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拼命想完成一件事的時候,你就不再是別人的對手,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別人就不再是你的對手了?!?
——《基督山伯爵》
廖臨希敲擊鍵盤的手指沒有絲毫停頓,眼睛依舊死氣沉沉地盯著屏幕,就在佑澤煦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飄了出來:
“單身與否與手速無顯著正相關性,主要依靠合理的指法訓練和神經反射優化,以及…減少無效社交時間。”
佑澤煦:“……”他默默退開兩步,決定離這個邏輯怪胎遠點。
這家伙泡枸杞茶不是養生,是給CPU散熱吧?
沈知韞沒理會這邊的插曲,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兩條剛被小心抬下,準備送往專業獸醫處緊急手術取毒的金毛身上。
它們痛苦的嗚咽聲撕扯著海風。
父親遺物紙條上的“紅港”二字,蝰蛇惡毒的問候,周振邦隱藏在正氣下的陰影,還有眼前這些被當成工具的,無辜生靈的痛苦…所有的線索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深藍”的幽暗水域下,正朝著那個廢棄的寵物診所匯聚。
“行動!”沈知韞的聲音斬斷風聲,帶著不容置疑的肅殺。
她率先走下舷梯,皮夾克的下擺被海風揚起,那枚紅色的耳釘在碼頭的探照燈下,反射出一點如血般執拗的光芒。
廖臨希合上筆記本,背起包,沉默地跟上,那雙桃花眼在夜色和海風的映襯下,空洞依舊,卻似乎多了一絲專注的冷光。
城西區,夜幕低垂。
廢棄的“愛心寵物診所”孤零零地矗立在一條僻靜小街的盡頭,殘破的霓虹招牌缺了幾個筆畫,只剩下“愛物珍”三個字在夜風中閃爍著茍延殘喘的微光,透著一股陰森詭譎的氣息。
整條街都彌漫著一種被遺忘的蕭條,空氣中混雜著灰塵、霉菌和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化學藥劑氣味。
診所內部更是一片狼藉。
厚厚的灰塵覆蓋著傾倒的桌椅、破碎的藥瓶玻璃渣、散落在地上的過期獸藥宣傳單。
墻壁上殘留著一些褪色的寵物海報,上面那些曾經憨態可掬的貓貓狗狗,在昏暗的應急手電光線下,眼神顯得空洞而詭異。
特警隊員如同無聲的幽靈,戴著夜視儀,占據著各個制高點,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診所內部每一個可能的陰影角落。
突擊隊隊長對著耳麥低語:“A組控制前廳,B組搜查手術室及后院,C組技術支援跟進!注意隱蔽,目標可能持有武器!”
沈知韞、佑澤煦和背著雙肩包的廖臨希站在診所門外臨時設立的指揮點。
沈知韞的目光如同鷹隼,穿透破敗的玻璃門,掃視著診所內部令人窒息的黑暗。
肩傷在陰冷的夜風刺激下隱隱作痛,提醒著她不久前那場與“死手系統”的搏命。
廖臨希則顯得與環境格格不入。
他安靜地靠在一輛警車旁,那臺舊ThinkPad放在引擎蓋上,屏幕幽幽地亮著。
他一手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另一只手則捧著他那個寶貝保溫杯,小口啜飲著溫熱的枸杞紅棗茶,動作慢條斯理,仿佛不是在執行危險任務,而是在公園里享受午后時光。
屏幕上,復雜的代碼窗口和數據流瀑布般滾動,其中一個窗口正實時監控著暗網那個“縫合匠”的論壇狀態——灰色離線。
“沈隊,里面沒動靜,熱成像顯示…好像沒人?”佑澤煦看著特警隊長傳回的報告,眉頭緊鎖。
“不可能!”沈知韞斬釘截鐵,“廖臨希的追蹤指向這里,‘縫合匠’最后的活動位置就在這里。
手術痕跡、興奮劑殘留、RFID信號源…線索鏈閉合。
要么人剛走,要么…就藏在這堆廢墟的某個老鼠洞里!搜!一寸一寸地搜!特別是手術室!”
就在這時,廖臨希敲擊鍵盤的手指突然停頓了一下。
那雙死氣沉沉的桃花眼微微睜大了一絲,空洞的眼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數據流光掠過。
他放下保溫杯,手指在觸摸板上快速滑動,屏幕上一個原本監控“縫合匠”論壇ID的窗口瞬間被放大,旁邊彈出一個新的、急速滾動的命令行窗口。
“沈隊,”廖臨希的聲音依舊沒什么波瀾,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篤定,“目標在線,不是論壇,是本地局域網?!?
沈知韞和佑澤煦猛地看向他!
“什么?”佑澤煦沒反應過來。
“他就在診所內部某個物理隔離的封閉空間內,但連接著內部網絡節點。”廖臨希語速稍快,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他在嘗試…格式化一個本地加密存儲設備,動作很快,設備型號…根據寫入速率和擦除特征碼判斷,是便攜式SSD,型號大概率是三星T7 Shield。”
“阻止他!”沈知韞厲喝!格式化意味著毀滅關鍵證據!
“正在嘗試網絡層干擾注入…對方有硬件防火墻,物理隔離太強,常規手段無效?!绷闻R希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是他臉上第一次出現類似“困擾”的表情。
“位置!鎖定他精確位置!”沈知韞對著突擊隊長的耳麥吼道!
“正在排查!診所內部結構復雜,有地下室入口!”突擊隊長的聲音傳來。
時間就是證據!沈知韞眼中寒光一閃,沒有任何猶豫,拔腿就沖向診所大門!佑澤煦緊隨其后!
“哎!沈隊!危險!”佑澤煦驚呼。
沈知韞充耳不聞,皮靴踏過滿地的玻璃碎屑,發出刺耳的聲響。她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直插診所深處!
憑借對建筑結構和行動前廖臨希提供的熱成像模糊圖的記憶,她目標明確地撲向診所最深處——那個被厚重防輻射鉛門隔開的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虛掩著,一股濃烈的消毒水混合著血腥和動物體味的惡臭撲面而來!沈知韞猛地撞開門,戰術手電的光柱瞬間撕裂了室內的黑暗!
眼前的景象讓身經百戰的沈知韞也瞬間瞳孔收縮!
手術室中央,一張破舊的不銹鋼手術臺上,赫然躺著一只體型不小的成年拉布拉多犬!它被簡陋的束縛帶固定著,腹部被粗糙地剖開,尚未縫合,暗紅的血肉模糊一片!
旁邊的手術器械盤里,放著染血的刀剪、持針器和一團亂糟糟的縫合線。
一個穿著沾滿污漬白大褂、頭發花白凌亂、戴著厚厚眼鏡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口,手忙腳亂地將一個黑色的便攜式SSD往一個金屬餅干盒里塞!
他身邊的手術推車上,一臺破舊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上面顯示著SSD格式化進度的滾動條——87%!
“警察!不許動!”沈知韞的槍口穩穩指向那個背影,厲聲喝道!
那男人——正是“縫合匠”——身體猛地一僵!他極其緩慢地轉過身,厚厚的鏡片后,一雙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驚惶、絕望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
他手里緊緊攥著那個餅干盒,看著黑洞洞的槍口和沖進來的警察,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
“放下東西!雙手抱頭!”佑澤煦的槍口也指著他,厲聲命令。
“完了…全完了…”縫合匠喃喃自語,眼神渙散,似乎根本沒聽見命令。
他的目光掃過手術臺上那只奄奄一息、因劇痛而微微抽搐的拉布拉多,又看向沈知韞,突然爆發出凄厲的慘笑:“哈哈哈…你們救不了它!也救不了那些狗!‘極樂鳥’…是神的恩賜!是進化!你們懂什么?!你們這些…這些秩序的走狗!”
他猛地舉起手中的餅干盒,作勢就要往堅硬的地面上砸去!
“不!”佑澤煦驚呼!
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沈知韞和佑澤煦之間的縫隙閃了進來!是廖臨希!他不知何時也跟了進來,動作快得驚人!他沒有撲向縫合匠,也沒有去搶餅干盒,而是目標極其明確地撲向了手術推車上那臺正在執行格式化命令的破舊筆記本電腦!
在縫合匠高舉餅干盒、即將脫手砸下的瞬間,廖臨希蒼白修長的手指如同彈奏鋼琴般,在筆記本鍵盤上精準地敲下了三個組合鍵Ctrl + Alt + Delete!
嗡——!
破舊的筆記本電腦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屏幕猛地一黑!
那個代表著毀滅的格式化進度條,永遠地定格在了89%!
幾乎在同一瞬間,沈知韞如同獵豹般撲出!
她沒有去管那個被廖臨?!拔锢泶驍嗍┓ā钡碾娔X,而是趁著縫合匠因電腦黑屏而瞬間錯愕的零點幾秒,一個迅猛的擒拿手,精準地扣住了他高舉餅干盒的手腕!用力一扭!
“??!”縫合匠發出一聲痛呼,餅干盒脫手飛出!
佑澤煦早已做好準備,一個箭步上前,穩穩地將那個裝著關鍵證據SSD的餅干盒接在手中!入手冰涼沉重!
戰斗在電光火石間結束。縫合匠被沈知韞死死按在地上,銬上了冰冷的手銬,嘴里還在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和詛咒。
手術臺上,那只可憐的拉布拉多發出微弱的嗚咽。
沈知韞喘著粗氣,看了一眼被佑澤煦緊緊護住的餅干盒,又看向手術臺。
獸醫老陳已經帶著助手沖了進來,迅速檢查拉布拉多的狀況,臉色異常難看:“快!送急救!失血太多,感染嚴重!還有…它體內…好像也有東西!”
廖臨希則默默地站在那臺被他“強制關機”的破舊筆記本前。
他拔掉了電源線和網線,小心翼翼地將筆記本合上,裝進一個特制的防靜電證物袋里。
動作一絲不茍,仿佛在對待一件珍貴的文物。
做完這一切,他才從雙肩包里掏出保溫杯,擰開蓋子,又喝了一口枸杞茶,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鍵盤截殺”只是隨手按了個刷新鍵。
佑澤煦看著廖臨希那副云淡風輕、甚至有點“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枸杞老干部模樣,再想想他剛才那快如閃電、精準得令人發指的“強制關機”神操作,嘴角瘋狂抽搐,忍不住低聲吐槽:“我靠…小廖同志,你這…你這算不算‘技術性擊倒’?下次能不能提前吱一聲?我小心臟受不了?。 ?
廖臨希抬起那雙死氣沉沉的桃花眼,平靜地看了佑澤煦一眼,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然后緩緩開口:“吱聲會暴露行動意圖,增加目標警覺性,最優解是沉默執行,另外,‘技術性擊倒’定義模糊,本次行動屬于利用操作系統后門進行進程中斷,屬于合法取證手段范疇?!?
他頓了頓,補充道,“以及,你的心率過速可能與咖啡因攝入過量有關,建議嘗試枸杞紅棗茶。”
佑澤煦:“……”他默默捂住了胸口,感覺自己的小心臟確實需要點枸杞來拯救。
沈知韞沒理會這兩個活寶的“技術交流”,她的目光緊緊盯著佑澤煦手中的餅干盒和老陳正在緊急處理的拉布拉多犬。
SSD里格式化被中斷,意味著里面可能還殘留著部分未被徹底銷毀的數據!而這只拉布拉多體內的植入物…是新的“極樂鳥”?還是別的什么?
更重要的是,這個“縫合匠”,是“深藍”鏈條上的末端執行者,還是能接觸到更高層的環節?
他與周振邦,與父親沈從山的犧牲,是否存在著哪怕一絲微弱的關聯?
技術組的隊員迅速接管了現場。
廖臨希被要求立刻開始嘗試恢復那臺破筆記本和SSD中可能殘留的數據。
他沒有任何廢話,直接在手術室角落找了張還算干凈的凳子坐下,打開自己的ThinkPad,連接上取證設備,開始了復雜的數據恢復工作。
屏幕上瞬間彈出無數個常人看不懂的十六進制編輯器和數據恢復工具窗口,他的手指再次化作一片殘影,只有保溫杯偶爾飄出的枸杞甜香,給這血腥骯臟的環境帶來一絲詭異的反差。
沈知韞走到被銬住、癱坐在地上、眼神渙散的縫合匠面前,蹲下身。
戰術手電的光柱打在他布滿皺紋和污垢的臉上。
“名字?!鄙蛑y的聲音冰冷。
縫合匠渾濁的眼珠轉動了一下,看向沈知韞,沒有焦距,只有麻木和絕望。
“說話!誰讓你干的?‘深藍’上你的聯系人是誰?‘信風’項目是什么?!”佑澤煦厲聲喝問。
縫合匠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發出一串意義不明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他仿佛徹底失去了語言能力,只剩下本能的恐懼和抗拒。
沈知韞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他沾滿污漬的白大褂,落在他微微顫抖、布滿老繭和化學試劑灼傷痕跡的雙手上。
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他左邊鎖骨下方,白大褂領口不經意間露出的一小塊皮膚上——那里似乎有一個極其模糊的、年代久遠的舊疤痕,形狀…隱約像一枚扭曲的船錨!
錨!又是錨!
沈知韞的心猛地一沉!這個發現像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深藍”網絡下更深邃的黑暗!這個看似癲狂落魄的“縫合匠”,身上竟然也帶著“深藍”的標記!
就在這時,正在角落里對著電腦瘋狂輸出的廖臨希,手指突然停了下來。
他死氣沉沉的桃花眼微微瞇起,盯著屏幕上某個剛剛被恢復出來的、極其殘缺的加密文件碎片。文件頭部的幾個字節,在十六進制編輯器里呈現出奇特的排列。
“沈隊。”廖臨希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卻清晰地穿透了現場的嘈雜。
沈知韞立刻起身走過去。
廖臨希指著屏幕上那串殘缺的十六進制代碼:“從SSD恢復出的碎片,0.3%左右。文件結構加密方式,與‘信風’項目硬盤的底層架構…高度相似。但關鍵字段被破壞?!?!
他頓了頓,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將其中一個被特殊標紅的字段放大:“這里…有一個殘留的坐標校驗碼片段…7.4.1。”
7.4.1!沈知韞的呼吸瞬間停滯!這個數字,赫然出現在父親遺物中那張周振邦筆跡的紙條上!
坐標校驗碼…“信風”項目…父親的犧牲…周振邦的筆跡…蝰蛇的挑釁…還有眼前這個帶著錨形疤痕、如同行尸走肉的“縫合匠”…
所有的線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撥動,瞬間匯聚成一個冰冷而令人窒息的焦點!父親留下的紙條,絕非偶然!那是一個指向“深藍”核心、指向“信風”項目、也指向他死亡真相的、染血的坐標!
沈知韞猛地轉頭,看向被銬在地上的縫合匠。
她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審視,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實質的、要將一切黑暗焚盡的火焰!她一步步走向他,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沾著血污的地面上,發出沉重的回響。
“看著我!”沈知韞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威壓,在充滿血腥和絕望氣息的手術室里回蕩。
她蹲下身,視線與縫合匠渙散渾濁的目光平齊,右手緩緩抬起,指向自己左胸心臟的位置——那里,警服之下,是父親那枚被烈火熔蝕變形的警徽輪廓。
“認識這個警號嗎?”沈知韞一字一頓,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鋼鐵,清晰地吐出那四個沉重的數字:“031285!”
當“031285”這四個數字從沈知韞口中清晰地吐出時,手術室里令人窒息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癱坐在地上的縫合匠,那原本渙散如同死魚般的渾濁眼珠,猛地劇烈收縮!
厚厚的鏡片后,瞳孔深處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死水,驟然翻騰起巨大的、無法置信的驚駭!
他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你…你…”縫合匠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極致的恐懼,他死死盯著沈知韞指向胸口的手,又猛地抬頭看向她的臉,仿佛要在她臉上找出某個早已被歲月和烈火吞噬的輪廓,“沈…沈從山?!不…不可能!他…他死了!燒…燒成灰了!”
他認出了警號!而且直接說出了父親的名字!
沈知韞的心臟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她強壓下翻涌的氣血,眼神銳利如刀鋒,繼續施加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對!他犧牲了!在七年前那場大火里!但你知道的,不止這些,對嗎?”她的身體微微前傾,無形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籠罩住對方。
“那場火…是怎么燒起來的?是誰開的槍?‘深藍’的錨…周振邦…他們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說!”
錨…錨…”縫合匠像是被這個詞刺激到了,身體劇烈地哆嗦起來,眼神變得更加混亂和恐懼,他拼命地搖頭,花白的頭發凌亂地甩動,“不…不能說…說了…都得死…‘信風’…‘信風’會撕碎一切…像…像撕碎那些狗一樣…”
他語無倫次,精神顯然處于崩潰的邊緣,但話語中透露出的碎片信息卻如同驚雷!
“信風”項目!撕碎?!沈知韞和佑澤煦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這絕不僅僅是一個毒品項目!
“信風是什么?!”佑澤煦厲聲追問,“撕碎什么?!說清楚!”
“不…不…”縫合匠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猛地用帶著手銬的雙手抱住自己的頭,身體蜷縮成一團,如同受傷的野獸,恐懼到了極點,“錨…船錨…沉了…都沉了…血…好多血…031285…火…火里有槍…槍…”
他顛三倒四,精神徹底崩潰,但每一個詞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沈知韞的神經!
船錨沉了(暗指失敗或滅口?)…血…031285…火里有槍(印證了法醫老楊的發現?。@瘋子的話,正在一點一點拼湊出父親死亡現場的恐怖真相!
廖臨希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站在稍后一點的位置,那雙死氣沉沉的桃花眼落在縫合匠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上,又掃過他劇烈顫抖的身體和死死抱頭的手臂。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縫合匠左邊鎖骨下方,那塊因白大褂領口被扯動而完全暴露出來的皮膚上。
那里,果然有一個疤痕。
一個邊緣模糊、顏色暗沉、扭曲的船錨形狀!疤痕的陳舊程度顯示,這絕非新傷!
廖臨希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精密儀器捕捉到了異常數據。
他默默地拿出自己的取證相機,對著那個錨形疤痕,從不同角度,清晰地拍下了幾張照片。咔嚓的快門聲在死寂的手術室里格外清晰。
這聲音似乎刺激到了縫合匠。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廖臨希手中的相機,又轉向沈知韞,臉上突然露出一種極其詭異、混合著巨大恐懼和病態亢奮的扭曲笑容。
“嘿嘿…嘿嘿嘿…拍照?沒用的…”他聲音嘶啞,如同毒蛇吐信,“‘深藍’…無處不在…錨…是烙印…是詛咒!周振邦…他…他也跑不掉!‘信風’…‘信風’來了…都要死…都要被撕碎!就像…就像當年那條船!”
船?!沈知韞腦中瞬間閃過父親遺物紙條上的“紅港”!還有紅港碼頭那艘運毒犬的“宏遠號”!
“‘宏遠號’?!”沈知韞一把揪住縫合匠的衣領,將他幾乎提離地面,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顫,“七年前!紅港碼頭!是不是也有一條船?!一條載著‘信風’秘密的船?!我父親…是不是在那條船上?!”
縫合匠被勒得呼吸困難,臉上那詭異的笑容卻越發擴大,眼神卻空洞得嚇人,仿佛靈魂已經被某種更深的恐懼吞噬。
“船…沉了…都沉了…火…好大的火…血把海水都染紅了…031285…他…他看到了不該看的…周振邦…他…他才是掌舵的…嘿嘿…跑不掉的…‘信風’…誰也跑不掉…”
他猛地一陣劇烈咳嗽,身體如同抽去了骨頭般癱軟下去,眼神徹底渙散,只剩下無意識的囈語:“錨…深藍…信風…坐標…7.4.1…校驗…錯…都錯了…懲罰…神的懲罰…”
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嗚咽。
線索再次中斷于一個精神崩潰的瘋子口中。但“紅港”、“沉船”、“周振邦掌舵”、“信風懲罰”這些關鍵詞,如同散落一地的帶血拼圖,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陰謀!
沈知韞緩緩松開手,看著癱軟在地、如同爛泥般的縫合匠,胸口劇烈起伏。
憤怒、悲痛、冰冷的殺意在她眼中交織翻騰。
她父親的死,絕非緝毒行動中的意外犧牲!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與“深藍”和“信風”項目密切相關的滅口!周振邦,這個她曾經最信任的師長,極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之一,甚至可能就是那個扣動扳機的人!
“澤煦!”沈知韞的聲音冰冷刺骨,“把他帶回去!單獨關押!最高級別監護!除了我和你,任何人不得接觸!尤其是…周振邦的人!”最后幾個字,她咬得極重。
“明白!”佑澤煦肅然應道,立刻招呼隊員將意識不清的縫合匠架起來帶走。
沈知韞走到手術臺邊。那只可憐的拉布拉多已經被小心地抬上擔架,由獸醫老陳親自護送前往急救。
老陳臨走前,對沈知韞凝重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它體內…不止有‘極樂鳥’。還有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金屬植入物碎片,非常微小,嵌在組織里,像是…某種生物傳感器或者微型定位器的殘骸,情況…很糟?!?
生物傳感器?定位器殘骸?沈知韞的心再次下沉。
“信風”項目,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復雜和危險!
她轉頭看向廖臨希。他正對著自己取證相機里拍下的錨形疤痕照片,手指在ThinkPad觸摸板上滑動,屏幕上是復雜的圖像增強和數據庫比對界面。
“能查到這疤痕的來源嗎?類似的組織標記?”沈知韞問。
廖臨希頭也沒抬,手指依舊在操作:“疤痕形態有手工烙印特征,非現代激光或紋身,數據庫比對中…關聯信息極少,暗網加密論壇‘深海墓穴’三年前一條匿名帖提到過類似標記,稱其為‘沉船者的烙印’,屬于一個已解散的極端組織‘海錨會’,該組織曾活躍于…遠洋走私和非法生物實驗領域?!?
他頓了頓,“帖子提及,‘烙印’持有者需完成‘信風’試煉?!?
又是“信風”!又是生物實驗!縫合匠的囈語和老陳的發現,在廖臨希冰冷的數據分析中得到了恐怖的印證!
“海錨會…”沈知韞咀嚼著這個名字,眼中寒光更盛。父親沈從山七年前犧牲在邊境圍剿,但調查方向似乎一直集中在陸路毒品運輸。
如果“海錨會”和“信風”項目涉及遠洋走私和非法生物實驗,那么父親當年調查的,很可能觸及了這條更隱蔽、也更致命的航道!
紅港碼頭的“宏遠號”運毒犬案,絕非孤立事件,而是這條死亡航線上泛起的又一絲血腥漣漪!
廖臨希,”沈知韞的聲音帶著一種斬斷退路的決絕,“集中所有資源,給我深挖‘海錨會’、‘信風’項目、以及周振邦過去十年所有可能與遠洋、生物科技、特殊藥品相關的活動軌跡!特別是…七年前,紅港碼頭所有異常船只進出記錄!我要知道,當年沉的是哪條船!”
“是?!绷闻R希應道,手指在鍵盤上敲下一個指令,屏幕上瞬間彈出數十個新的數據挖掘窗口。
就在這時,佑澤煦口袋里的加密手機急促地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號碼,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快步走到沈知韞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
“沈隊!看守所急報!程峰…在隔離審查室里…自殺了!”
轟——!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
沈知韞猛地轉頭,眼中瞬間布滿駭人的血絲!“什么?!怎么可能!看守措施呢?!”
“初步報告…他用藏起來的…磨尖的塑料牙刷柄…刺穿了自己的頸動脈…發現時…已經…”佑澤煦的聲音帶著巨大的震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現場…留了一張字條…”
“寫的什么?!”沈知韞的聲音冰冷得能凍結空氣。
佑澤煦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頓地復述:“‘錨已沉,債已清,勿念,風起于青萍之末?!?
錨已沉!債已清!風起于青萍之末!
程峰!這個身上疑點重重、通訊記錄異常、與周振邦關系密切的“自己人”,用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指向“錨”與“風”信風的遺言!
是畏罪自殺?還是…被滅口?!
沈知韞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比二院地下通道的絕對零度更甚!程峰的死,縫合匠的崩潰囈語。
廖臨希挖掘出的“海錨會”…所有的線索都像被一只無形的、沾滿鮮血的手推動著,指向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周振邦!這個名字如同詛咒,在她腦中瘋狂回響!他的平靜,就是最大的動作!
廖臨希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那雙死氣沉沉的桃花眼,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看向了沈知韞,里面不再是空洞,而是一種冰冷的、洞悉了某種可怕邏輯的專注。他默默地將保溫杯里最后一點溫熱的枸杞茶喝完,然后將杯子仔細地擰緊,放回雙肩包。
“沈隊,”廖臨希的聲音依舊平穩無波,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程峰的加密通訊設備,在自殺前兩小時,曾接收過一個來源不明的、極短的數據包。數據包采用‘深藍’底層協議封裝,內容為空,但攜帶了一個特殊的喚醒指令…指令代碼為:‘Greywind_Execute’?!?
Greywind Execute!灰色信風…執行?!
沈知韞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程峰的死,不是結束!是某個更恐怖計劃的開始!是“信風”項目被啟動的信號!
她猛地看向手術室窗外沉沉的夜幕。
城市的霓虹在遠處閃爍,勾勒出一個巨大而沉默的輪廓。
在那片虛假的光明之下,“深藍”的幽暗水域正在瘋狂涌動,“信風”的陰云,已然在青萍之末悄然匯聚,即將掀起吞噬一切的腥風血雨!
她父親的血,程峰的血,那些無辜犬只的血,還有眼前這個行尸走肉般的縫合匠…都只是這場風暴前微不足道的祭品。
沈知韞緩緩抬起手,指尖觸碰著左胸警服下那枚滾燙的、變形的警徽。
031285。父親最后的目光,是否也穿透了七年的時光和熊熊烈火,看到了此刻的絕境?
“回市局!”沈知韞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淬火重生般的冰冷與決絕,率先走向門外濃重的夜色。
那枚紅色的耳釘,在她轉身的瞬間,于廢墟的陰影中劃出一道如血般執拗、誓要刺破一切黑暗的厲芒。
廖臨希背起他的雙肩包和ThinkPad,沉默地跟上,如同她身后一道無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