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令狐懿知道自己此生無法再陪伴心愛的人身旁，但是這樣的結局也許是最好的，一直以來他逃避糾結的事情終于可以由此畫上句號，終于不需要他親手送她再次步入相同的結局。

令狐懿的瞳孔逐漸縮小，變為一條豎線，他的腳下蔓延出藍色的冰線，獸耳豎直，白發暴漲至腰間。殘破的麒麟扇飛回他手中，忽然他的周身出現滿天絢麗的桃花，令狐懿目光冰冷，恢復了妖最原始的一面。

靈圣直覺眼皮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浮現。沒來得及高清狀況一股強勁的靈力裹挾著滿天桃花洶涌而來。那些花瓣不知是何所化，熾熱的巖漿竟然奈何它們不得。那寒冰竟然是極品玄冰，除非是神器與極品異火才可與之相克。

這小子怎么忽然變了個人似的，魔尊到底做什么，不是說他的不死之體已經損壞，無法支持身體使用兩種屬性的法術了嗎。

然而沒等他想明白攻擊已至，靈圣的神器竟然沒有抵擋住，這簡直是匪夷所思，即便他使用能夠短時間內激發潛能的藥也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水平，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的功法。

剛才沒見他使用這個功法，原來是最后的底牌。靈圣不敢大意，認真回擊，然而他發現自己的攻擊竟然全部落空，反而自己倒是縷縷受傷。這樣的逆轉讓他很不安，同時十分憤怒。

靈圣眼睛一轉，陰惻惻地揪起云馨兒的后領，烏黑的長指甲抵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小子，你若是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云馨兒心頭一顫，害怕地看向令狐懿。她有些欣喜地發現令狐懿的傷竟然全部愈合了，人也變得十分厲害，好像換了一個人一般。然而下一刻她便感到十分陌生，那種冰冷無情的目光好像在哪里見過。

“放開她，不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真是笑話，即便你有地仙的實力又能奈我何？本座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給我死！”

鬼泣槍帶著破風聲呼嘯而至，兩股龐大的力量對峙在一起，天地變色，飛沙走石。令狐懿猛的揮扇身前的靈力光束驟然增強。靈圣咯血倒飛出去。

“不可能，你怎么會使用桃花決！那不是已經失傳了嗎？”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一個個凌厲的彎月扇斬，很快靈圣便被密集的攻擊打得體無完膚。靈圣徹底暴怒，他怒吼一聲身體暴漲，渾身彌漫紅色霧氣，他的身體一晃出現成百上千個分身。

魔尊大驚，這是鬼影迷蹤！靈圣的絕招！就在此時秦昭到了，一股純凈之力隱約浮現。

“不好！”然而還是慢了一步，靈圣的分身先魔尊一步拿到了匣子。秦昭還沒反應過來胸口便已經被一只手洞穿，鮮血噴灑了一身。

“尊......主，忘憂在......”秦昭強撐著最后一口氣，伸出沾滿鮮血的手去拉魔尊的衣袍。

魔尊憤怒地咆哮著，不顧身體內傷強行再次打開魔卷，同時召喚出雷暴龍，怒目圓睜地沖了過去。“給我撕碎他們！”

靈圣腹背受敵但依舊從容不迫，桃花決在千里冰封術的加持下變為堅不可摧的水晶狀花瓣，如同轟炸機一般深深射入靈圣分身體內。此刻分身便成了活活的靶子，無數傷痛匯集起來讓本體面容扭曲。

靈圣的分身構成一只強勁的隊伍，這只勁旅將令狐懿包圍在內，無數長槍揮動，殺氣騰騰，火花四濺，叮叮當當的鐵器撞擊不絕于耳。

令狐懿目光一凌，無視靈圣的挑釁，無數寒冰構成的長矛悉數降下，并沒有因為云馨兒的存在停頓一刻。然而就在寒冰即將降下之時他的臉上忽然浮現焦急痛苦的神情。

“不可，住手！”令狐懿忽然神智清醒，但是轉瞬他又變得暴虐狂躁，執扇的手又往下壓了一分。

然而下一刻冰矛再次停住，靈圣笑得張狂而得意。魔尊明白藥效即將散去，必須抓緊時間！

“不要，你不能殺她！住手！”令狐懿雙目通紅，左手緊緊按住右手，隨即他又憤恨地怒視靈圣。

“放開她，你......這個卑劣之徒，我要殺了你！”

他說完忽然脖子詭異一轉，臉上只剩下冷漠殘酷，“都給我去死！”

“不可以！”

“去死！”

“不可以！”

......

就在這短暫的間隙，靈圣掙脫腳下玄冰的束縛一躍而起，千百分身瞬間匯于一體，手中長槍帶著耀眼白光砸下。

“讓本座來解除你的痛苦吧！”

云馨兒的身體重重落在堅硬的冰面上，甚至連一句不要都無法呼出口，眼角飛出晶瑩的淚珠。令狐懿回神舉起雙臂抵擋，然而已是強弩之末，瀕臨死亡的身體與即將散盡的藥力使他精神錯亂，被師傅封印痛苦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長槍砸下，令狐懿的雙臂爆裂，身體嵌入地面，冰層覆蓋的地面在飛速消退。就在靈圣準備給予令狐懿最后一擊時一聲悠揚的空靈之音響起。

靈圣只覺身體被溫暖包裹，仿佛置身一處一望無際的鮮花海洋之中，幾乎下意識地就要閉上眼睛。然而靈圣到底是靈圣，竟然抗住了來自內心深處的召喚，睜開眼睛。

只見一位周身被炫目的七彩之光包裹的圣潔女子手持箜篌緩緩彈奏，那淡綠色波紋在靈圣選擇抗拒時忽然變得沉重壓抑，如同重錘敲擊，一下下讓他喘不過來氣。

靈圣驚異的發現身體正在如同煙霧般緩緩消散，當他無法抵抗這種純凈的力量而選擇接受時便再次感到無邊的溫暖舒適，沉沉的困意襲上心頭。與此同時身體也消散得更加迅速了。

靈圣已經不再糾結自己不是已經拿到忘憂的問題。恐慌、憤怒、驚訝、不甘、困惑、迷茫......種種情緒閃過，最終停留在釋然之上。他跪在地上雙目平靜又癡迷地望著空中那冰肌玉骨，傾城容顏的女子。

“到頭來終究還是一場空，師尊，徒兒盡力了。這千百年來徒兒殺也殺累了，只想停下來休息，您不是說惡也是世間大道的一種嗎，既然如此就順其自然，自會有人來證明。以這樣的方式走完最后一程徒兒很滿足......”

云馨兒望著地上差一點就毀滅一切的男人本該痛恨他的殘酷暴虐，但心底卻隱約生出一絲悲憫。古人云朝聞道夕可死矣，大道究竟是何物，花費千百年來追尋卻落得滅族，可嘆可悲。

冥冥之中似有一雙手指引這一切，歷經萬苦習得的佛音竟在今日力挽狂瀾，曾幻想過與他縱情天涯，做一對神仙眷侶，快活人間，又豈料注定之劫，刻骨之情也不過是萍水之緣。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云馨兒將目光渙散的令狐懿輕輕抱在懷中，任憑再多的的再生之線也無力回天，感受著懷中飛速流失的生命，她強迫自己冷靜，好好珍惜這短暫的時光做些什么，而不是浪費在無意義的哭泣之上。

身處混沌迷蒙之中的令狐懿忽然感覺神臺出現一縷柔和的光芒，心頭被那光牽動，也覺得溫暖。神識中的契約之印在逐漸消散，眉心間的力量也變得微弱，令狐懿很焦急，拼命地想要留住那抹光。

他大喊大叫，拔腿狂奔，溫言挽留......各種辦法都試過了卻任然沒有留住，當自己的世界徹底恢復一片漆黑之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都待在自己世界中，無論做什么都不會被那光芒感知。

心仿佛從此缺失了一塊，整個人都麻木了，無法感受任何氣息，無盡的孤獨將他纏死，他的記憶開始混亂模糊，漸漸地連思索都變得吃力......

記憶中的雨夜，連日的暴雨將庭院中開得正好的玉蘭打落，師傅向來嚴苛，并未因此允許他休息一日。直到傍晚他練完功疲憊卻不敢懈怠，濕漉漉地準備沐浴然后接下來的晚課時師傅卻少有地讓他到茶室切磋棋藝。

年少的他不懂人情的他木楞地一心用在棋盤上，竟然贏了師傅，對師傅言辭間流露的深深地遺憾和思念之情絲毫未覺。

二樓茶室外煙雨蒙蒙，在庭院青石上留下片片青苔，院中水缸中頗為師傅喜愛的錦鯉在墨綠的荷葉下嬉戲，幾朵嫩黃的睡蓮悄然開放。

令狐懿懷著勝利的喜悅，滿含期待地抬起頭等待師傅的贊許，卻看到師傅望著窗外一枝凋落的玉蘭出神，那雙洞察世事的雙眼中竟然有淡淡的濕意。帶著雨氣的清風吹動支窗雕花上的花瓣，白里透紅的花瓣帶著淡淡的清香。

“聞道了嗎？”師傅如老樹皮一般枯槁的手輕輕托起花瓣，仿佛那是一件絕世珍寶。

師傅身為仙尊擁有漫長的壽命和永駐的青春，但他卻一直保持著日暮老人的模樣。

“嗯，似梨花膏的味道，聞之使人醉。”

令狐懿脫口而出，卻不想師傅緩緩搖頭，閉口不再言語。自此這個疑問便一直留在了他心中，只是走過萬里河山他依舊沒有尋到答案。準確說是沒有尋到除了馥郁清香以外的味道。

然而此刻他忽然明白了，那是一種深切的苦澀，是無盡的遺憾和深深的留戀，是無法執手天涯的思念。

還沒有離開，思念便已經開始。