他和洛彌婭之間的關系也一下變得不同尋常了。正如洛彌婭對他所言,他是洛彌婭情感的寄托,而千栩琳也一直把洛彌婭看成自己身邊唯一的、真正在乎自己的人,現在甚至親密到如親人一般,但千栩琳可以發誓,他可以在神明面前發誓,他和洛彌婭的內心沒有受到任何沾染。

這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是虛假的,而恰恰是因為他們心中的情感是來自靈魂和意識深處、自然迸發出的一種超越了凡人的理解力的心靈共鳴。而這份神明賦予他們的禮物,非但沒有干擾千栩琳虔誠的內心,反而讓他心生溫暖和平靜。

但是他該怎么跟海倫解釋?

“我,我理解你的意思,海倫,”千栩琳慢慢說道,“但是請你相信,我身為祭司,在這幾千年來,對我的情感有足夠的自制力?!?

海倫無言地點了點頭。她背過身,踱步到占據了墻壁大部分位置的書架前,伸出手在那些書卷上漫不經心地劃動,似糾結了半晌后緩緩開口:

“唉,千栩琳,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理解你的擔心,海倫,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不論我經歷什么,不論時間流逝了多久,我心中對神明的信仰始終如一的虔誠?!鼻ц蛄盏?。

“不,別這么說,我沒有資格接受你的保證。”海倫回過頭,語速疾快。“你是真正的舊圣域祭司,你接受的是直接來自神明的啟示,你不需要對我保證這些,我也沒有資格——以一個凡人的資格接受你的保證……”

海倫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

“別這么說,海倫,”千栩琳快步走上去,想把手搭上海倫的肩——就像他經常對洛彌婭做的那樣,但他隨即又制止了這股沖動。“當你下定決心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神明時,你就不再是凡人了,世間的戒律也不再對你適用?!?

“抱歉,千栩琳,神明不肯接受我的靈魂?!焙惖?,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加重,千栩琳連忙示意她小聲些以避免吵醒洛彌婭。“我……我的靈魂無法奉獻給神明,我無法獲得神明的認可?!?

當海倫話音落地,千栩琳心里的什么東西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悠響。

“海倫,”千栩琳苦笑道,“你真的這么想把靈魂奉獻給神明,來換取永恒的生命嗎——就像我一樣?”

海倫的嘴唇緊繃著,點了點頭。

“你不知道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海倫,”千栩琳說著,感到心中有一股壓抑感撲面而來,這讓他的語速不自覺地放慢,音調逐漸降低,“你可能覺得神明接受了你的靈魂才是對你祭司身份的肯定,但是——不是這樣的!在舊圣域,并不是所有的祭司都把靈魂奉獻給了神明,而神明需要的也不是一個凡人虔誠的靈魂而是一顆純凈的、虔誠的內心!”

海倫有點吃驚地抬頭看著千栩琳,她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似夾雜了幾片淚花。

“真的?”海倫輕聲問。

“真的!”千栩琳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但同時也有一份無可奈何?!澳憧稍脒^,永生的代價是什么?是在梵爾洛奇亞山脈中經受無休止的放逐,還是讓自己的情感在上千年的歲月流逝中逐漸淡去、腦海中的記憶逐漸化為剎那間的泡影?誠然,把自己的靈魂奉獻給神明,這是一名祭司的最高榮耀,但在舊圣域這絕不是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海倫,在這里我不得不跟你坦白——我能走到今天,全是托我的助祭洛彌婭所賜。你擔心情感會影響一名祭司虔誠的內心,認為身為祭司應該摒棄世俗和雜念——沒錯,不只是你這么認為,我曾經服侍的祭司也是這么告訴我的,但是他還告訴我:我應該去找到一個屬于我的情感的寄托,這讓我能保證內心的純粹,在前進的道路上無往不利!”

海倫怔怔地看著千栩琳,她的眼中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冷淡與孤傲;在海倫的眼中,千栩琳看到了執著、彷徨和迷惑——這曾經也是糾纏他很久的問題,此時他在海倫的身上看到了曾經自己的影子。

“千栩琳,那你找到了嗎?”

“我沒有,”千栩琳果斷地回答。“我認為我情感的寄托應當是希澤圣域——如果冬日帝國的首都依然如它的名字般神圣,那我肯定要前往那里?!?

海倫還想再開口,但她已沒有什么話可說了。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黯然神傷的目光從千栩琳臉上掃視到地上,并糾結徘徊。

千栩琳把手搭上了海倫的肩頭,海倫沒有反抗,而是握住了他的手。

“請原諒我的失禮,千栩琳,”海倫自言自語般喃喃地說?!拔摇覍嵲跓o法體會,到底什么才是情感的寄托……”

千栩琳不知該說什么。因為他也沒有感受過什么才是魯伊特和洛彌婭所說的“情感的寄托”。但他的內心卻無比向往這種感覺,卻總有一種摸黑前進的朦朧感讓他不知所然。

“也許這就是神明的安排吧。”千栩琳自言自語道?!吧衩髯屛覀內プ穼ば撵`的歸宿,讓我們在探索和徘徊中重新認識自己,也讓我們的情感在必須的時候自然涌現……”

“海倫,”千栩琳看向海倫道,“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敬仰你,這是從祭司之間的角度來講。”

這是千栩琳內心的真情實感。他不需要加以修飾,更不需要加以掩飾。

千栩琳話音未落,海倫抓著千栩琳的手就突然用力,把千栩琳拽了過來,他的后背撞在書架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海倫,你這是……”

海倫沒有說話,她的臉和千栩琳湊得很近,幾乎要貼到一起;海倫的身高略超過千栩琳,當她以俯視的角度注視著千栩琳時,千栩琳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壓迫感。海倫沉重的、顫抖的喘息吹起了千栩琳臉頰邊的發梢,她的手冰涼但有力,摸索到千栩琳肩膀上的衣帶,一用力,把祭司服從千栩琳身上扯了下來。

千栩琳的心不由得一緊,但他祭司的直覺告訴他:面前的海倫并沒有惡意,她只是在以某種方式來發泄她內心的憋屈和糾結。

如果這能讓海倫心里舒服一點,那倒也無妨。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海倫解下了千栩琳脖子上佩戴的金飾,那道沉重的金項圈砸在地上,與千栩琳腳踝上的金鐲撞在了一起。隨后,一陣濕潤的冰涼從千栩琳袒露的胸膛上傳來:海倫把額頭貼在了千栩琳胸口,她幾乎是半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抓著千栩琳的雙臂,有力的手指掐得千栩琳生疼。但千栩琳沒有躲避也沒有反抗,他的心中充滿的是同情和感同身受。

當千栩琳撲在魯伊特的懷里哭訴的時候,他的內心比海倫還痛苦。但他此時又不由的對海倫感到慶幸和羨慕——海倫可以撲在他懷里,放下面子和身份地哭訴,但對千栩琳而言,那場湖底的夢醒后,他不得不還要繼續面對冰冷殘酷的現實。

“千栩琳,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我太害怕了,我害怕神明不肯接受我……但是我找不到問題所在,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別這么說,海倫,神明不會拒絕祂虔誠的信徒,更不可能拒絕你的靈魂。祂之所以這么做,是想讓你能帶有真實的色彩地活在世界上,不至于像我這樣……”

“但是我愿意!千栩琳,我愿意!”海倫的聲音漸漸不受控制,她幾乎快要哭出來了,“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祈求,在懇請神明將我的靈魂收去,讓我可以毫無牽掛、只憑借一顆虔誠的心活在世界上……但是我…我不可能沒有牽掛,我……”

“你為什么要放下牽掛?”千栩琳道,“難道有了牽掛就不能有虔誠的內心嗎?海倫,你為什么不去尋找那個屬于你的情感的寄托、趁著你的靈魂還年輕的時候呢?”

海倫緊咬著嘴唇,顫抖著,聲嘶力竭地開口:

“千栩琳,我沒有寄托,沒有歸宿啊!我唯一的家……那個屬于我的歸宿,與我的親人都已經在戰爭中被摧毀了……”

千栩琳心里最敏感的地方怵然顫動。

終于,就像千栩琳猜測的那樣,海倫終于還是沒有抑制住淚水。她顫抖著低聲哭泣,完全在千栩琳面前跪了下來,幾秒后她的低泣變成了號啕大哭。千栩琳想像魯伊特安慰他一樣伸手撫摸海倫,但他的雙臂被海倫死死摁在書架上,背后的書架也硌得他后背生疼。他只能蹲下來,讓海倫抱住自己,感受著海倫的淚水在他身上滴落,小心翼翼地伸手撫慰面前這顆瀕臨崩潰的心。

一陣輕微的腳步傳來。千栩琳抬頭看去,發現是洛彌婭,她正站在拐角,臉上帶著擔憂的神情。

千栩琳知道洛彌婭在擔心什么。他對洛彌婭搖了搖頭,告訴洛彌婭不用擔心海倫,洛彌婭這才如釋重負,并用目光詢問千栩琳是否需要幫助。

千栩琳搖頭拒絕了。他覺得海倫擔心和承受的已經足夠多了,如果洛彌婭再摻和進來只會白白加重海倫的心理負擔。這就好比千栩琳不愿意把自己和魯伊特之間發生的事告訴洛彌婭一樣,不是因為他對洛彌婭不肯敞開心扉,而是害怕洛彌婭因此過分地擔心自己。

良久,海倫終于恢復了鎮靜,此時她的涕淚已經把千栩琳身上弄得一塌糊涂。海倫從地上緩緩站起,為千栩琳佩戴好金飾,低著頭為他披上祭司服。

“抱歉,千栩琳,”海倫仍在啜泣,她可以回避了千栩琳的目光,背過身用衣角抹掉了眼淚?!罢媸潜?,我實在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別這么說,海倫,情緒不是你的敵人,你沒有必要控制它,”千栩琳誠懇地說,“可能我這么說你沒法理解,但請相信我的話。”

海倫點了點頭。當她轉過身時,臉上的淚痕已經消失不見,但她的雙眼依然微微泛紅。

“時間不早了,千栩琳,”海倫說著,轉身離開,但在走到拐角之前又駐足回首道:

“謝謝你,千栩琳——祭司大人。”

千栩琳現在才完全體會到了魯伊特的感受,那句馬上就要從他嘴里說出的“別這么說,你也是祭司”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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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共和國的午休時間似乎只有兩個小時,但這兩個小時絕對是標準的兩個小時,一分鐘也不差——當西沃德容光煥發地站在他們面前時,他們就知道:現在一定是整點了。

西沃德為他們端來了幾杯氣味濃烈的飲料,看起來像摻了酒精的果汁。這種飲料的味道相當刺鼻,但冰涼軟膩的口感和芳香微甜的味道卻格外沁人心脾,而當酒精夾雜著一股辛辣涌上千栩琳的鼻竇時,他頓時感到渾身的困倦都在瞬間消失了。

“這是一種在帝國被普遍應用的興奮性飲料,我們用它來清醒我們的頭腦,在禁衛軍中更是充當酒水被大量應用?!蔽魑值抡f著,給他們手中的杯子又斟滿了飲料?!斑@幾年,這種飲料終于被那些可敬的商人們推廣到了共和國,這讓我不必再花大價錢和冒著被共和國海關查封的風險從帝國進口這種飲料了?!?

千栩琳把手中的飲料再次一飲而盡,那股清涼和辛辣讓他全身有一種刺激的爽快感。洛彌婭小心地呷了一口后眉頭皺成一團,海倫則用不緊不慢的速度優雅地品嘗著杯子里的飲料,但她臉上的表情還是透露出她對這種味道刺鼻的飲料的不習慣。

“嗨,如果這是在帝國,我倒愿意給我再配上一塊蛋糕或煎餅……”西沃德自言自語道,一邊把最后的飲料全部倒進了自己的杯子。“……但不管怎么說,能和各位在這里相見,還能一起品嘗這么美味的飲料,實屬我人生的一大幸事!”

說著,西沃德舉起杯子,豪爽地一飲而盡。洛彌婭見千栩琳拿著空杯子,便把自己杯子里的飲料也倒給了千栩琳,海倫則將半滿的杯子放在了一邊。

在等侍從把酒杯清理走后,西沃德拉過一張躺椅,舒舒服服地坐在了上面,和他們聊了起來,上天入地,無所不談。

千栩琳非常投入地參與了聊天,他努力讓自己的大腦跟上西沃德跳躍的思維,跟隨他在博羅加里峰上指揮戰艦,下一秒就又在皇帝和司禮會成員面前談笑風生。西沃德的性格和道奇很像——愛吹牛,張揚,活力四射,思維敏捷;但是西沃德的談吐和舉止明顯更有禮節,這點從他平緩穩健的音調和儒雅隨和的微笑可以看出,這也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名出席高級政治場合的外交官而不是一名不拘小節的軍官。

海倫和洛彌婭坐在千栩琳身邊稍靠后的位置,兩人都沒有怎么說話。千栩琳用余光注意到洛彌婭滿臉的憂心忡忡,她似乎還在擔心海倫,但后者卻表情平靜的用胳膊撐著下巴,認真地聽著西沃德和千栩琳的交談。只有西沃德一個人在說話,這不免讓悶熱的空氣中多了幾絲尷尬和煩悶。

而就在千栩琳思想跑毛時,西沃德突然話鋒一轉,提到了中央祭壇。

“……唉,我聽說共和國一直在到處打聽中央祭壇的線索,但帝國又何嘗不是如此……”

“西沃德先生,”千栩琳敏銳地捕捉到了西沃德的話,他焦急而充滿希望地抬起頭道,“帝國也在找中央祭壇?”

“對啊,帝國都找了幾百年了,共和國卻是近幾個月才開始到處打聽……我就搞不懂,這個都失傳了幾千年的祭壇怎么就變得這么搶手了,”西沃德漫不經心地說?!暗俏矣X得共和國可能要失算了。”

“為什么?”

“哦哦,可別太較真,我也只是對你們這么隨便說說……祭司聯盟是不參與國家政治的,對吧?”

千栩琳點了點頭。雖然他知道自己和海倫都傾向共和國,但他沒打算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西沃德聳聳肩,開口道:

“那就好……我的意思是,關于那座祭壇的一切,早在一百多年前就由帝國整理出來并存放在帝國檔案館里了,這可是帝國在幾百年間的努力成果——我敢打賭,在這片大陸上,沒有第二個國家對舊圣域和中央祭壇的掌握比帝國更全面?!?

“而對于帝國來說,雖然在幾十年前,也就是阿依諾陛下剛即位時,非常重視這個遺落的舊圣域遺跡,但是在派人找遍了整個大陸之后也沒有找到任何蹤跡。但線索還是有的,那些探險家們在大陸的角落里發現了一些比較有價值的線索并帶了回來,但由于近些年來,帝國在地面戰場上的進攻勢如破竹,找到中央祭壇也變成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線索?”千栩琳趕忙追問道,“什么線索?”

“您對這個很好奇嗎?”西沃德的表情有幾分奇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線索,這些是我在一次司禮會的會議記錄里讀到的……您何必在意這么一個只存在傳說中的東西呢?”

千栩琳笑了笑。

“西沃德先生,我是一名舊圣域祭司。”

“哦,抱歉……可能我冒犯您了,”西沃德低頭道,“準確的說,我不知道中央祭壇對您有特殊的意義?!?

一陣輕微的椅子挪動聲從千栩琳身后傳來:他們的談話也引起了海倫的注意,她變躺為坐,湊近到千栩琳背后,道:

“西沃德,能再說詳細點嗎?”

西沃德見自己的話題突然這么受關注,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他有點緊張地看了看千栩琳和海倫,局促不安地說:

“二位,這可是帝國的機密,我可不能隨意透露?!?

“祭司聯盟不參與政治,西沃德?!?

“我知道,祭司長,雖然說……雖然說這也不算什么機密,但如果北海共和國也在尋找這個中央祭壇……”

“你是在懷疑我們和共和國有染嗎?”海倫的語氣突然嚴厲,“質疑我們的獨立和立場?”

“不不不,您誤會了,祭司長,我不敢質疑您和祭司大人的立場,也不敢質疑祭司聯盟的政治獨立性,”西沃德連忙道歉,“好吧,其實在帝國,一切有關舊圣域的文案和資料都被存儲在帝國檔案館里,而檔案館是對本國公眾開放的——不過我想你們憑借祭司的身份應該也可以進去?!?

“你說的這個帝國檔案館,在哪?”

“在希澤圣域,也就是帝國首都,”西沃德道,“在宣禮塔的對面,是帝國第二高的建筑,有二百多年的歷史,儲存了從帝國建國到現今為止的所有的資料?!?

海倫微微點了點頭。

千栩琳心里突然涌起一陣沖動,那就是到帝國的檔案館去親自翻閱一下那些舊圣域的資料。雖然在他腦海中回憶起舊圣域就仿佛昨天的事一般,但他還是對那些也許能勾起他更多回憶的資料無比向往,而他猜想此時海倫心里肯定也在想同樣的事。

“那個檔案館中真的收集了所有舊圣域的資料嗎?”海倫輕聲問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是個神圣的地方……但我不得不承認,雖然帝國在行為上與舊圣域有了些許偏差,但在對舊圣域遺跡的保護和追尋這件事上,帝國的做法確實無可挑剔?!?

“多謝您的贊揚,祭司長,”西沃德臉上露出一絲禮貌的微笑。“很高興能在北海共和國聽見這樣一個對帝國客觀的評價?!?

海倫沒有說話,她從椅子上站起,拍了拍袍子上的褶皺,示意千栩琳和洛彌婭該離開了。

“什么,你們這就要走了?”西沃德滿臉的驚訝,但當他的目光移到手中的懷表上時,臉上的表情隨即釋然了:“哦,見鬼,時間過的真快……我沒耽誤你們的時間吧?”

“沒有。謝謝你的款待,西沃德先生,”洛彌婭終于對西沃德說出了自他們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后一句道別。

“該走了,二位?!焙悓ηц蛄蘸吐鍙泲I道,“我們已經遲到了,在今天晚上前可能趕不到住所了?!?

西沃德欠身鞠躬,隨即搶步上前為他們打開大門。在出門前,海倫對西沃德微微點頭回禮。在她一閃而過的側臉上,千栩琳看見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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