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背景上，只有一行字，用的是加粗的紅色字體，像凝固的血：
“下一個禮物，放在‘眼淚噴泉’的彩虹下，別遲到，小紅帽們在等獵人。”
“眼淚噴泉？”廖臨希失聲念了出來，一臉茫然，“什么眼淚噴泉？”
沈知韞的臉色卻在看到這幾個字的瞬間，變得一片鐵青。
她猛地轉頭，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射向剛剛悄無聲息走進技術部，站在門口陰影里的佑澤煦！
佑澤煦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那雙總是溫和的眼睛，此刻沉得像暴風雨前的海。
他迎著沈知韞的目光，沒有躲閃，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澤煦，”沈知韞的聲音冷得掉冰渣，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如果我沒記錯，你女兒小曦最喜歡的那個新開的游樂園……中心廣場的標志性建筑，就叫‘人魚的眼淚噴泉’，是不是？每天下午四點，噴泉啟動，陽光折射，會有彩虹。”
技術部里死一般的寂靜。
服務器風扇的嗡鳴聲仿佛被無限放大，敲打著每個人的耳膜。
佑澤煦站在門口的光影交界處，大半張臉隱在陰影里。
沈知韞那淬著冰針的問話砸過來時，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像被無形的絲線驟然勒緊。
陰影模糊了他瞬間的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驟然收縮的瞳孔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翻涌起極其復雜的東西——震驚？被刺痛的憤怒？抑或是一閃而過的……恐慌？
他沉默著。
那沉默像沉重的鉛塊，壓在技術部本就凝滯的空氣上。
幾秒鐘的時間，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
廖臨希張著嘴，看看屏幕上的“眼淚噴泉”，又看看門口陰影里的副隊長，再看看臉色寒如玄冰的沈知韞，眼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鍵盤邊緣，大氣不敢出。
終于，佑澤煦動了。
他極其緩慢地從陰影里向前邁了一步，讓慘白的頂燈完全照亮他的臉。
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此刻線條繃得像冷硬的巖石，唇色有些發白。
他避開了沈知韞那幾乎要將他洞穿的目光，視線落在主屏幕上那行刺眼的紅字上，喉嚨滾動了一下，才發出聲音，低沉得有些沙啞：
“……是，小曦……很喜歡那里。”他承認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
“每周日下午，她媽媽都會帶她去……看噴泉，看彩虹。”他的目光終于轉向沈知韞，里面翻涌著壓抑的痛苦和一種近乎被背叛的質問，“沈隊，你懷疑我？”那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
沈知韞沒有回答。她的目光像冰錐，釘在佑澤煦的臉上，又緩緩下移，最終落在他垂在身側的手上——那只手，此刻正緊緊地攥著，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而那幾根手指的指尖……審訊室里那微不可察的水漬印記早已干涸消失，但那本《格林童話》帶來的強烈暗示，此刻卻在這“眼淚噴泉”的線索下，變得無比猙獰。
“懷疑？”沈知韞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蘊含著風暴，“佑副隊，我只相信證據和邏輯，你的女兒常去的地方，成了下一個可能的拋尸點，你指尖沾著和受害者家窗臺上一模一樣的水漬，你的桌上，恰好放著那本該死的童話書？”她向前逼近一步，氣勢凌厲如刀鋒，“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水漬？”佑澤煦猛地抬高了聲音，那被壓抑的憤怒和委屈終于沖破了一絲縫隙，“那是技術部送檢報告回執上的冷凝水！早上送來的，冰袋還沒化完！至于那本書……”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翻騰的情緒，聲音里帶著苦澀，“是我準備給小曦今晚念的故事！《小紅帽》！她這幾天……一直在做噩夢！”
他胸膛起伏著，眼中布滿血絲，痛苦和憤怒清晰地刻在臉上。“沈知韞！我們共事五年！五年！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清楚？”沈知韞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眼底沒有絲毫溫度，“五年前‘鼴鼠’案，我們清楚誰是自己人嗎？結果呢？”“鼴鼠”兩個字，像兩顆子彈，狠狠擊中在場每一個老隊員的心臟。那是警隊內部一次慘痛的背叛，幾乎摧毀了整個行動，至今仍是無法愈合的傷疤。
技術部的空氣徹底凝固了。
廖臨希盡管知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說話時機，但是對于他們口中的之前提到的案子很感興趣。
幾個原本在忙碌的技術員也僵在原地，噤若寒蟬，只有服務器風扇在徒勞地嘶鳴。
佑澤煦的臉色瞬間褪盡最后一絲血色，變得慘白。
他看著沈知韞，眼神里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只剩下被徹底擊穿的、冰封般的死寂。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那只緊握的拳頭，指節捏得咯咯作響，青筋在皮膚下猙獰地跳動。
就在這時！
“嘀嘀嘀——嘀嘀嘀——”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撕裂了死寂！主控臺上一盞鮮紅的指示燈瘋狂閃爍起來！
廖臨希瞬間反應了過來，轉身到控制臺前，手指在鍵盤上敲動，幾秒鐘后，他猛地抬起頭，臉色煞白，聲音不急不忙：“沈隊信號‘外婆的閣樓’那個加密分區剛剛……剛剛主動向外發送了一個坐標定位脈沖位置就是城西新開的‘奇幻海洋’主題樂園”
奇幻海洋樂園——正是擁有“人魚的眼淚噴泉”的那個游樂園！
沈知韞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扭頭看向墻上巨大的電子鐘——
下午三點四十分！
距離噴泉啟動，形成彩虹，只剩下二十分鐘！
“媽的！”沈知韞爆出一句粗口，所有關于佑澤煦的猜疑瞬間被更急迫的危機壓到角落。
她一把抄起旁邊通訊臺上的對講機，按下全頻道通話鍵，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斬斷所有凝滯：
“全體注意！刑偵、特警、技術支援！目標：奇幻海洋樂園中心噴泉廣場！最高警戒！疑犯可能持有武器，現場極可能有受害者！重復，最高警戒！立刻出發！快！”
警笛凄厲的嘶鳴瞬間撕裂了城市午后的沉悶，由遠及近，如同憤怒的潮水般匯聚到市局大樓前。
紅藍爆閃的光芒瘋狂旋轉，映在匆匆跑出的警員們緊繃的臉上，也映在佑澤煦蒼白如紙的面容上。
沈知韞動作迅捷如獵豹，一把拉開領頭那輛黑色SUV的后車門，正要矮身鉆進去。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卻猛地從旁邊伸出，死死扣住了車門上沿！
佑澤煦站在車門外，胸膛劇烈起伏，那雙總是溫和的眼睛此刻赤紅，死死盯著沈知韞，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讓我去！知韞！我必須去！小曦……小曦可能……”后面的話被巨大的恐懼扼住，堵在喉嚨里。
沈知韞的動作頓住了。
她抬起頭，冰冷的視線撞進佑澤煦那雙寫滿父親絕望的眼睛里。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引擎在咆哮，警笛在嘶吼，每一秒都如同在受害者生命線上切割。
“上車！”沈知韞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冷硬如鐵，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
她沒有看佑澤煦是否跟上，矮身就鉆進了后座，“砰”地關上車門。
佑澤煦沒有絲毫猶豫，拉開車門，幾乎是跌撞著坐進了副駕駛位。
他用力關上車門，金屬撞擊聲沉悶而急促。
他看也沒看旁邊開車的警員，雙手死死抓住膝蓋上的制服布料，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身體繃得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微微顫抖著。
他緊咬著下唇，一絲鐵銹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
車子如同離弦之箭，在尖銳的警笛開道下，瘋狂地沖入車流，粗暴地撕開一條通路。
窗外的景物高速向后飛掠，模糊成一片扭曲的色塊。
車廂內氣氛壓抑得如同高壓鍋，只有引擎的咆哮和刺耳的警笛聲。
沈知韞坐在后座，身體隨著車輛的急轉微微晃動，眼神卻像凝固的冰湖。
她沒有看前座的佑澤煦，目光死死鎖定在手中快速劃動的平板屏幕上——那是廖臨希同步傳過來的樂園詳細結構圖和“人魚的眼淚噴泉”的實時監控畫面（公共區域部分）。
噴泉周圍，此刻正是人流高峰期，密密麻麻攢動的人頭，孩子們興奮的尖叫仿佛能穿透屏幕傳來。
她拿起對講機，聲音冷冽清晰，穿透嘈雜：“各小組注意！目標噴泉位于樂園中心廣場，視野開闊，人流密集！疑犯極可能混在人群中，利用人群掩護進行監控或觸發裝置！便衣組先行滲透，鎖定噴泉周邊所有制高點、隱蔽角落及大型景觀！特警A組負責外圍封鎖和疏散引導，B組搶占噴泉附近有利位置！技術組，我需要噴泉控制系統權限！立刻！馬上！”
“收到！”
“A組明白！”
“技術組正在切入樂園安防系統！”
對講機里傳來一連串干脆利落的回應。
沈知韞的目光掃過屏幕上噴泉的3D模型，最終定格在噴泉中心那座抱著貝殼、低頭垂淚的巨大美人魚雕塑上。噴泉水就是從她“眼淚”的位置傾瀉而下。她的手指點著雕塑基座下方一個不起眼的檢修口：“重點區域：雕塑基座內部！那個檢修口！疑犯很可能將‘禮物’放置或連接在那里！便衣組，想辦法靠近確認！注意隱蔽！不要驚動！”
“明白！”便衣組組長的聲音傳來。
“還有，”沈知韞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森寒，“疑犯……很可能在遠程監控現場！技術組，追蹤所有指向噴泉廣場的可疑無線信號源！尤其是試圖接入噴泉控制系統的！廖臨希！”
“沈隊我在。”廖臨希的聲音立刻在頻道里響起，背景是密集的鍵盤敲擊聲，“我正在掃描，噴泉的控制信號是獨立加密的……等等，有個未知高強度的藍牙信號，非常隱蔽，在快速移動，位置就在廣場邊緣，靠近那個巨大的彩虹旋轉木馬，”
旋轉木馬？！
沈知韞腦中警鈴大作！那里人流密集，燈光閃爍，音樂喧鬧，是絕佳的藏身和觀察點！
“便衣二組！目標彩虹旋轉木馬周邊！尋找攜帶可疑電子設備、行為異常的可疑人員！快！”沈知韞語速飛快地下令。
“收到！正在靠近！”
對講機里傳來奔跑的喘息聲和嘈雜的背景音。
就在這時，前座一直沉默得像尊石像的佑澤煦猛地轉過頭！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赤紅的眼睛里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急切和……一絲怪異的篤定？
“不是木馬！”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形，“是氣球！彩色氣球！小曦……小曦最喜歡那個賣氦氣彩色氣球的小丑！他……他總在噴泉開始前，在旋轉木馬斜對面的糖果屋旁邊！”
他話音剛落！
“滋滋……頭兒！發現目標！”對講機里便衣二組的聲音猛地響起，帶著急促的喘息，“糖果屋右側！穿彩虹條紋衫、戴紅鼻頭的小丑！手里拿著一大把彩色氦氣球！他……他右手一直揣在口袋里！好像在操作什么東西！等等……他抬頭看噴泉了！他……”
頻道里傳來一陣更大的嘈雜，夾雜著人群的驚呼！
“噴泉啟動了！”開車的警員盯著前方，失聲喊道。
沈知韞猛地抬頭！
透過疾馳車輛的前擋風玻璃，已經能看到樂園那標志性的巨大摩天輪輪廓。而在其下方中心位置，一道巨大的、在午后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水柱正伴隨著悠揚的音樂聲，轟然從地面噴涌而起！
人魚的眼淚噴泉，啟動了！
彩虹，即將出現！
時間，下午三點五十八分！
“攔住那個小丑！立刻！！”沈知韞對著對講機嘶吼，同時對著司機咆哮，“再快！撞過去！！”
引擎發出瀕臨極限的咆哮，警車如同失控的鋼鐵猛獸，蠻橫地沖撞開樂園入口的臨時路障，在一片游客驚恐的尖叫聲和四散奔逃的身影中，朝著中心廣場的噴泉方向，亡命狂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